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顧承衍冷笑一聲，推門而出。
他頭也不回地開著大院裡顧父的車出了門。
他沒有駕照，但是之前舅舅教過他。他天資很高，看了兩遍就記得了。
路上下過雨，到處都是新的。
顧承衍燒的頭腦發熱，只好降下窗讓自己清醒些。他一腳油門踩下去，清冷的風吹得他直打哆嗦。
他忽視紅燈，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飆車到了蘇遇的新家。
半個多小時的路程，被他壓縮到了二十分鐘。
蘇遇的新家是一處帶著小院子的別苑。
她的臥室裡有一扇落地窗，可以看到肥沃土地上向陽而生的向日葵。
顧承衍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看過去，蘇遇果然正坐在落地窗前靜靜發呆。
她比一年前瘦了很多，比電視裡還要瘦。
她才十五歲的年紀，卻已經成熟到二十五歲那般沉穩。她沒有注意到顧承衍，疲憊的身體癱在躺椅上，無暇神采中隱隱伴隨著頹廢。
顧承衍輕釦門栓，來開門的是她的助理。
助理知道他是蘇遇的朋友後，邀請他進了房間。
蘇遇的思緒很遲鈍，沒有聽到他進門，也沒有回過頭和他說話。她一隻手垂在身側，修長的指尖觸到地面，月色如銀般將她靜靜包裹。
她抿著猩紅熱的酒，睫毛緩慢地掃過下眼瞼，唯美的像是一幅畫。
顧承衍屏住呼吸，只這麼打量著她，就覺得歲月窒息到讓人無法生存。
他靠近幾許，蠕動嘴唇，卻只發出了一聲哽咽。
蘇遇緩緩回神，轉過頭，目光稍顯呆滯。她好像沒有認出眼前的人是誰，思索了好一陣子，才有了些神色變化。
“你來了。”她平靜的像死水，彷彿顧承衍只是偶爾沒來過的朋友，而不是一年沒有聯絡的舊人。
顧承衍心虛又緩慢地咽咽口水，“明天你要出道了，恭喜你。”
其實蘇遇還有一場比賽才能出道，但他相信她，出道是必然，只是時間的問題。
蘇遇聽到出道兩個字，神色木訥又蠢笨。她眨眨眼，失笑道：“有什麼好恭喜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有多想逃離鎂光燈。”
她站在高臺上。
她獨自領風霜。
之後說的什麼，顧承衍記不清了。但從蘇遇家裡出來的時候，他記得她的囑託。
…
“放手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吧，不要像我一樣被困在牢籠之中。你要做一頭雄獅，讓太陽為你升起，而不是困在永無天日的黑洞裡。”
…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句簡簡單單的話，他愣是記了大半輩子。
很多年以後，他仍舊記得那個夜晚。
記得蘇遇猶如滾滾長河上單薄的落葉，孤獨地隨波逐流。月光清亮卻冰冷，夜色下她的容顏如畫。
一副逐漸凋零，衰敗傾頹的畫。
他讀懂了，也疏遠了。
他開著車回家，闖紅燈等事故都交給了顧老爺子處理，他則踏上了遠赴國外的求學之路。
其實相比於國內，國外的他更自由些。
不用被人監督，不用按時睡覺，不用吃什麼都要被管束，不用玩手機都要被警告。
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檢視國內蘇遇的近況，這是他悲哀人生中唯一可以依靠的念頭了。
他看著蘇遇坐擁娛樂圈，看著她經歷黑紅，看著她從無名小卒到鶴立雞群，他終於可以放下一顆懸著多年的心。
國外生活枯燥，醫學書更是難以下嚥，藉著網路能知曉蘇遇過得好，他就想著再忍一忍。
他看了蘇遇所有的電影和電視劇，買了她的專輯，看了她出席的綜藝，她越來越美好，他的愛也越來越拿不出手。
他沒有她的聯絡方式，就算有，也不敢去輕易打擾她。他的愛是負擔，是笑話，是登不上臺面的東西。
他本以為他們的以後，只能透過網路聊以慰藉。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在國外的第八個年頭，他接到了顧老爺子定親的電話。
而他的未婚妻，就是那位許久不見面的青梅，蘇遇。
誰都不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激動。
他飛也似地結束了國外的所有課程，快馬加鞭回到國內，他還以為她也愛她，她如今事業有成，他們可以有機會的。
他以為他的愛，終於可以登上大雅之堂了。
可是當他回國，看到蘇遇的身邊多了個名叫陸子年的消防員時，才知道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強詞奪理只會得到無理取鬧的下場。
他的愛不值錢，連同那枚家裡人替他為蘇遇準備的、璀璨卻不合適的戒指一樣不值錢。
其實很久以後，顧承衍才想明白，有些事情就是命中註定的。就像蘇遇戴上了不合適的戒指，而幫她擺脫束縛的，正是陸子年。
可為她戴上枷鎖的，卻是他。
只是當時的他鑽了死衚衕，覺得蘇遇老話說得對，人生苦短，一定要放手去做喜歡的事情。
他對於郝虞綁架蘇遇來吃訂婚宴視若無睹，最後的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從蘇遇口中聽過很多次她不喜歡他。
可他總覺得他們認識的時間要比陸子年認識蘇遇的時間長，在時間上，他應該有勝算才對的。
他總覺得他們才是良配。
可能是日積月累之下，他慢慢發現了他跟陸子年的區別。
陸子年大方且真誠，能帶給蘇遇從未享受過的自由，這是他窮極一生也沒辦法滿足她的珍貴財富。
就算他脫離了顧家，脫離了顧老爺子，成為了獨立的個體，他仍舊沒有可比性。
他是從起點就輸了的，又耐不住一路風景太過惹人眼，本就沒有勝算還要執迷不悟，最後輸，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愛一個人，就放開她吧。
顧承衍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
他喜歡的是他的青梅，不是陸子年的蘇遇。
只是他總是明白一個道理。
他可以選擇喜歡蘇遇，也可以選擇不喜歡蘇遇。可喜歡與不喜歡，都是圍繞她一個人進行的，跟其他人無關。
也不會有其他人。
於是人生餘下的歲月裡，他再也沒有愛上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