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公子元華(蟲)

慕韶道:“這麼說, 這次疫情又與魔修有關?”

鳳盷含著一枚水晶糖蓮子,點點頭。

慕韶手指在在杯盞上輕輕摩挲,“藥王谷常年在凡間行走,對於凡間疫情的瞭解沒人比藥王谷知道的更多。你明日再問問。”

鳳盷點了點頭, “好。”

說完又歪著頭看向慕韶, “師兄白日去哪兒了?”

慕韶從儲物戒中拿出幾個儲物袋, 隨手放在桌上,“去尋了些草藥。”

鳳盷伸手拿過一個看了眼, 儲物袋中盡是分門別類小山一樣堆著的藥材, 想起今日元華與他小廝的窘境,不由有些驚喜, “這下元華的小廝不用哭鼻子了。”

慕韶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道:“藥材不夠用了?消耗得這般快?”

算一算,離著他們交上那滿滿一儲物袋的藥材也就過了兩天。

鳳盷又看了幾個儲物袋, 看到第三個時,終於見到了人參, 便將今日發生的事說了。

“修者追捧儒修,重視己身德行當真是因為所有修者都純善仁愛嗎?”

慕韶輕嘆,“藥王谷的直系弟子竟叫一隻人參逼至此地。”

鎮壓。一力降十會才是這世道生存法門。”

鳳盷看著傀儡離開的方向, 想起什麼問道:“那不是小廝嗎?竟是藥王谷直系弟子?”

慕韶道:“他們兩人主僕情深, 據傳二十年前,水月城中一修真世家的子弟在一次宴會中當眾嘲笑元華竟不如小廝。那小廝見主子因自己受辱,羞憤難當,偷偷躲起來狠心廢了自己的修為,若不是元華第二日發現得早,那小廝如今也就”

一個亂葬崗撿來的孤兒都比藥王谷少谷主有機緣,至他這個少谷主於何地。

“而站在那個位置卻未必要達到那樣的境界,那是世間最名不副其實的位置,你所營造所表現便是世人所見,只要你肯費心似注意,你便可以擁有外人眼中的高尚的道德境界,你便能利用正道的力量。”

慕韶話還沒說完,就聽鳳盷嗤笑一聲,慕韶看向他,“怎麼?”

鳳盷道:“他倒是比元華有機緣 。”

“而站在制高點上,縱橫捭闔。有時也不只是為了獲得正道帶來的力量,必要時它的作用僅僅是不讓中立的力量為你的對手增加砝碼。不要輕易給自己樹立敵人。”

慕韶微微搖了下頭,道:“剛過易折,一位使用強權只會得到反噬,如此四處樹敵,就不怕牆倒眾人推?螞蟻尚能食象,修為強大也並非就利於不敗之地。剛柔並濟才是世道法門。”

鳳盷是一個不在意外界評價,更不在意名聲的人,鳳盷在仙界的形象比之魔君更糟糕,止小兒夜啼,只需要報出鳳盷的名字。鳳盷也從不在意名聲,而慕韶的話,讓鳳盷微微一愣,鳳盷已經意識到慕韶要說的是他曾經一直忽視的。

說完喚來傀儡,吩咐傀儡將東西給元華送去, 那傀儡受了命令, 閃身而去。

鳳盷以為慕韶怪自己笑聲打斷他說話無禮,見慕韶望過來,忙用手捂住嘴巴,一雙清泉映月般的眸子小心地覷著他,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聽慕韶發問才放下手,道:“我只是覺得這小廝不大聰明。”

慕韶點頭道:“元華那小廝是他幼時從亂葬崗拾得,因著有幾分天分, 在元華舉薦下便成了青葙直系弟子。因著救命之恩, 他對元華感情極深, 雖為直系弟子,卻甘願以築基修為做元華一個凡人的小廝。”

提起儒修鳳盷腦海中迅速浮現‘慎獨’二字,鳳盷對儒修瞭解不多,可‘慎獨’的理念卻如雷貫耳,也是近些年儒修漸漸崛起的關鍵所在。

“或許有一部分是,可踏著屍骨和陰私走到高處的絕大多數修士呢?他們只為一個好的名聲。”

慕韶:“儒修近些年的宣揚的理念越來越注重人的道德水平和品行操守,卻為修真界大多數人所接受,似乎一時間修真界的修者們都在追求高尚的品德,可你可有想過這背後的心思?”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當你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你就擁有正道的力量和支援,一位聰明的上位者從不會讓自己失去正道這樣龐大的力量。只要利用得當,它所能發揮的作用超乎你的預料。”

看鳳盷露出沉思之色,慕韶道:“近些年武修日益崛起,當今天下四大宗門皆是武修,玄劍宗、空蟬山莊主劍修,星月島主體修武修,飛鶴閣則各法門均衡,四大宗門勢頭強勁,其他道統都出現日漸衰落之勢,而唯有儒修近些年來卻蒸蒸日上,被修真界更多的修者所接受,你道是為何?”

鳳盷說著便輕輕扯了扯嘴角,那清淺地弧度純真又殘忍,“我若是他,只會越發努力修行,若我修為強大,閒言碎語自會被

鳳盷心中認同這番話,卻也在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不對的。

這似乎有哪裡不對。

慕韶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慕韶竟然對他說出了這樣的話。

鳳盷由慕韶教養長大,在鳳盷的眼中,就想三界所

有子民一樣,都認為慕韶是天上的太陽,是耀眼的,溫暖的,是光明的,是絕對完美的。他就是世人的楷模,就是完美的正義的化身,他絕對彙集了這世上所有的溢美之詞,而任何一個糟糕的字眼都沒有辦法與慕韶扯上關係。

慕韶從小對鳳盷的教育就是天道至公,就是要善良、仁愛、開朗、樂觀,慕韶一直以來就把他向最光明、最正義、最仁善的方向引導,從未對他說過這樣,這樣灰暗又深沉的話。

這是怎麼了?

是因為轉世一次慕韶變了嗎?

還是

還是從前的鳳盷看到的也只是慕韶所表現出來的那完美的一面呢?

鳳盷腦海中回憶起曾經的一幕幕。

不,不,永樂對他的感情不是假的,只是他離開永樂時還太小,有些東西永樂不願意對年紀太小的他坦言。

可是

鳳盷抬頭看向慕韶,不由開始懷疑,曾經三界的完美太子,那個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獲得所有愛戴的永樂是否真的就如他們認為的那樣完美無瑕呢?

“元華雖是凡人,可卻能讓修者都真心誠意的贊上一句‘公子元華,君子無雙’。讓你跟在元華身邊,便是讓你觀察元華的待人接物,更深一點則是心態原則。元華雖是出了名的心善,卻並非是任人欺凌之輩,相反涉及到他的原則,他態度極為強硬。”

元華一手醫術冠絕天下,卻從來不肯給修者看病,上門求救的修者不知凡幾,行醫至今從未有一次破例,在如何強勢的人都沒能令元華破例。而更為奇異的是元華如此強硬卻幾乎沒有仇家,直至今日修真界提及元華公子,也只道是一位菩薩心腸的真君子。”

鳳盷聽著聽著卻反應過來,道:“師兄看著是教我為人處世,可為何我聽著倒像是為君之道。”

慕韶道:“為君還是為人都是處世之道,你長大了自也有你的責任要擔,我只問剛說的可明白了?”

鳳盷點頭道:“明白了明白了,師兄莫要念了,我給師兄剝蓮子吃。”

鳳盷白嫩的小手就捏著一枚水晶蓮子湊到慕韶唇邊,慕韶按住他的手道:“說你兩句,倒嫌我煩了?”

鳳盷皺著眉頭嘆氣,“文職的那一套聽得我頭大,明明我們玄劍宗司武職。我跟著元華跑了一日,晚上還要聽師兄給我念經,師兄你心疼心疼我罷。”

慕韶睨著他不說話,只是眼中卻帶著一絲笑意。

鳳盷眼巴巴地看著慕韶,“師兄蓮子好吃。真的。”

慕韶與他僵持片刻,最終妥協,張口含住了鳳盷手中的那枚蓮子。

鳳盷笑著又剝了幾個圓潤飽滿的蓮子,用小玉碟盛了放在鳳盷面前,眼睛笑得像月牙,還閃閃發光。

-

次日見元華時,見他一臉喜色,鳳盷不由問道:“元華兄這般高興,可是有何喜事?”

元華笑著道:“昨日我帶著那藥方去給幾個病人服了,不過過去了一晚,病情已有明顯好轉,我已讓小廝將藥方抄了送出去,只待用了藥,不出十日,輕症患者便可痊癒,而病重些的,也用不了一個月。”

鳳盷笑道:“那便先恭喜元華兄了。”

元華笑道:“還要多虧賢弟,對了我還沒謝過昨日送的藥,這批藥當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鳳盷道:“這是師兄的意思,也是為城中百姓盡一份力,攢一份福德。”

此刻堂上不忙,元華施針診脈忙過一陣後,便在桌子旁守著一堆藥材親自動手,一包一包的包裝,這樣瑣碎的事,大夫多是交由學徒去辦,元華卻不嫌麻煩,不厭其煩地做著同樣的動作,仔細又耐心,鳳盷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有多少耐心,似乎每日忙碌沉重的出診看診都不曾令他厭煩。

元華與別人不同,手上有一番功夫,別人抓藥都是用秤細細稱量,他只憑三個手指,一捏一掂便能得出準確的量。

鳳盷見他得心應手的模樣,索性坐在元華對面邊用繩子將包好的藥紮起來,邊與元華聊天詢問這瘟疫近些年的頻率。

元華手一頓道:“我倒是聽家中長輩提起過,近幾百年凡間發生瘟疫似乎比以往多了些,但也並不誇張,尚且在一個合理的範圍內。”

鳳盷又問起這種以怨氣為引的瘟疫。

元華手上動作慢了下來,似在回想道:“我記得不大真切了,只曾經與叔伯提過一次,叔伯說我當時遇到的情景倒是與我師弟遇見的瘟疫有些相似。當時沒細問,如今想起來,除了我,恐怕還有其他師兄弟遇見過。賢弟詢問此事可是發現有何不妥?”

鳳盷道:“只是猜測。以怨氣為引的瘟疫,多半與魔修有所牽扯。若是魔修利用瘟疫製造災亂從中抽取亡魂供養上層魔修,事情恐怕就有些不妙。正道這邊需要有個底,所以必得查清近些年到底有多少這樣的瘟疫,魔修又能從中抽取多少亡魂。”

元華聞言,手中的藥啪嗒一下落在桌子上,撒了一片,他臉色顯見得白了兩分,又用帕子捂住嘴,咳了起來。

他似乎有些激動,這

次咳得格外厲害,好一會兒才止住咳,聲音沙啞道:“既是如此,藥王谷自當知無不言。我藥王谷有一藏書閣,專門用來記錄各種疑難雜症和弟子所遇所見所感所得。每次弟子游歷歸來必要先交上一份記錄著病例、藥方的脈案。最後由藏書閣的長老統一彙集編纂成冊子。其中有一本便是專門記載凡間疫情。”

“冊子中但凡是門中弟子所遇見的瘟疫,每一場,必有記錄,原是為了讓後人觀摩瘟疫發展,並予以借鑑,如今想來,正是賢弟所需。只是,這冊子乃是我藥王谷機密,非谷中大長老,谷主以及少谷主不得翻看。若是想得知這其中詳盡,恐怕得隨我去趟藥王谷。只是,這望月城中事情尚未結束,藥方還不知是否需要調整,若是不急,可否等上我一陣子,最多二十日左右便可出發。”

鳳盷思量片刻,點頭,道:“如此甚好,那便先謝過元華兄了。”

元華搖頭,“客氣了。”

-

藥方找到了,病症治療起來便快了許多。

鳳盷白日跟著元華,治病救人,元華酷愛去街上撿乞丐,可惜街上的乞丐與難民環境差,體弱,大多病重。

而並非所有病人都能在按照藥方服藥後活下來。

夾了靈力的藥哪怕是含量再輕微,對於一些重病體弱之人也太過猛烈,這些人須得先用不夾雜靈藥的方子將病情穩下來,慢慢調理,待到身體差不多時方能承受加了靈藥的藥性。

可惜大多病重體弱之人撐不到用靈藥便先一步離去,饒是元華這樣醫術超群的人也無力挽回。

慕韶跟在元華身邊才真正見識到,哪怕有了對症藥方,哪怕有足夠的藥材和元華的針灸調理,病情嚴重的病人也只有三四成能活下來。

元華每日大多對著這群重病之人,他手底下死去的人比活下來的人更多。

鳳盷想,元華經歷了數場瘟疫,經過許多人,也見過許多死亡,這樣的生死在它看來應該已經習慣。

可每一條生命的離去仍舊讓元華難過。

他會因一個陌生人的死亡,沉默許久。

鳳盷曾經覺得人性很容易把握,繞不開欲\望、利益兩個詞,可如今他卻覺得人性很複雜,他開始看不懂。

或許因為曾經他所面對的是仙,而如今面對的是凡人,仙與凡人終究是不同的。

可是神仙也是由凡人飛昇而成,依舊為欲、望和利益所支配。

又想或許正是因為人性過於複雜所以凡人無法飛昇成仙。

可是又想若只有為欲\望和利益所支配的人才有資格飛昇為仙,那仙界未免過於讓人失望。

又及如螻蟻般弱小的凡人那複雜得讓他看不懂的人性在他看來遠比那被利益與欲\望支配的仙人來得有趣。

鳳盷甚至開始覺得仙人並不比凡人高貴,那冰冷的仙界有些令人厭煩。

鳳盷曾問慕韶,為何元華連自己的命都不在意,卻會為陌生人的死亡而難過。

慕韶當時正坐在燭光下除錯一把古琴,聞言手上動作停住,半晌才抬起頭,眼中帶著鳳盷看不懂的深沉情緒,輕聲道:“或許正是因為自己命不久矣,才更希望別人好好活下去。”

鳳盷說:“我不懂。”

慕韶又開始低頭撥弄古琴,聲音淡淡,“你不必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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