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頭一看，是個駝背的老頭，嘴邊的鬍子上還掛著幾粒米飯，“小夥子，我一看你就曉得你不是這個鎮上的，嘞該的東西都是一塊錢，你個自把錢放進車邊邊上掛到的那個錢箱箱就可以了，錢多啦就個自補。”
我立馬笑道：“錢給少了也給補？”
駝背老頭也爽朗地笑道：“給少了就當是老闆請客，老闆不會跟你計較的！”
農村裡的信任就是如此樸實無華，我又一次為自已狹隘的思想而感到羞恥，我再次望向老闆忙碌的身影，一想到自已僅僅因為老闆稍有怠慢，就斤斤計較而自慚形愧。
說完駝背老頭便負手離去，他的右腿似有些傷病，左肩頭要明顯高於右肩頭，走起路也總是向右傾斜。還沒等駝背老頭走遠，他身後的早餐鋪老闆便吼了起來，“媽嘞個逼，死陀子又不給錢，嘞個月都賒好多了？乾脆讓老子養你得咯！”
駝背老頭似有些耳背，依舊無事人般負手向人群中走去，我笑著起身掏出一張十塊向老闆走去，“老闆你還是別做生意了，你這淨做一些虧本買賣啊，錢沒賺到不說，還給自已認了個爹。”說著我便從錢箱裡拿出了五張一塊，還沒拿出錢箱就被老闆用筷子打了回去。
我滿臉疑惑地看著老闆，老闆卻低頭翻著油條，語氣極其平淡，“剛漲價啦，我嘞該的東西每樣兩塊。”
還沒等我開口理論，此時一位拄著柺杖的白眼老太婆走了過來，顫顫巍巍地從掛在腰間的破舊錢袋裡掏出了三張皺得快爛開的一塊紙幣，並放進了掛在餐車上的錢箱裡，見狀老闆嫻熟地把老太婆剛投進錢箱的錢又放回了老太婆破舊的錢袋裡，而對此渾然不知的老太婆也在臨走時笑著做出了再見的手勢，雖然並沒有對著老闆。
我意味深長地看向老闆，笑道：“這是什麼個意思？她們降價，就我漲價唄？”
老闆似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乾咳了兩聲道：“啷個嘛，你也兩隻眼睛看不到？你也沒姑娘沒兒養麥？”
我看著身後的老太婆拄著柺杖摸索著，小心翼翼向前走的樣子不免有些心酸起來，我又看向老闆笑道：“算了算了，這頓就當是我請他們吃好了。”
我離開了，也預設了老闆劫富濟貧的行為，但仔細想來我似乎也算不上富，畢竟我還欠著施雨和劉老頭幾百塊，而那五十萬我自然也不敢亂花，但相比於他們我無疑要幸運了許多……
我走進了一家水果店，坐在店門口櫃檯前剪指甲的老闆娘注意到了我，卻不知為何露出一副厭惡的表情。我並沒有過多在意，而是在店裡自顧自地逛了一圈後問道：“老闆你這香蕉多少錢一斤？”
“五塊一斤。”老闆娘一邊欣賞著剛剪好的指甲，一邊不耐煩地說道。
我也不知道貴不貴，只是喜歡習慣地問一下裝出自已很懂行的樣子。我撿起一串香蕉，上下打量了一番後準備將其裝進袋子裡，卻被之前早餐鋪的瘸腿老頭攔住。我不解地看向瘸腿老頭。
瘸腿老頭卻低聲說道：“傻小子，香蕉都不會挑，還買這麼貴。走，老爺子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半信半疑地跟著瘸腿老頭走出水果店，身後那水果店的老闆娘卻白了我們一眼道：“買不起就別進來呀，弄得我店裡一股子酸味，影響老孃做生意。”
本就看老闆娘不順眼的我正想衝上去和那老闆娘理論，卻被那瘸腿老頭拉住了手，瘸腿老頭給我使了個眼神，便雙手合十，一邊賠笑著一邊不停地鞠躬退出水果店。
我和瘸腿老頭剛走出水果店，瘸腿老頭便朝著馬路邊吼了一句：“走啦，老婆子！”
我順著瘸腿老頭的方向望了過去，那熟悉的瞎子老太拄著柺杖，尋聲向我們走來。
“你倆是一對？”我朝著瘸腿老頭有些不爽地問道。
“只是搭夥過日子。”瘸腿老頭毫不避諱地笑道。
我沉默地跟在瘸腿老頭和瞎子老太的身後，直到瘸子老頭將我帶到一片專門賣水果的地方，水果的種類很多，但普遍賣相不太好，而水果也大多都是攤放於鋪在水泥馬路的透明塑膠上，而賣水果的也基本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瘸腿老頭似有意支開瞎子老太，他讓瞎子老太去馬路的邊上坐著等他，便親自帶我選起了水果，我沉默地跟在瘸子老頭的身後，聽著他和買賣水果的老人討價還價，“你這太貴了，便宜點嘛。”
賣水果的老頭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道：“嘞還貴啊？放平時我都是賣三塊五一斤嘞！”
“你兒豁！剛前面還有一家都要比你嘞點便宜一塊錢。”
賣水果的老頭戰術性地吸了一口旱菸妥協道：“你看我這個香蕉好好嘛！這樣嘛，我再給你少五角，得行不？”
“要不得，兩塊五倒差不多。”
“那不得行。”
說著瘸腿老頭便準備拉著我離開，期間眼睛不斷地瞟向故作鎮定抽著旱菸的老頭，雖然明知瘸子老頭是在為我省錢，但我還是不禁對他斤斤計較的模樣產生反感。
“得行！得行！兩塊五一斤賣給你。”眼看我們就要離開，抽旱菸的老頭終於還是無奈地喊道。
瘸腿老頭得意地朝我眨了個眼，並麻利地將兩串早已看好的香蕉放進了口袋裡，賣水果的老頭一邊給香蕉稱重，一邊沒好氣道：“要不是看你可憐，瘸著個腿，三塊五我都不得賣給你。”
瘸腿老頭不怒反喜，拍了拍自已的右腿道：“那我這還是瘸得好哇！”
……
在瘸腿老頭的幫助下，我又買了其他好幾樣口感較軟的水果，而總共的價錢加起來也不到三十塊。臨走時我沒有道謝，而是遞給了瘸腿老頭一串香蕉，冷淡道：“麻煩了，這是給你的，不讓你白忙活。”
瘸腿老頭看也沒看，而是掏出了一個皺巴巴的煙盒，並從其中抽出了兩支香菸，“紅梅的，抽嗎？”
我接過香菸點燃，剛吸了一口便咳了起來，見狀瘸腿老頭笑道：“抽不慣嗎？”
我沒有理會瘸腿老頭，而是將香蕉又往前遞了遞，瘸腿老頭似乎是在嫌我給的少，依舊沒看一眼香蕉，反倒是顫顫巍巍地又掏出皺巴巴的火柴盒，並劃燃一根火柴將含在嘴上的香菸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