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帖
孫嬤嬤刻意地揹著人，悄沒聲地來到了葉氏的賞春院。
守門的丫鬟見來的是她便冷了臉，別過臉去只當沒看見她。
孫嬤嬤一改在葉氏跟前諂媚的模樣，上去便是狠狠一巴掌。
她厲聲喝道：“少跟你孫奶奶跟前兒狗仗人勢，我可是大小姐的乳母，你個沒眼睛的東西，還敢攔著你奶奶不成？”
她冷笑道：“告訴你，若非是夫人將我請來，你以為我還屑於踏足此地？少臭美了你！”
市井潑婦的做派表露無遺。
丫鬟原還不想給她好臉色，捱了這一巴掌，聽了這話便想起孫嬤嬤平日在葉氏跟前的確是得臉，便不敢還手。
也只得落著淚珠子，憋憋屈屈地將門開啟。
孫嬤嬤看都不看她一眼，徑自跨門而入。
主房果真還亮著燈。
葉氏的身影倒映窗上，正低頭在一個侍女的服侍下繡著花樣。
單看身影，倒是極難同白日裡那個企圖為難嫡女婚事的毒婦聯絡到一處。
孫嬤嬤忙理了理衣裳，正要進門時卻被葉氏近身的侍女攔住。
侍女玉露冷哼一聲，趾高氣揚。
“我們夫人已歇下了，嬤嬤不如明日再來更為妥當。”
玉露乃是葉氏身邊的一等丫鬟，自然不能在她跟前兒造次。
孫嬤嬤忙跪地叩首：“夫人，今日之事屬實是冤枉。”
她大聲解釋：“老奴是大小姐的乳母，若老奴當真同勾結了大小姐，何必還同夫人一同籌備大小姐的婚事？
“恕老奴多嘴半句，今日之事只怕是大小姐看出了什麼有意挑撥，夫人明鑑！”
她說罷，便伏在地上再不肯起身。
正如她所言，此事定有蹊蹺。
如果她當真與沈綾鳶勾結，那沈綾鳶何時送銀子給她不好，偏生當著葉氏的面行此事？
若葉氏連這等小謀劃都看不透，那還想妄圖算計沈綾鳶，那便是個笑話了。
伏在地上的眼珠滴溜溜轉著，心裡也是七上八下。
過了片刻，屋中這才傳出了一聲：“進來。”
孫嬤嬤大喜過望。
入門後，她極有眼力地跪倒在地，親熱熱地喚道：“老奴見過夫人，夫人當真是個菩薩心腸，老奴能跟著夫人做事，當真是前世修了大德。”
兩句話哄得葉氏心情大好。
她噗嗤一聲笑了，道：“滿嘴胡謅什麼？起來說話吧。”
“是，是。”
孫嬤嬤忙起了身來。
她湊到葉氏身邊，道：“是老奴看走眼，原以為大小姐冷心冷面的，即便知道了此事也不會如何，誰知道她不但斥走了媒人，還對夫人您出言不遜，今日之事，定有蹊蹺。”
葉氏聞言止了繡花的動作。
正如孫嬤嬤所言，她自然也是察覺出不對的了。
憑沈綾鳶的性子，就算當真如她所願嫁到了葛家她也多半不會說什麼，即便葛家屋裡有什麼事她也渾然不在意，怎的今日反倒現身，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莫不是從前都是裝的？
然而這個結論很快就被打消。
而另一個可能就是……
有人將她的計劃盡數告知了沈綾鳶。
想到此，葉氏的目光看向了孫嬤嬤。
孫嬤嬤看著她的眼神，自然猜出了她心中之意，一哆嗦又跪下，指天發誓道：“此事絕非老奴的意思！若有虛言，老奴必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如此信誓旦旦，葉氏便也不再說什麼。
她回過頭來繼續繡著花樣，道：“那你說，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孫嬤嬤站起身來，唯恐旁人聽到便湊近了葉氏，壓低了聲音這這那那地說了一番自已的計策，末了道：“就算大小姐這次還想賴，只怕也是賴不掉了的。”
聽她如此說，葉氏眉頭便舒展開來。
“也好。”
葉氏坐直了身子，將方才繡好的布料遞給孫嬤嬤。
“你去將這布料做身衣裳送去給沈綾鳶。”
她意有所指，“沈綾鳶好歹是大小姐，即將定親，若再身穿銀箔，只怕是不好。”
孫嬤嬤會心一笑。
“老奴明白。”
……
晨光大亮，沈綾鳶身邊只帶了靈璧和瓔珞，順著小路來到花廳。
她徑自入了座，看向了笑臉盈盈的葉氏。
“不知葉姨這個時辰找我前來，是有何要事？”
葉氏打量著她，點了點頭，眉梢眼角皆是滿意。
正如她所料，沈綾鳶今日身穿的正是她昨日吩咐孫嬤嬤去做的衣裳。
淺玉色滿繡鳶尾花，襯托出沈綾鳶柔軟的腰身和隱約的身形，更顯其肌膚賽雪，光華照人。
她的眼光果真不差，這樣挑人的顏色也唯有沈綾鳶能壓得住了。
昨日風波剛過，然而葉氏面對著沈綾鳶卻是眼不紅心不跳，笑吟吟地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拍打著。
“阿綾，昨日是葉姨的不對，不該不問你的心思便將你嫁出去，葉姨這就與你賠罪，可好？”
說著竟當真作勢要打嘴。
沈綾鳶伸手攔住她，淡淡道：“葉姨有話倒不妨直說。”
葉氏這副裝模作樣的嘴臉，她著實是有些看膩了的。
被戳穿，葉氏的笑容便僵硬了三分，卻也很快便掩飾了過去。
她笑容一如往常，只是將握著沈綾鳶的手鬆開。
她道：“昨日之事是葉姨對你不住，昨夜我便一直惦記著，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又想著你每日在府中執掌中饋實在操勞，也該出去散散心。”
她將手中的帖子遞給沈綾鳶，笑道：“趙太守家一早給咱們家發了帖子，說是太守公子身子見好，特意設宴招待城中貴族公子小姐。
“你也知道你妹妹身子弱，這幾日天寒，她也實在不愛走動，我想著你是府中的嫡長女，由你親自前往自然最為合適。”
她說罷又笑著稱讚道：“如今你也是大姑娘了，總該在城中好生露露面的。”
沈綾鳶靜靜看著她，心底則慢慢綻放出一個冷笑。
昨日在媒婆面前，她已說的不能再清楚了。
葉氏竟還惦記著她在外拋頭露面，似乎唯恐她嫁不出去似的。
其中的隱情只怕沒那麼簡單。
她倒想看看葉氏區區一個外室入門的繼室，還能有什麼花招。
她堂堂沈家嫡女，還能被葉氏那點子陰私手段所害不成？
沈綾鳶心中暗道自已偏要看看葉氏有什麼花樣，便恭敬地頷首，接過了帖子。
“我知道了，多謝葉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