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裡藥味十足,煙氣四處漫延著倒是有些嗆人,視線隨著越來越深入也逐漸模糊,粗重的咳嗽聲一陣一陣地從帳內傳來。
石阡掀開門簾將兩人帶入帳內,內裡的藥味與煙氣更甚,直把被藥氣衝昏了頭的兩人嗆得喉間一癢。
梁冪雲戴著面紗還好,可以隔絕一些藥氣,咳嗽的慾望也可以強力抑制下去。但秦玉不同,他從未聞過如此濃重的藥氣,且進來時毫無防備,那一陣咳嗽起來比起躺在床上之人還猛烈,直把一旁面色本來淡定的石阡聽得皺眉。
“不是醫士嗎?連這點味道都聞不了?”
秦玉一頓,瞬間閉嘴不敢再出聲,生怕礙了主人的路,卻也止不住小咳幾聲。
“石守將見諒,家兄乃是武夫,對醫術不通,與藥材常年無交道。”
石阡聞言也不再多話,徑直入了帳內。
趁著這空隙梁冪雲對秦玉施了眼色,他立馬拉起袖子捂在自已口鼻處。
石阡在床上之人耳邊言語了會兒才站起身來走向他們,“進去吧,量力而行,傷了老軍師死路一條!”
梁冪雲也不在意這威脅數語,微微傾身後便走了進去。
床榻上確是一位滿鬢白髮、面板老皺的老者,他面色發黃,身子乾癟,情況看著確實不好。
床上之人微眯著眼,藉著燭光看向她,虛低著聲道:“勞煩了。”
他神色似是很痛苦,氣也虛弱,咳聲粗重卻虛,一陣一陣咳嗽下來似是有什麼東西堵塞著他的喉嚨咳不出來。
梁冪雲仔細看了一番,向他微微點頭後走向秦玉,湊近耳語片刻又對石阡道:“麻煩帶家兄出去找我的藥醫,將她帶來此處。”
“軍師情況如何?”石阡憂慮卻又平靜,眼裡還有些對她的懷疑之意。
“情況很不好,所以需尋得我的藥醫來配藥。”
“營中有藥材。”
梁冪雲搖了搖頭,“我的藥醫本領可不小,藥材丈量還需她來。”
石阡頓時肅色看著她,“你一個女醫不能丈量?”
這……梁冪雲輕咳一聲,腦中迅速思索如何不露餡,片刻便道:“實不相瞞,我可診可治但丈量藥材的本事卻是不及我的藥醫,老先生如今病入膏肓,需得精準把握藥材的量才有可能治好,為了老先生好還是得尋我的藥醫來。”
病入膏肓?石阡頓時滿臉愁色看向還在咳嗽的軍師,在心裡一番爭鬥後才厲聲招來手下人,“帶他出去,在營外等著他回來再帶進來。”
秦玉跟著士兵外走,等他出了帳梁冪雲才轉身走回床邊繼續盯著床上之人,她覺得只有這樣方能顯現她是一個女醫的自覺——守在病人身旁不動。
暮色降臨,寒意也隨之而來。這屋內的藥味實在太重,空氣一冷下來更是像凝固在她鼻子上一樣不散,梁冪雲抬眼看著這滿屋封閉,轉頭看向石阡道:“麻煩將窗戶微開。”
石阡雖是不解但也立刻著手辦了,半刻後帳內的藥氣降了不少,視線也隨著不遠處的燭火漸漸清晰,一絲微涼之意將梁冪雲吹得全身抖擻了些。不是冷,而是終於能呼吸到外頭的空氣了,身心都舒適了不少。
聽著梁木咳聲漸漸小了,石阡皺著的眉頭也漸漸鬆了下來。
“軍中醫士皆言軍師咳疾因寒而起,要透過藥燻避寒來治,卻始終沒成效反而還越來越嚴重,看來他們是用錯法子了。”石阡眉間有些怒意,“真不知道幹什麼吃的,蘇醫師一不在就沒一個能頂事的。”
梁冪雲一頓,其實她也沒想多,只是覺得再燻下去她都抑制不住想咳了,不得已才讓她開窗,沒成想卻陰差陽錯還給她撿漏了。
梁冪雲想好點子,憑著這幾年與阿尋走走停停救人的經驗規矩回道:“這藥燻不是什麼好法子,藥氣過重還緊閉內帳,只會將舊氣留在裡面而新氣無法入內。沒了新氣,軍師也就無法暢通氣息,咳疾自然嚴重。”
原來如此!石阡微點頭,看著眼前的蒙面女子倒是有了些敬重之意,問道:“這病可治好?”
這該怎麼說?梁冪雲一愣,咬緊牙關又道:“未知。”
未知?“那要如何治?”
“未知。”
石阡的敬重之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看著她的眼色更是異常。
看著她那雙眼審視著自已,梁冪雲輕笑道:“石守將放心,待藥醫一來定能想出法子,只是軍師年事已高,能治癒是難了。”
石阡心裡自是知曉,但只想讓老軍師再多活幾年,至少等大將軍、夫人的仇報了之後再安心離去。
帳內唯聞一聲嘆息,床榻上的病人也漸漸沒了咳聲,隨即傳來的是綿延的呼吸聲。
石阡倒是有些震驚了,走上去探了探鼻息,確定他還活著瞬間就笑了。
“因這咳疾他已是很久未如此安穩睡過了,今夜倒是奇了。”
還真無心插對柳了?梁冪雲訕笑幾聲,又故作高深之意將石阡引到外帳。
看著老軍師安然入睡,石阡也漸漸放低了對她的戒備之心,遂了她的意一同出了內帳。
外帳燭火通明,寒意卻甚。她知道邊塞之地的晚間較為寒涼,卻沒想到今夜如此冷。今日出來之時烈陽高照,所以她僅是一身衣裙外頭披了一件輕薄的外衣,現下被外竄進來的涼風吹得微微抖擻。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冷意,石阡悄無聲息走向一旁床榻拿來了她的大氅給梁冪雲披上。
“……多謝。”
梁冪雲攏了攏身上的大氅,藥味隨著外頭冷風一下衝散在她鼻息周圍,持續縈繞著。
“石守將這是夜以繼日守在這裡?”衣物上的藥氣都如此重。
石阡點了點頭,示意她坐下,自已也落座一旁問道:“真是天都而來?”
“是,”梁冪雲笑了聲,“這小女子無需瞞著。”
天都,許久未曾回去的地方,此生若是無強制召令她可能不會輕易回去了,而他還在那邊,不知能不能歸來。
想到這石阡輕聲一嘆,在這靜默的帳內卻是十分清晰。
“守將可是要問南宮將軍的事?”
石阡一怔,迅速抬眸看向她,片刻後才問道:“你知曉多少?”
“差不多……全部吧。”
全部?“你為何如此瞭解?與將軍相識?”
面紗下的唇微微一張,猶豫不過瞬息她便道:“不熟,只是長住天都,都內時常誇讚少年將軍郎,聽多了。”
石阡點頭,心想少將軍那般相貌與作為被人議論誇讚也是情理之中。
“那姑娘可知少將軍回都後如何?”
梁冪雲頓想半晌,道:“回都後為百姓做了很多事,查了命案卸了貪官,很得陛下的心,連升幾階當上了正二品將軍。”
很多很多,只是她不能太過具細談出。
“正二品?”石阡震驚地盯著她,本就大而圓的杏眼現下跟兩顆圓潤的桂圓一般,“這,一年而已,太快了吧?”
起初她也震驚,不知是他本事高而得此升,還是南宮政腦子不好升錯階品,不僅讓易穎極為順利將他拉入一個又一個局,還讓他擔著這升職過快的“罪名”時常被人議論。她猜想朝堂上定然是有很多大臣想要參他一本但不得不押著,畢竟南宮大將軍一府不論是官職還是身份都奇高嚇人,手裡還掌著一整個西塞的兵力和可以號令除了天都外全部兵力的半塊虎符,只不過那些老狐狸還不敢以此來參他,都在暗中尋摸著機會,才使得他時時小心,不論做什麼事都要架起一塊“防護盾”。
不過這些與她也無關了,她所能做的便也是將門派散去,絕了易穎用門內人來對付他還要讓門內人犧牲的念頭,然後消失在他眼前,離他越遠,他便越沒有因她而起的顧慮。
待他娶妻,從此便真的是過路人了吧。
至於易穎,梁冪雲微不可見地低下頭,這輩子她都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瓜葛,她沒有把易穎供出來也算是最後那一絲因阿母而存在的顏面使然,再也不需要她幫他們做什麼不想做的事了。
梁冪雲心頭一酸,平靜道:“將軍能力不差,又為百姓勞心勞力,該是這等待遇。”
石阡轉又得意地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那,將軍身邊那兩個侍從如何?”
侍從?清風和扶桑?
梁冪雲一笑,“都挺好。”
那便好,石阡暗暗鬆了口氣,看來在都中過得也不差,之前纏不了紅鸞問話,現下有個知曉訊息的來問倒也安心了。
也不知那傻子是不是在天都到處尋女娘了,若是尋了必定與他老死不相往來!
石阡暗暗發誓,卻未知自已臉色漸漸紅潤。
“守將!”
簾門突然被掀開,那士兵領著兩人進來。
石阡揮退士兵,秦玉和阿尋走向梁冪雲。
“這便是你說的藥醫?”石阡細看了看揹著藥簍子的阿尋,好似是這麼個樣兒。
梁冪雲頓笑,“石守將放心在此候著吧,讓我與藥醫進去診治一番。”
石阡對她似乎生了信任,也不多問便側身讓她們進去。
阿尋進帳將簍子放下,隨著梁冪雲走過去,“把脈看看。”
梁木此時睡得正好,雖然面色不安卻未有咳聲。
阿尋聽話地蹲下為他把了脈,眉頭卻漸漸擰了起來,摸了半晌才站起低聲道:“很嚴重,難根治。”
梁冪雲聞言一滯,又問道:“可否讓他留世久一點?”
“可以,只是難根治罷了,若是配合,兩三年是可以的。”
“可真?”梁冪雲心中一喜,兩三年對他來說定是夠了,“那要如何治?”
“針灸,還有用藥。只是,”阿尋皺眉,“必須用一種毒草藥,而且那毒草藥難尋,阿尋還需得時日丈量用量。”
兩人將情況告知石阡,石阡喜不自勝,拉著阿尋細細問著,又道:“營中藥房藥草頗盛,可去那看看有無所需,若是沒有告知便可,定為你尋來。”
阿尋急忙掙開她的手往後退了幾步,卻架不住她再次上前拉住她問東問西。
“但石守將,我們得用毒。”梁冪雲替阿尋解圍道:“只有用毒才能吊住老先生的命。”
“用毒?”石阡一下就冷靜了,“除了用毒,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梁冪雲看向阿尋,只見她搖了搖頭。
“除了用毒藥讓老軍師這兩三年內行動如常,我們沒有其他辦法。”
“那會不會傷到他?”
“不會,”阿尋道:“我會調好用量,你放心吧,毒不僅能殺人也能救人,適量下去就可疏通他身體的淤堵。”
石阡最後還是同意了,她不能再坐以待斃等著蘇醫師回來,根本沒有確切時間可等,而老軍師的身子已是拖不了了。
“還有,”阿尋聞了聞這帳內的藥味,“這藥燻的方法雖然沒錯但不適合他,儘早撤走。”
她也不多說為何不適合,就是直接讓石阡篤定這藥燻的方法就是不頂事的,剛才不過通了個風就能讓那老頭安穩睡著了,這些藥房的無用徒遲早她要拿著長槍懲治一番,蘇醫師一不在就沒一個有用的。
石阡暗暗恨著,還是帶著阿尋先去了藥房看草藥。
夜色已深,石阡在營中為其餘二人找了休息的地方,阿尋被留在藥房,藥房無毒草,只能先尋些緩解的草藥給他緩一下。
次日一早阿尋便端著熬好的藥湯滿身疲憊地到了帳外,梁冪雲與秦玉已在裡頭候著。
“一晚沒休息?”梁冪雲看著她眼下兩片青黑又看了看她身後的石阡,看來是被押著一個晚上都在丈量用藥了。
“阿尋無事,先將藥湯給軍師喝下,半時辰後要針灸。”
石阡聽話地將藥湯拿過來,自已先試了一口,停在原地等了半刻自覺無事才端過去餵了床榻上的老軍師。
居然親自試藥?看來她很是在意這個老先生,梁冪雲看著這不過略小一歲的邊關守將,心中頓時有了好感。
待喂完藥湯石阡就站在一旁擔憂地看著,半個時辰後他也漸漸睜開了眼,微眯眼瞧著眼前的小丫頭,笑道:“我沒事,阡丫頭別愁眉苦臉的。”
石阡見他終於精神了些喜上眉梢,與他談著這幾日營中如何如何,讓他安心。
“到時候針灸了。”阿尋開口道。
梁冪雲點了點頭,往石阡那邊走去,與床榻上的老先生打了個照面。
“這便是蘇醫師的孫女?”他看著梁冪雲,卻有些恍惚。
這雙眼睛……
石阡心虛地點了點頭,抬頭便撞見梁冪雲惑然的眼神,急忙站起身道:“老頭你先歇著,旁邊那姑娘也是蘇醫師的孫女,讓她為你針灸。”
說完她便心虛地拉著梁冪雲與秦玉出了內帳,這次是直接出了營帳,生怕在外帳的聲音會被他聽去。
帳外暖陽一片,與晚間的寒氣很是不同。暮春時節,在這片暖陽之下卻是渾身的熱意,多走一步都要出汗。
梁冪雲想著剛才那情景,忍不住笑了聲,“蘇醫師的孫女?我還不知什麼時候得了一個大父。”
石阡心虛地側過頭,道:“權宜之計,要不是那老頭不許我們大費周章地尋醫,本守將也就不必要撒謊了。”
“不過,還是要多謝你沒拆穿我。”
梁冪雲看著她這心虛的模樣甚是可愛,與昨日初見之時那副嚴肅的模樣倒是不同。
“放心吧,在治好老軍師前,小女子會幫石守將瞞著的。”
但大概是瞞不住的。
石阡彆扭地點了點頭,看著梁冪雲這不入俗塵的氣質居然有些被牽去了魂。
見梁冪雲始終盯著營中周圍瞧,石阡開口道:“這西塞佈防近來剛恢復,比起之前還是差不少。”
“現下已是很好了,”梁冪雲道:“再鍛鍊些時日,這些士兵也夠能力上戰場殺敵了。”
“那可不是?”石阡突感傲嬌道:“這可是本守將手裡帶出來的兵,雖然我是守將但練起兵來可一點不輸其他將軍,而且練兵是一方面,戰略之策本守將也是耳提面命地要他們多去領略的。”
梁冪雲看著她那傲嬌樣子很是想笑,與他那般嚴肅之人真是不一樣。
校場上互相切磋的將領汗灑滿地,校場外計程車兵也是一刀一槍地較勁兒練著,梁冪雲看著不時失了神。
個把時辰後阿尋從裡頭出來,額間冒著細汗,對著幾人道:“這咳疾還需月餘如此反覆針灸,藥也不能停,現在的藥只能緩解一二,需得儘快找到那毒草。”
“藥房內沒有那毒草,關內或許也沒有,這……”石阡為難地想來想去還是沒想到什麼應對之策。
“附近可有毒物出沒的地方?”阿尋問道:“或是有采草藥的地方。”
“軍營後頭的山頭就有,就是不知毒物多少。”
“瞧瞧便知,你也可去關內貼告示尋株叫牽腸線的毒草,或是買藥房內的那些藥草,都不夠他這月餘的用量了。”
石阡默默記下,對著幾人躬身一禮道:“多謝幾位相助!”
梁冪雲急忙扶起,只道算是為大朝保住一位保國之士。
阿尋此時已是精力疲憊卻依舊想要去山頭採藥,若非梁冪雲攔下還真就不休息了,一旁的石阡見她有意休息了便讓人將她帶去準備好的營帳。
“阿尋醫術在我之上,此次醫治有她在,你們大可放心。小女子與家兄便先回關,待處理完事情再來此。”梁冪雲規矩一禮。
石阡也不好繼續留著她,將手中的令牌遞給她,道:“這是守將令牌,姑娘過來之時憑此令牌便可進營。”
居然如此信任?梁冪雲失笑,“石守將不怕小女子拿去做什麼壞事?”
“你不是那種人,本守將看得出來,且本守將看人一向不會錯。”
“小女子也不會讓石守將看錯人的。”
梁冪雲笑著接下令牌,與秦玉出了駐防之地往關內而去。
“回駐點。”
“是。”
不消個時辰,兩人回到駐點,直接進了關押莫樅的地方。
見梁冪雲前來,莫樅笑了聲撇過頭,也不去理她手裡拿著的東西。
示意秦玉端水來,梁冪雲將手裡的虛寒草藥粉一骨碌倒入水中攪拌了會兒,“讓他喝了。”
秦玉得令,示意身後兩人上前制住他。
“你們幹什麼?”
莫樅這時才急起來,被捆著的身子往後撤去卻也逃不過被牽制著的命運。
秦玉絲毫不留情地將水灌入他嘴裡,捂著不讓他吐出來,等他全嚥下去才嫌棄地擦了擦手。
“你給我喝了什麼?”莫樅想吐卻無力催吐。
“當然是好東西。”梁冪雲笑了聲,卻笑得他渾身僵硬。
這笑上次見還是將門內一背叛之人鞭刑處死時的詭異一笑。
莫樅不敢看她,但只肯定嚥下去的東西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果然,不出半刻,他猛然瞳孔一瞪,全身開始發燙,內裡的燥熱不止伴著痛癢之意,疼痛完全佔據他的感官,他開始嚎叫,滿面通紅惡狠狠地盯著梁冪雲。
“你給我……喝……了什麼……東……西?”
梁冪雲也不答,坐在秦玉端來的椅子上看他掙扎,這“表演”看得她心裡還挺痛快,身後那幾個過來幫忙的也看得十分痛快。
哀嚎不多時,莫樅已是被折磨得痛苦萬分,他突然蹭著地板向她而去,被秦玉一腳制住。
“我求……求你,看在……我阿父……的面子上,你給我個痛快,給我個痛快!”
“如果不想連累你阿父,最好別提他。”
“好……我不提,我求你……給我個痛快,啊!”他痛得滿地打滾卻始終無法滾到梁冪雲身前去。
梁冪雲倒是覺得有些好笑,“你不是最怕死的嗎?現在不想要命了?”
莫樅咬緊牙關忍著痛苦,啞聲道:“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的,你給我個痛快!”
看著他這樣子心裡是極度爽快,梁冪雲端坐著看向他那疤痕交錯、醜陋至極的臉,現下更是猙獰嚇人。
“痛苦嗎?我看你最是喜看別人如此,不讓你嚐嚐你怎麼知道當初你給同門師弟下藥時他們的痛苦?”
莫樅突又痛感襲來,蜷縮自身在地上滾動,頓時連絲毫求饒的話也說不出。
看得久了聽得也煩了,也就更厭了,梁冪雲示意身後兩人,“拿兩桶冷水來。”
身後兩人麻利地提了兩桶冷水過來。
“給他醒醒神。”
兩人將冷水放到一旁拉來莫樅,不顧他的掙扎用力將他的頭按進其中一桶裡,就這麼反反覆覆幾次,又將他丟回原處。
為了不讓水濺到主人,秦玉將他踢遠了點,另兩人才將冷水一股腦倒在他身上。
莫樅頓時清醒許多,身上的痛感也消散了不少。
悶哼聲漸漸傳來,梁冪雲抬眼看了看他,莫樅正眼含惡意地瞪著她。
梁冪雲笑出了聲,“這樣就受不了了?”
“等著吧,就算我死了,也會有人將你拉入地獄,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莫樅大喊著要上前,卻被秦玉一腳又踹倒在地。
“我等著。”梁冪雲看著他滿臉不甘的神情,“等著到你口中的地獄去,領教領教。”
她很清醒,也知曉,這將來的地獄便是他背後另外的主人帶來的,也是對南宮將軍府有惡意之人、欲對南宮玲佩下手侮辱之人。
不是易穎,而是另有其人。
“莫樅,你是第一個我帶入㲽木門的弟子,應該最瞭解我才對,可你卻偏偏硬要頂著最慘烈的後果做這些讓我厭惡的事情,該是很早之前便想好要背叛了吧?”她站起身俯視他,“你不甘以我為主,不甘有一個比你年歲小又是女子的主人,卻偏偏忘記自已這一身本事來自何處。若非是我、若非是國公府的恩澤,你以為你莫樅還能活在這世上、還能有這能力叛主嗎?”
“雲寒是什麼下場你怕是早就忘記了,今日我便讓你回想回想。”
“雲寒?”他笑出聲,“雲寒就是個傻子,忠主何用?他就是太忠主了才會落得被你屠殺的下場。他一心一意為你做事,你卻為了幾個賤民要殺他,這主為何要忠?”
“你不配我們忠誠,只配被那人落入地獄,永生不得好死。”
“至死你依舊不懂何為人命可貴,無論是誰,敢違背門規殺人就是償還的下場。你不懂,你那背後的主子也不會懂。”梁冪雲蔑視看他,“若他懂,不會讓你一人來冒險。你早就是一顆棄子,可是好笑的是你自已也甘願做這顆棄子,所以你只能先一步入了地獄。”
“不過,若是你肯說出那人是誰,我倒是可以考慮讓你不這麼痛苦。”
莫樅眼裡閃過一絲猶豫遂又滅了,他知道就算供出了背後之人依舊還是死路一條,又為何要讓他們活得那麼好、過得那麼順利。
他就算死了,也不能讓她這輩子好過。
“被他當做棄子又怎麼樣?總比替你去做一些不情願的事情要強。況且供出他我怕是死得更快,你別白費心思了,我不可能說出來。”
“便是他那隻笑裡藏刀的山中虎,你們就永遠不可能敵過。”
意料之中,梁冪雲便也不與他多廢話,問多了也無用,繼續問下去就像是在求他一般,可不興做這種自甘墮落的事情。
與他這種人廢話還不如少說兩句,眼不見為淨。
“既如此,”梁冪雲晃動著手裡的兩個瓶子,一瓶是毒蟲,一瓶是毒藥,“就算是為了此前因你而死的西塞百姓報仇,我也就只能繼續了。”
看著她手裡兩瓶東西,莫樅反而笑得更大聲了,“就是死,我也會在黃泉路上等著你,等著你與那小子一起下地獄,一起過奈何橋!”
“好啊。”梁冪雲頓時滿眼戾氣看向他,那怒意盛得好似要溢位一般,將莫樅看得渾身不自覺顫了顫。
“那就看看是你那主子先下去,還是我先去再殺你一次。本來還想再折磨你一段時間,看來你也是無心再活這幾個時辰,那我便先送你一程。”
將手中的毒蟲與血烏頭扔給秦玉,梁冪雲轉身吩咐道:“都給他吃了,讓他好好感受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門內第一條刑罰處死。”
秦玉拱手應是,等她完全消失在這一片才將手裡的東西都塞進他嘴裡,看著他痛苦嗚咽又不甘地瞪著雙眼的模樣氣憤不已。
居然敢咒主人,也配?
他很用力踹了莫樅一腳,站在原地看著他猙獰無助的模樣。
那毒蟲該是開始啃咬他的五臟六腑了,莫樅痛得雙眼都要瞪出來了,聲音早就啞了,能聽到的只有他嘶啞無力的啊啊聲。
眼見一個時辰快要到了,莫樅也已是奄奄一息地倒在那裡,秦玉向後頭吩咐道:“拿油和火把過來,可別讓他死了再燒。”
午時用膳後梁冪雲便在駐點處的房間休息了會兒,再開門時秦玉已經站在一旁,他拱手道:“主人,燒完了,屍灰也處理乾淨了。”
梁冪雲點了點頭,往門外走去。
駐點處所剩的十餘人站在空地上等著她走來,皆昂首挺胸喚了聲主人。
“莫樅已除,門內最後命令皆已完成,此後㲽木門便消失於江湖之上。你們也不必多有眷戀,這種日日刀口添血的生活並不好過,等西塞正式開塞後便去尋自已的快活日子。”
“各人到你們秦師兄這邊領些錢財後各自散去,定要好好活著。投向其他門派也好,或是尋一稱心之人好好過生也罷,都不得作惡。若是在江湖上聽聞惡事出於你們,必尋而殺之。”
“是!”
轉頭讓秦玉將駐點處的銀兩分給他們,梁冪雲徑直出了駐點往駐防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