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然而, 等顧青山怒氣衝衝的趕到屋外時,只見那赫連瑞早已揮一揮衣袖,帶走了一片月光。

只徒留給顧青山一道寬闊華麗的背影。

顧青山見此狀,腮幫子瞬間繃鼓了起來, 嘴角更是直接抿成了一條直線。

安陽一轉身, 便見那顧青山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盯著她, 平靜、漆黑的雙眼裡彷彿暗藏了一抹暗湧。

安陽一愣, 臉上尚且還殘存的一絲笑意一點一點收斂了。

看著眼前的顧青山,忽而想起了那日從福滿樓回來的那個顧青山。

莫名的……氣勢嚴寒。

安陽看了看顧青山, 又轉頭朝著赫連瑞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多時, 只小心開口道:“夫君, 你怎麼——”

一個“了”字, 還在舌頭裡打轉,卻見顧青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忽而冷不丁將廣袖一甩, 竟一言不發,直接轉身筆直朝著後院去了。

安陽見此模樣,當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兒來。

渾身彷彿寫著:我在生氣。

明明方才還好端端的, 還給了她小魚兒,男人的脾氣怎麼跟天氣似的,說變就變了。

“你怎麼了,你該不會是在生氣吧?”

安陽看著對方直挺挺的背影,不知為何,一瞬間又好笑又好氣,只吭哧吭哧幾下攆了上去。

“你走慢點兒——”

這好端端的, 這是怎麼啦?

要知道這晚可是除夕夜呃, 這喜慶熱鬧的日子, 這狗男人又發什麼瘋啦。

這般一聲聲“氣呼呼”“咆哮”的威脅著,終於見廊前那道高大的身影嗖地一下止步了。

廣大的袖袍一路垂落到了腳邊。

只見顧青山目光涼涼,一言不發地盯著她,嘴角都快要抿得看不見了。

又道:“給本郡主站住,還想不想吃本郡主親手包的餃子啦!”

待反應過來後,安陽撩起裙襬在身後巴巴追了上去,邊追邊問道:“夫君,你怎麼了——”

一連追了幾十步,因出來迎賞時,安陽被那顧青山特指使著換了身體面的衣袍,通身繁瑣,又加上踏上長廊後,視線略微昏暗,追著追著,安陽腳步不順,不多時,終於憋不住了,開始氣急甩臉命令道:“顧青山,你耳朵聾啦。”

這還是頭一遭。

卻立在廊下的燈籠下,揹著手,一動不動。

她一笑,終於將那張撇過去的臉給吸引了過來。

人雖立定住了,卻始終不見回頭。

故而安陽有片刻的迷茫。

安陽有片刻的呆茫。

她一路繞到顧青山跟前,面對面的看著他,卻見那顧青山竟板著臉,啪地一下將臉轉了過去,不看她,安陽又挪著小碎步子,跟著他的臉轉著,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卻又見那顧青山繃著下巴,再次將臉轉過了另外一側。

要知道, 自打安陽大病初癒後, 這幾個月來, 顧青山日日伏低作下, 對她百般遷就,當然了,其實在此之前,他便一直尊她敬她,不過是病後,越發遷就順著她了,連半分眼色都不敢在她跟前使的。

安陽目光清亮地看著顧青山,看著臉色鐵青,一臉臉臭的顧青山。

只微微仰著頭,眼裡一片狡黠。

臉上帶著一絲好笑,像只狐狸一樣,笑眯眯的取笑著他。

顧青山依然一言不發。

安陽繼續道:“我不過是同二皇兄說了幾句話而已,你至於嗎,還有,你跟二皇兄是不是有過節,我如何不知道?”

說著,安陽費心巴腦地細細想了一遭道:“我記得當年在皇家學院上學那會兒,二皇兄還曾十分崇拜於你,見天地去尋你討教騎射,便是後來結業以後,你們雖交往不多,卻也並沒有鬧過任何官司啊,怎麼了如今這是,莫不是你們二人何時何地還鬧過哪些嫌隙不曾?”

安陽一本正經的思考著,費心巴腦的探究著他跟赫連瑞之間的嫌隙。

顧青山看她一臉認真地冥思苦想,見她便是到了這會兒還懵裡懂懂,壓根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反觀自己,都已經烈火焚心,整個人如同被擱在油鍋裡被炸滾過好幾遭了,而她呢,還壓根一臉無知,簡直不知所謂,瞬間只覺得整個人更憋更氣了。

正要甩著袖子再走。

不想,這時安陽眼尖,立馬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華袍衣袖,安陽揪著他的袖子,巴巴問道:“顧青山,你到底怎麼了嗎,你不同我說,我怎麼知道怎麼回事?你便是要生氣發火,也該有個由頭不是,莫名其妙對本郡主不理不睬,還橫眉冷眼,信不信我一會兒便尋老太君告狀去,告你除夕夜還不知消停,還想胡亂搞事,不想讓本郡主過個好年!”

安陽搬出老太君施壓,氣咻咻地說著。

語氣雖氣呼呼地,不過神色分明透著淡淡的揶揄打趣。

紅色的八寶燈籠下,顧青山見安陽面如芙蓉,眼裡含笑,手揪住他的袖子一下一下甩著,哪裡是副認真的模樣,分明是在好玩,是在玩鬧。

顧青山只覺得有些胸悶氣短。

然而,又見她仰著頭,直勾勾地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又好似眼裡全部滿滿皆是他的模樣。

顧青山嘴角再度一抿,半晌,終於開了口,卻是不鹹不淡道:“郡主自己想!”

安陽卻甩著他的袖子,想也未想便直接脫口道:“我想不出來!”

顧青山看著安陽壓根一副不上心不認真不當回事的做派,胸口便又是一悶。

她分明沒有想,連想都懶得想。

顧青山心裡滋滋冒氣,不過袖子一下一下被人揪著甩著。

想發火,便又有些發不出來。

見對方還玩上他的袖子了,他都氣得頭頂要冒煙了,她卻不知有多快活。

然而,堂堂安陽郡主一向端莊大方,還頗為傲嬌,日日恨不得高高抬著下巴,跟只高貴的白天鵝似的,以高姿態示人,便是成婚後,在他跟前,也多傲氣滿滿,倒是難得像這日這般,露出小女孩兒般嬌嬌姿態。

見郡主這般嬌態,顧青山偏偏使不出半分招數來,只覺得心中的怒意竟然莫名其妙的一點一點全都消散了,他又氣又恨,氣對方沒心沒肺,恨自己不爭氣,最終咬咬牙,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氣,隨即清冷的目光朝著她另外一隻手中瞥了一眼,有些恨恨道:“郡主手中拿的是什麼?”

顧青山冰冰冷冷地問著。

臉依然板得跟張死人臉似的。

安陽順著他的視線將手中的黃紙包舉了起來,道:“梨花糕啊!”

說著,只笑眯眯道:“二皇兄方才路過梨花街買的。”

又道:“沒想到今兒個除夕夜竟還有的賣,是不是有些意外!”

安陽朝著顧青山晃了晃手中的油紙包。

赫連瑞方才遞給她梨花糕時,她驚訝壞了,要知道這家梨花糕鋪子可槍手了,往日去得晚了都排不上隊,天一黑就收工了,聽說過年過節鋪子裡的老婆婆要休息,不開張的。

沒曾想今夜竟開張了,拿到手裡這會兒還熱乎乎的。

顧青山看著郡主手中的油紙包,自然一早便認了出來,那是梨花糕,他每月都要跑上好幾趟的,三日前還曾去買過一回,回來還特特跟郡主說了,過年要關幾日門,未來幾日怕是吃不上了。

沒曾想,不過才過了三日功夫,他的話便被人給一把戳破了。

就跟他說了謊似的。

這會兒,看著郡主手中的梨花糕,看著郡主臉上那一抹刺眼的笑容,就跟在嘲笑他似的,彷彿在說:撒謊精,不想買就直說,你不買,自然會有人給我買的。

顧青山的臉色便又立馬落下了幾層,瞬間,整個人便又立馬氣得牙癢癢的了。

她就那麼高興嗎?

梨花糕就那麼好吃麼?

他日日給她買,怎不見她次次高興成這副樣子?

顧青山氣得又要甩袖子了。

偏生,這時——

“你也想吃麼?給你吃一塊?兩塊總行了罷,咱倆一人兩塊,現下偷偷吃了,不給明月吃如何?”

安陽還以為顧青山惦記上了她手中的梨花糕,當即難得大方的要同他分享,卻不料,只見那顧青山瞬間便又是將臉一板,道:“我不吃,要吃郡主自己吃!”

說著,見郡主鬆開了他的袖子正要搗鼓梨花糕,顧青山氣得作勢將袖子一收,便氣得再度拂袖而去。

徒留下安陽捧著梨花糕立在原地,一臉莫名其妙。

正當她眼睜睜的看著那道不知為何忽然間又莫名其妙直接抽風走人的那道背影時,看著看著,安陽也跟著有些氣了,一時,將黃色的油紙包開啟,吃就吃。

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梨花糕過不去。

正當安陽捏起一塊梨花糕氣呼呼地要送入口中時,不想,這時,方才那道負氣離去的身影不知何時竟又嗖地一下去而復返了。

“你也不許吃!”

嗖地一下,手中的梨花糕便被人一把給奪了去,消失了不見蹤影。

與此同時,安陽的腋下冷不丁被人往上一提拎著,整個人便忽然間騰空而起了。

等到安陽緩過神來時,她已被人提拎著坐在了廊下的雕花柵欄上。

身後是一片空蕩蕩,波光粼粼的水榭。

往後一倒便直接落水餵魚了。

身前則是一堵硬邦邦的鐵牆。

嚇得安陽一把緊緊抓住那堵鐵牆的衣袍,瑟瑟發抖,咬牙切齒道:“顧青山,你抽什麼瘋,你還不快放本郡主下來,你不吃便不吃,拿本郡主撒什麼氣!”

又哇哇大叫道:“你跟你說,今夜除夕夜,別逼我,逼急了本郡主,本郡主將你扔進這荷花池去餵魚——”

安陽一邊緊緊揪住那堵鐵牆的衣袍大喊大叫,一邊嗷嗷威脅著放著狠話。

然而話一落,撐在柵欄上的那堵鐵牆竟朝著柵欄外伏身而去,連帶著安陽整個身子也被壓倒隨後倒去,嚇得安陽立馬伸手緊緊抱住了那堵鐵牆的脖頸,垂落在柵欄的雙腿也緊緊纏住了他的腰身,整個人如同一隻八爪魚似的,將他整整纏繞著。

那堵鐵牆這才不緊不慢的一手摟住安陽的後腰,咬牙繼續逼問道:“郡主再想!”

想什麼,嗚嗚——

想你大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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