第一百一十九章
短暫的安靜之後, 觀眾們皆是一片譁然。
“蕭前輩贏了嗎?”
“不可能,段師兄怎麼會輸啊,姓蕭的使了什麼邪術——”
“可笑, 在各位首座堂主的眼皮底下,能有什麼邪術?落雁峰的人這麼輸不起?”
“你才可笑, 血焱之術不是邪術?”
“九脈會試開始之前, 已經列出了不得使用的禁術,血焱之術並不在其中,因此用了沒問題,懂麼?別來沒事找事,只會顯得你們落雁峰輸不起。”
外面爭吵期間, 幾位長老已經進入結界, 檢查兩人的狀態, 然後宣判了勝負。
“勝者,煉石堂蕭天煬。”
短暫的寂靜之後,臥龍峰山巔的高空中, 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喊聲。
論劍臺上, 蕭天煬聽完勝負宣判, 就直接鬆開了手,躺倒在地上。
“他都已經不行了,這樣也能判贏……”
蘇陸湊近了過去,站在結界外看著。
“這可是落雁峰首座的徒弟, 竟然被我們外門的修士打敗了!以後他們再說我們不行, 就拿這事扔到他們臉上。”
她看了看段鴻,好像也差不多,只是身上更多是燒傷。
很快其餘的外門四堂修士們也高興起來,除了輸錢的垂頭喪氣, 別人大多在拍手稱快。
“……但他也是雙屬天靈根, 外門有幾個天靈根?”
大師兄身上傷痕累累,且全都在冒血,胸腹處的封印消失得乾乾淨淨。
蘇陸看向崔槬,“你和虞錦書不會打成這樣吧。”
雖然人沒暈過去,但也是完全的虛弱狀態,四仰八叉一動不動。
“但他們以前也大多是內門弟子……”
蘇陸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然後忍俊不禁。
“之前不是說了規矩麼,失去行動能力算作輸,方才段鴻昏厥,蕭天煬還站著呢,憑什麼不贏?”
他們只負責給出結果,外面的人滿意與否,他們也不在乎。
對於元嬰境高手來說,休息幾個時辰完全夠了。
“呃, 你真以為外門的天靈根很少嗎, 堂主長老們幾乎都是吧。”
“他站著,但可能一步也走不了,這也算是有行動能力?”
她又用內視之術瞧了瞧,經脈斷裂了不少,但都不是特別嚴重,更何況段鴻並非魔修,這傷好得也很快。
後者默然片刻,“你是說我們倆會不會打到衣服都碎了,赤身裸體躺在臺上,任由別人如同抬死豬一般將我們運走?不,在那之前我定然認輸。”
煉石堂弟子們激動地無以名狀,有人因為贏錢高興,有人只是覺得蕭前輩太給自己這一脈長臉。
長老們並不理會這些喊聲。
蘇陸:“……我平時怎麼沒看出師兄還在意這種面子?”
“我是覺得沒必要。我自己什麼水平,我心裡清楚,犯不著透過任何手段去證實什麼,我也不在乎別人作想。”
崔槬看了她一眼,“不過你和沈循淪落到這種下場的機率更高些,畢竟他可是體修。”
蘇陸很乾脆地道:“哦,那我肯定也提前認輸。”
她當然不能讓自己進入這種狀態,無關於面子不面子。
畢竟若是那樣,就不是抬死豬的問題,而是大家可能會直接看到一條死蛇躺在臺上。
在他們倆談話的期間,幾個臥龍峰弟子已經來了擂臺上,將兩個傷者悉數抬起來,放置於兩卷寬厚的柔軟長綾裡。
昏厥的段鴻自然毫無動作。
蕭天煬閉著眼睛,看上去並沒有暈,但似乎也極為疲憊,因此任由他們折騰,一動不動。
兩個法寶輕輕鬆鬆運起傷者,分別運送回凝碧峰和落雁峰。
此時,一片死寂的玉虛殿內。
慕容冽站起身來,消失在原地。
大家都知道他是回去看望大徒弟了,於是人們不免將目光投向了清霄仙尊。
落雁峰首座倒是不動如山地坐著,神情依然淡漠,並無關切焦慮,更沒有憤怒羞惱等神色。
另一邊,蘇陸一路跟著運送傷員的臥龍峰弟子們。
她看著大師兄被送回住處,一切安頓妥當,向這些臥龍峰修士們道謝。
他們紛紛表示這是自己該做的,又婉拒了留下喝茶的提議,蘇陸才看著他們離開。
她在門口佇立了一陣子,感應到裡面的人發出聲音,才轉身進去。
比起之前一動不動的狀態,蕭天煬已經恢復了少許,甚至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散著一頭青絲,微微垂著腦袋,披在身上的外袍鬆鬆垮垮,露出一片傷痕交錯的胸膛。
“六六幫我燒點還神香。”
他有氣無力地說著。
蘇陸感覺到他的視線,走過去從櫥子裡尋了一根細細的白香,插到了雕鏤精緻的青玉寶爐。
臥房內很快縈繞起一股淺淡的薰香氣息,絲絲乳白的雲霧瀰漫開來,那氣息十分清新提神。
她知道這有助於人安神調息,一小塊就價值數百塊上品靈石,尋常修士只有在境界突破的關鍵時期,才捨得用上一點。
蘇陸輕輕嗅了一口,“大師兄還有多久能完全復原呢?”
蕭天煬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今天夜裡吧,應該不會錯過你的比試。”
蘇陸趕忙搖頭,“要是沒好就別去了,大師兄要想看我打架,什麼時候不行?”
蕭天煬笑了起來,“外面觀眾肯定又為了孰強孰弱吵成一片,我還想去給你助陣呢。”
蘇陸:“……二師兄上臺肯定也會有人吵吧。”
“那你待會兒不是要去嗎?”
“好吧。”
蘇陸攤開手,“那麼多人,吵不過來的,我已經看淡了,有人在我耳邊嚷嚷我肯定罵,其他的我管不了。”
她停了停,“再說,有朝一日你們都不在這裡了,我也去了西荒,在妖族地界混出了名頭,早晚世人皆知我是妖族,又是從閬山出去的,還指不定給我們安上多少汙名,全都在乎還了得?”
蕭天煬揚起嘴角,“六六想混出什麼名頭?”
蘇陸:“我若說我想混成妖皇那樣,大師兄會覺得可笑嗎?”
蕭天煬下意識皺眉,“別吧,然後被貼了一身陽封印符籙,封到什麼陷火山裡嗎?”
“哈哈哈哈什麼鬼啊。”
蘇陸大笑了一陣,“哪有陽封印這種東西,陽屬靈力不適合封印吧,而且陷火山又是什麼風景名勝,有這地方嗎。”
“名字還不都是人起的?”
蕭天煬理直氣壯地道:“為了和前頭那位對稱些,找個至陽至熱的福地,命名為陷火山,你就在熔漿裡變成蛇羹了。”
蘇陸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她可是大略知道妖皇是如何被封進去的,“我才沒那麼傻。”
蕭天煬又打量她幾眼,“你修煉出元神了?”
蘇陸滿臉茫然,“你怎麼會覺得我晉入元嬰境了?我才結丹沒多久啊。”
蕭天煬不太確定地道:“你的靈壓……尤其是這兩天,有時會讓我感覺是同境界的修士,有時又和其他的金丹境接近。”
蘇陸:“……妖族也不是這樣的,難道是因為我的斂息之術用多了,已經影響到靈壓了?”
“就算是那樣,那也應該是有時候像金丹境修士,有時候像開光境,而非是在元嬰和金丹之間變化。”
蕭天煬沉思道,“或許你真正的實力已經接近元嬰境,為何會讓人覺得只有金丹境,那大概是沒算上妖血的力量……”
他笑了一聲,然後又咳嗽起來,“不過在不知道你身份的人眼裡,只會猜測你時不時稍微收斂一下靈壓。”
蘇陸:“你說的可能是對的。”
其實結丹之後,她對修士的靈壓感應就和以前不同了。
方才蕭天煬在論劍臺上,全然展示出元嬰境高手的實力,蘇陸隱約覺得他強於自己,但這種差距好像又不是特別明顯。
如果她是一個人族修士,金丹感應元嬰,應當生出一種“對方不可擊敗”的感覺,這種感覺非常熟悉,因為她在鍛體境一路修煉上來,已經體會過無數次了。
然而結出妖丹之後,一切都變了。
那些仙尊們以及慕容冽,仍然是遙遠的不可擊敗的感覺,但師兄們卻是一種模糊的“雖然強、但我努力一把也未必贏不了”的狀態。
蘇陸:“……或許在拼命的狀態下,我真的可以打敗元嬰境。”
她在練氣境時就單殺了開光境,雖然說境界越高差距越大,但因為前例不止一個,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門外有一陣熟悉的靈壓靠近。
蘇陸起身去迎接,才出門就看到慕容冽走過來,“師尊,你說大師兄這種打法,怕不是能讓人瞧出端倪?”
後者平靜地道:“能瞧出來的,早就知道了,其餘的人也沒這眼力。”
蘇陸愣了一下,“師尊是說,嗯,我那兩位仙尊師兄?”
他們早看出來了?
轉念一想,從先前他們的表現來看,這倆人也都不像是喜歡管閒事的。
就像最初清霄仙尊嫌棄她“心性涼薄”,那也只是因為別人要她當他的徒弟,他要給一個拒收理由。
如果一上來就把她分給慕容冽,那落雁峰首座估計半個字都不會多說。
蘇陸:“……所以只要大師兄別在眾目睽睽下暴露得厲害,他們就當沒這回事,那換到我身上也是一樣的。”
她旋即又頭痛起來。
雖然在崔槬面前說認輸,但從內心裡,她是非常非常不想這麼做的。
蘇陸:“師尊,你知不知道什麼秘法,能讓妖族不會因為重傷或者失去意識而暴露妖身的?”
若是尋常狀態下,套個幻術都好辦。
慕容冽搖了搖頭,“你無須太過在意,上臺後盡情發揮便是,縱然真的露出什麼破綻,我亦能讓你全須全尾地離開閬山,我本來也不預備在這裡多待。”
他默然片刻,“我並未研究過相關法術,更何況我並無妖血,也無法嘗試。”
“……話雖如此,但那還是給師尊添麻煩。”
蘇陸欲言又止,“所以我該找個妖族問問嗎?”
她現在能聯絡到的妖族確實有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