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上枝頭

白鴿呆住了:“他、他怎麼會介意這個?郎君喜歡姑娘才來求娶姑娘,怎麼會介意這些子虛烏有的事?”

她不理解崔緹的擔憂顧慮。

前世為裴宣生兒育女是崔緹最大的心願,而這心願至死沒能達成,於是成為心結。

裴宣……應該是不愛她的。

要不然他不是正常男人,要不然他只是憐她惜她,想救她脫離苦海。

“姑娘,還是不要去想那些,日子是過出來的,過好過賴,還不是姑娘和郎君說了算?”

白鴿一個未出嫁的少女,說起這事來頭頭是道:“明日婚期,新婚夜姑娘大膽些,男人哪有不愛俏的?你主動三分,剩下的七分郎君自個就填補好了。”

真那樣,哪還用得著愁?

崔緹輕嘆。

白鴿不知怎麼勸她,想破腦袋得了一句:“總之到時候姑娘不知怎麼做,記得寬衣就好,脫得赤條條,奴不信郎君還能把持得住!”

能攀上相府固然是好,前提是長女不容有失。

崔緹蓋著錦被支稜著耳朵去聽,聽著聽著走起神來。

只是再彆扭,當孃的該說的話也得往外說。

十幾年的漠視和冷待,忽然和顏悅色說話,不僅她覺得彆扭,崔緹也彆扭。

擔驚受怕的心放回肚子,她這才想起問:“究竟怎麼回事,怎的眼疼起來了?”

戲文沒白聽,自我反省一陣才想起女兒明日要出嫁,她醞釀一番:“明日就要做裴家的人了,我也算是看著你成家。”

“男人不能慣!”

“那就好,那就好……”

西寧伯是男子,不方便在長大成人女兒的閨房多加逗留,確認崔緹無礙,揮揮衣袖,一迭三嘆地走開。

“怎麼樣,可會影響明日成婚?”

她清清喉嚨:“你眼睛不便,我講給你聽,你聽仔細了。”

“做了裴家少夫人你要好好服侍你的夫君,孝敬公婆,裴家那般門第定不會八抬大轎把你娶進門再給你委屈受。

這是今日聽戲聽來的感悟。

“來人!”

崔緹嗔她言語對裴宣不夠敬重,剛要說話,雙眼驀的起了一股刺痛。

越說越沒譜。

聽她喊疼,白鴿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抬手解開後腦繫著的結,白紗墜落,崔緹眼睛紅成兔子眼,她駭了一跳,拔腿往外走。

這個女人,多

少年來唯有她嫁人的前一晚才勉強像一位稱職的母親。

西寧伯夫人強自忍耐,努力將崔緹看作她最愛的小女兒。

“眼睛……疼……”

大婚前一日,沉香院這邊大張旗鼓請了大夫,西寧伯夫婦聞訊趕來。

大夫是西京治療眼疾很有名的醫者,醫術高超,卻對崔緹從母胎帶來的這對瞎眼束手無策。

她待崔緹無情慣了,後知後覺意識到進門前脫口而出的話暴露了她的內心。

守在珠簾外避嫌的西寧伯久久沒聽見裡頭人言語,性子不免急躁:“多開幾服藥,天大的事都不能誤了婚期。”

沒有哪個孩子不渴望得到至親的愛。

西寧伯夫人進門劈頭問出這句話,老大夫安慰的話到了嘴邊,暗暗為床帳內的盲女嘆息一聲,改口道:“不影響。”

“舉凡女子出嫁,當孃的都要囑咐幾句,你不要嫌我囉嗦。

他一廂情願地以為裴宣慕殘。

崔緹想著白鴿前世的彪悍作風,彎唇淺笑,藉以轉移面上的羞赧:“你淨會教我學壞,真那樣,嚇著他如何是好?”

閨房內,隔著一道床帳崔緹躺在床榻,西寧伯夫人坐在離床沿兩步遠的圓凳。

這法子甚是有效。

這話問倒了他。

藥方交到白鴿手上,由她親自去後廚煎藥。

“洞房花燭夜,千萬莫縱著裴宣,初次交合傷了身子就不美,你……”

一錘定音。

這些話前世她也說過,甚至西寧伯夫人還說了,要她好好為裴宣生兒育女,在後宅唯有子嗣是她畢生的依靠。

已然是瞎子了,再有個好歹,裴家嫡子找他要人他哪還有另外一個瞎女兒?

白鴿噙在唇邊的笑意一滯:“姑娘?姑娘你怎麼了?”

還沒成婚姑娘的心就偏向裴郎君,成婚了還得了?

白鴿苦口婆心:“姑娘是女子都不怕,郎君還能怕?他要是怕了,那正好,姑娘只管將他就地法辦。”

一想到是崔黛嫁人,到嘴邊的話很輕鬆地多起來。

她這話委實羞人,不是正經出身的姑娘該聽的。

她並不贊同這觀點。

結果被訓了一頓,耳朵灌滿“我為你好”的說辭。

真好,假好,重來一世,崔緹驚覺自己沒那麼在乎了。

“你仔細聽著沒有?你這孩子,要娘說多少遍才入心,你是要氣——”

嘴皮子禿嚕一下,意識到眼前之人是崔緹,不是崔黛,她收了聲低下頭來,盯著明鑑的地磚:

“你要記好了,以後夫家是你的依靠,孩子更是。你沒有孩子,你夫君就可能還會有更多的女人。

“裴家嫡子,剛滿十八歲的翰林院從六品修撰,他憑什麼非你不可?你是哪樣觸動他的心?

“你今日迷得他欲罷不能,來日呢?他若棄你,誰還會要你?

“你好自為之。到了你手上的要牢牢抓住,別怪我沒提醒你,男人,呵,不趁著他動情時多折騰他幾遭,日後色衰愛弛,看他還會不會把你放在心坎?

“你爹是賤骨頭,你的夫君也好不到哪去!”

崔緹看不見她眼底的悲哀,搖搖頭:“不會的。”

“你說什麼?”

“裴宣,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我嫁給他,他只會待我好。”

“待你好?”西寧伯夫人言語刻薄:“愛你瞎,愛你沒人照顧活不了?”“你又何必將不甘、怒火發洩在我身上?”

崔緹聲音低弱:“崔黛是你女兒,我不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

“你恨我,怨我,我又何錯之有?沒有我,西寧伯還是會在外偷偷養女人,便是當年你生下的是健全的女兒,姑姑看不慣你,照樣會找機會踩你。

“如今祖母已逝,姑姑外嫁,可你心裡的刺還在,你疼,也不要我好過。明日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時刻,你一句祝福都懶得贈我。母親,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埋藏兩世的話得以吐出來,崔緹眼眶微溼。

西寧伯夫人怔坐在那,表情從難以置信到猙獰:“你說什麼,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若非因你,你二妹妹豈會早夭?你個喪門星,牽連親人的禍胎!”

她歇斯底里大叫。

這一回崔緹心底沒了怕,獨剩下哀。

為自己,為這可憐的女人。

“母親。”她輕聲呢喃:“一個女人,拿衰弱的身體固寵,拿初生的嬰兒固寵,是為下下策。”

閨房倏地一靜。

西寧伯夫人驚得說不出話,脊背爬上驅不走的涼。

這個女兒……

這個令她感到厭惡感到陌生的女兒,原來也能給人說不出的恐懼感。

倉皇的腳步聲響起,漸漸不可聞。

崔緹繃緊的脊背放鬆下來。

她受不了西寧伯夫人大吵大鬧。

良久。

白鴿端著熱騰騰的湯藥進屋:“姑娘,眼睛好些沒有?”

灼熱感褪去,連大夫都說不清刺痛的因由,崔緹睜開眼,駭人的紅色不復,白鴿鬆口氣。

“這個節骨眼可千萬別出什麼意外,沒事就好,姑娘,奴餵你喝藥。” 。

“病了?”

金烏西沉,碎金般的流光灑進來,裴宣正試穿明日成親要穿的喜服,聞言急忙看向母親。

裴夫人嘆她全然把對方放在心坎坎,忙道:“請了大夫,只是小題大做,虛驚一場。西寧伯夫人傳人來說不影響舉辦婚宴。”

得她寬慰,裴宣還是擔心:“真沒事麼?”

“沒事,諒他們也不敢欺瞞咱們家。”

裴宣慢慢點頭,一整宿沒睡好。

天邊現出魚肚白,沉睡的相府慢慢醒來,各人按部就班忙活郎君娶親之事。

彼時,住在芙蓉街的裴修撰得了朝廷給的婚假半喜半憂地準備迎娶新娘子,身在牡丹街伯府的崔緹亦早早起床,梳洗過後由妝娘好生為她打扮。

西寧伯夫人頭回嫁女,來得卻是很晚。

女兒家出嫁這日要忙碌的事情不少,梳妝打扮費去小兩個時辰,與家人話別又費去半個時辰。

所謂的話別,多半是西寧伯說,崔緹聽。

冷落長女十八年,扔在南院不起眼的盲女竟得了宰相嫡子的青睞,不得不說緣分是很玄妙的一樁事。

別的時間與崔緹耳提面命地說話不妥,只剩當下半個時辰讓西寧伯過足為父的癮。

過了今日,他便有一門強大的姻親,一個前途無量的女婿了。

“好了,還沒說夠?”

西寧伯夫人看不慣當前‘父慈女孝’的畫面,低聲制止演上癮的西寧伯。

崔黛嫉妒得眼珠子泛紅,得知崔緹‘生病’,她向母親提出‘代嫁’的想法,哪知一向寵愛她的母親言辭激烈地反對。

西寧伯府得罪不起相府。

往後嫁了人,崔黛也得罪不起崔緹。

一個瞎子飛上枝頭做鳳凰,崔黛臉上火辣辣的。

就在不久她還趾高氣揚地教訓那瞎子,家雀就是家雀,永遠做不成鳳凰。

憑崔緹的能耐自然做不成鳳凰,若有人捧呢?

黃昏時分,鑼鼓開道,裴宣頭戴官帽,胸`前系大紅花,身騎高頭大馬,身後是八人齊抬的喜轎。

鼓樂成雙成對,轎伕仰著脖兒唱小曲,迎親隊伍熱熱鬧鬧。

瞧呀,捧那瞎子的人,這不就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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