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尹肜死了?

因為先前那番對話, 蘇陸對此人印象極差,又聽聞他對慕容冽的汙衊,已經恨得咬牙切齒, 巴不得親手宰了他。

如今得知其死訊自然是十分開心。

“他怎麼死的?”

顏韶沉吟一聲,“誰讓他執意要加入祭星教, 算是自己將自己害死了吧。”

蘇陸本來就是下意識問了一句, 聞言自然就想去了另一個方向。

既然加入祭星教,就要當魔修接觸濁氣,歷來都有無數修士死於中途轉行,或是變成魔物的。

她搖了搖頭,覺得這大概也是對方的魔修朋友說的。

當然, 蘇陸現在也不完全相信他。

尹朔對於兄長尹肜的死並無怨言,甚至還有幾分慶幸——她自然看出兄長對自己怨恨頗多。

蘇陸自然知道這是正道修士給他們的蔑稱, 就像祭星教主自稱舜華仙尊, 教內稱呼他為神尊而非魔尊一樣, 其餘人通常也只是自稱神教門徒罷了, 不會直接說老子是魔修。

“嗯?”

蘇陸日後能躋身頂尖高手行列,就算當陌生人也比當仇人要好,更何況教主本人似乎對她也有些想法。

後者幾乎要昏厥過去,只是強撐著跪在原地沒有倒下。

顏韶想了想, “其實北域這邊並不太將魔修這種詞掛在嘴邊。”

巨門星思忖道,“不過就算他沒受傷,以他那時的狀態,我也有把握能穩勝他,如今彷彿比以前好些,卻好像也不曾回到巔峰狀態。”

巨門星接收了這段記憶,眼中也閃過幾分訝色。

曾經千族朝宴的享樂之地,金闕銀鑾依舊,珊瑚玉樹生輝,各色奇珍異寶仍是玲瓏剔透,都不曾蒙上半點塵埃。

顏韶微微揚眉,視線掃過遠處瑟瑟發抖的尹朔。

再說七玄門門主用了鬼門陣,某種程度上也是他一手葬送了門派。

他這麼一說,蘇陸頓時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那會兒顏韶還是個被滅了師門的仙府遺孤。

那是尹朔先前的經歷,是她與慕容冽在青州邊境的山莊裡見面。

赤紅玉石的廣場盡頭,便是重重疊疊的巍峨殿宇,掩映在無數金黃靈樹之間,在日光照耀下,宛如在霧濛濛的光海中沉浮。

而且先前慕容冽告訴過她,尹家如今人丁凋零,昔日害死尹朦的人也都死光了,剩下那些她也不在乎了。

顏韶看完這些記憶,就讓人將她帶走了。

無論是想收人家當徒弟還是當手下,亦或是其他的什麼念頭,尹朔也不敢去仔細探究。

西荒。

顏韶輕輕地道:“你希望他們如何呢?”

顏韶一手托腮,饒有興趣地道:“我倒是覺得,若有機緣,他興許能再進一步。”

皦日天宮高懸九霄,環繞著燦金的結界,遠望好似烈日凌空。

蘇陸總覺得這語氣有點奇怪,“他們如何不關我事,除非還有人敗壞我師尊的名聲。”

待到閒雜人等皆盡離開,他看向面前的三位星君,視線落在巨門星臉上。

顏韶伸手憑空一點,指尖浮現出一團金光,迅速沒入對方的眉心處。

“算是吧。”

顏韶並不在意一個金丹境修士的想法,但仍是隨手抹去她的記憶,只讓她以為尹肜是在接觸濁氣修煉時身亡。

他抬起頭,將一旁臉色慘白的尹朔喊至面前。

她之所以千里迢迢趕去青州接人,一來是為了將仙劍帶回來,二來是不想和那邊把關係鬧僵。

顏韶微笑道:“上回你與慕容冽相遇時,他的修為比起現在如何?”

短暫的沉默之後, 顏韶輕笑一聲,“朋友是真的,尹肜,或者說尹家的所有事, 最初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紅髮男人走過落滿碎金浮光的長廊,踏入一片死寂的大殿之內。

蘇陸:“……總之,還要多謝你,將尹肜之事告訴我,不過尹家的其他人如何?”

蘇陸:“你若是已經加入了祭星教, 或是也用了濁氣修煉,我也不會因此將你視為仇人,所以你那個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啊。”

待到這番對話結束,玉簡消失在顏韶手中。

後者顫顫巍巍地行了個禮,尚未開口,已經雙眼一翻,腦海中湧現出先前與慕容冽見面的種種。

蘇陸組織了一下措辭, “顏韶。”

“那時他境界大跌,還受了重傷。”

顏韶:“我其實不介意這麼說,一個稱呼罷了,我只覺得舜華仙尊比魔尊好聽,至於魔修的說法,倒是無所謂。”

但他在七玄門待遇並不好,大概還備受欺凌,如今撇去那滅門之仇,成了魔修也完全能理解。

蘇陸:“……你倒是入鄉隨俗, 以前不也把魔修掛在嘴邊麼。”

蘇陸也笑了:“你不反駁前面那幾句, 就是說你其實也算是魔修了?”

在結界的護持之下,這裡幾乎不曾受到破壞。

縱然妖皇被封印,但中原修真界亦是元氣大傷,那一批頂尖高手們,死的不提,活著的也好不到哪去。

至少是無法再來妖族地界攪風攪雨,最多是二流三流的高手潛入西荒東海趁火打劫,但以他們的本事也進不到這裡。

黎本來也沒覺得自己會看到老家被劫掠一空的景象,因此他也沒有半點傷春悲秋的心思。

他直接去檢查了後殿的法陣。

果不其然,因為年歲太久,失於維持,這些東西悉數廢了。

修起來倒是不難,但他一時懶得費心,再說也不急著見那群海貨。

與此同時,幾道或熟悉或陌生的靈壓,已經從四面八方趕來,匯聚在炎陽山脈之上,山中的大妖們紛紛驚醒。

妖王們來了。

七個人匯聚於舊日饗宴的正殿之外。

陷冰山崩塌的那一瞬間,縱然是遠在西荒,他們仍然能感應到發生了什麼。

陷入沉眠的直接甦醒,原先醒著的也放下了手邊的事。

所以在接到來自妖皇的召喚之後,大家幾乎都是第一時間動身。

原先那幾位效忠於妖皇的不用說,新的那幾位,也不至於像是先前那些大妖一樣,表現出半點違抗之意。

以他們的境界,別說面對面,只憑一個遙遙傳來的意念感召,就立刻能判別自己與妖皇的實力差距。

除了服從之外,其餘的行為都全無意義。

“……”

在西荒各自雄踞一方、聲威赫赫的妖王們,都立刻應召而來,並且孤身赴約。

便是不約而同地示出了一種臣服與配合的姿態。

而原先跟隨妖皇回西荒的大妖們,也都在大殿外面等候著。

他們都是陸陸續續被抓起來封印到陷冰山的。

在那之前,他們都是妖皇麾下的悍將,因此忠心耿耿,在上司被封印後,不惜一切代價想去找尋其位置。

他們曾經都棲息在炎陽山裡,因為這裡距離皦日天宮最近,也都是千族朝宴的常客,自然也見過妖王們。

此時他們皆打量著走來的妖王們。

千年過去,各個領地的王主更迭,此時來的七位當中,也僅有四個他們是熟悉的。

而且這四人當中,有兩個人,當年來天宮參宴時,還並非妖王。

饒是妖族並沒有那麼感時傷懷的習慣,許多大妖心裡也難免生出幾分物是人非的感覺。

另外三人卻是徹徹底底的陌生,氣息也不熟悉,其中有個年紀極小的,恐怕還不到三百歲。

相比起人族的門派,妖族並沒有那麼多成文的規矩,通常也是看人下碟。

七個妖王們不緊不慢地走至正殿門口,那四位曾經來過天宮做客的,和先前等候在這裡的大妖們都認識。

此時妖皇陛下尚未出現,只讓他們在這裡等著,兩群人乾脆站在了一處。

有人甚至開口聊起天來。

“陛下既然回來,想必那封印也沒有餘力殘留了?”

走在最左側的妖王沉聲開口道。

他是青年男子的模樣,身姿頎長瘦削,烏髮鴉黑,膚色青白。

那張臉容很是英俊,乍看氣質有些冷漠,尤其是一雙眼眸,水色中透著一點銀白,漆黑豎長的瞳孔正微微縮裂。

大妖們無一例外都能認出這人的身份,接連向他致意,“王上。”

——洪澤之主,據說有著不死之身的九頭蛇王。

此人資歷極深,也是妖皇的心腹,千年來曾經數次想要進入陷冰山,可惜都被早早攔在了外面,連中州都進不去。

“柳繇,你還有閒心問陛下的封印?”

大妖們還沒說話,旁邊一位妖王淡淡地開口道,“我在北邊都聽說你在中州被砍了好幾個腦袋,孩子也被殺了一群。”

洪澤的蛇王面色平靜,“上任琅嬛掌教確實有幾分本事,不過我早就已經長好了,至於他們,也是命數。”

旁邊那人輕嘆一聲,不再說話,只是抬頭打量著面前的宮殿,視線彷彿穿透了重重瓊樓玉宇,落在了虛空中的某一處。

“……我倒是能感覺到,陛下`身上已不再有陰力殘留。”

說話的妖王是青年女子的樣貌。

她身量勻稱,柔順的銀白長髮挽著高髻,裹著一席雍容的雪白裘衣,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冷淡倨傲的氣息。

唯有那一雙青藍中透著綠意的眸子,彷彿氤氳著寒冬霜霧的森林,冷冽又濃豔。

她的嗓音溫和低沉,“舊年裡有些不長眼的東西來了我的地盤,其中亦有吞吃過陰靈根修士的。”

妖王嘴角微揚,秀麗的面容上浮現出笑意,“我與孩子們將他們分食之後,對陰力也有了些感應。”

大妖們也猜出了她如今的身份——這位必然是終風山之主,北方的高山雪原之王,西荒北部的群狼之首。

有個大妖忍不住開口道:“敢問王上,你母親死在誰手上?”

前一任的終風之王對他頗為照顧,他進入西荒時就發現人已經死了,狼王換了一位,此時趕緊出言相問。

北方的狼王淡淡地道:“那人已經飛昇了,乃是公平決鬥,更何況,後來其傳人犯我領地,我已經宰了兩個,也算是舒服了。”

柳繇倒是歪過頭,“白顥你居然殺了兩個就夠了?”

白髮妖王神情平靜,“阿孃死時心滿意足,並無怨憤,我弄死兩個送上門來的,已解心頭之恨,餘下的也無所謂了。”

他們倆本就是舊識,說話時更不客氣。

柳繇冷哼一聲,視線越過白顥,看向另一位妖王,“你當年傷成那樣,居然都沒被人篡了位置?”

那人苦笑。

“說來也滑稽,我從魔域逃回來之後,方才發覺麾下領主死傷過半,活著的那幾位,受的傷比我還重些。”

其餘的大妖們也認出其身份,顯然這是瓊英之主,南方花妖之首,亦是資歷極老的妖王。

當年險些被祭星教圍殺,甚至還被抓進了魔域裡,

作為雌雄同體的花妖,牠的人身亦是修長纖瘦,看輪廓完全無法辨析性別。

牠半散著一頭墨黑的鬈髮,披著一身縷金百蝶穿花緋紅外袍,寬廣水袖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手指纖長秀美,宛如玉雕。

妖王微微抬頭,露出半闕清豔絕倫的側顏,好似嫣花媚柳,生輝桃李,有一種極致的妍麗而脆弱的美。

不過妖族和人族不同,花妖的氣息擺在那裡,無論這皮囊如何漂亮,他們也生不出旁的念頭。

就像未開靈智的野獸們,無論如何,都不會對著一朵花想入非非。

少數幾個草木妖靈,看著眼前的花妖之王,倒是露出崇敬嚮往之色。

大妖們又打量著剩下的幾位妖王,尤其是那三位從未出現在炎陽山的新人。

只是還不等大家有所交流,妖皇的靈壓驟然擴散開來。

那種鋒芒內斂、卻又暗含無盡壓迫氣息的威勢,一瞬間就將大殿之外的所有妖族按倒在地。

金碧輝煌的殿宇內,浮現出紅髮男人高大的身影。

他漫不經心地望向階梯之下跪倒的群妖,視線掃過一群舊人新人,停留在其中一個妖王身上。

“原來說的是你啊。”*

妖皇留下一句意味不明地感慨,然後利落地轉身,“都滾進來。”

大家都沒有聽懂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然而並沒有人敢發問。

妖王們和大妖們紛紛起身,然後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方才被妖皇凝視的那位。

那也是一眾妖王之中最年輕的。

有個大妖好奇地問其名諱。

黑髮金眸的妖王微微抬頭,那張輪廓瘦削、五官深邃的面龐,英俊得透出幾分邪異。

然而他周身又有一股憂鬱而倦怠的氣息,衝散了那種因為線條過於鋒銳而生出的侵略性。

妖王的視線掃過他們,漆黑的豎瞳在燦金的虹膜裡縮成細線。

宛如凝視獵物的捕手,陰鷙冷酷,毫無溫度和感情。

數位大妖對上那雙眼睛,心裡都生出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覺。

“……我名霍衢,現重淵之主。”

他淡淡地說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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