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福一睜眼,就發覺了不對勁。

昨夜她還躺在她那破出租屋的小床上無聊刷著手機,找著下個月的兼職。

誰想到刷著刷著就困得不行,不知不覺中就睡著了。

一夜無夢,睡得倍兒香甜。

但眼前的地方明顯和她那破舊的出租屋裝修風格差了個十萬八千里遠,她就是再古怪,也不至於把自己的房間裝成這個鬼樣子。

說是鬼樣子,就是鬼樣子。

那四面八方掛著串起來的一顆顆大骷髏頭,彷彿生怕別人看不見一樣,還時不時迎著風擺動,發出“嗚嗚”的悽叫聲。兩旁綠幽幽的立燈照耀下,那牆壁的顏色也是烏漆嘛黑,隱隱約約泛著點青。兩個看不清面孔的似人非人的怪物,穿著一黑一白的長衣站在她面前。

她嘴角抽了抽,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姚大福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確定了這不是在做夢。

所以,她這是來到陰間了嗎?

她這時有所察覺,戰戰兢兢地抬起了頭,只看到一塊黑色大匾上寫著倆醜字:

地府。

匾下有個巨大漆黑的案桌,堆滿了竹簡編成的冊子。

只見坐在案桌後的是一個有著一大撮鬍子,戴著個十二行珠冠冕旒的老男人,一看就是傳說中的閻王爺。

閻王爺的鬍子硬得彷彿長在嘴唇和下巴上的鋼針。姚大福心裡想著,竟還有閒心把自己給逗樂了。

她這是死了?

她感到一陣無語,忍不住向上翻了翻白眼,如果鬼魂還能翻白眼的話。

早知今日是死期,昨日她就應該直接把那個對她挑三揀四哪都不順眼的油膩老闆給先炒了,再跟他來個三百回合的口舌之戰,狠狠羞辱他一番。

姚大福自從大學畢業以後就一直在那個小翻譯公司工作,老闆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為了省錢不願多招幾個人發更多的工資,只把她一人當多人來回使喚。

她在那個公司做牛做馬好幾年,包攬了一切翻譯、接待、剪輯、宣傳、打掃衛生等等各種活兒,到頭來因為她上午要求漲工資,下午就把她給踹了。

瞧瞧這薄情樣,姚大福氣極。

沒了工作,還得交房租,不然天橋打地鋪。

還不一定搶得過經驗豐富的老乞丐。

無奈嘆了口氣,胳膊擰不過大腿。當天晚上上完最後一天班,她從公司出來,為了省下那點打車費,狠心一咬牙,直接從公司走回家,走了15km,回到家的時候天都已經全黑了。

如果別人問自己是怎麼死的,那自己肯定是過勞死的。

姚大福咬牙憤恨地想,不知道還能不能把公司給告了索要個賠償。

姚大福雖然叫大福,這短短二十幾年的生命中卻從來沒有享過大福。

她的人生充滿了許許多多的沒想到,先是沒想到從小父母車禍雙亡,沒有其他親戚的她只能被當地福利機構放到孤兒院裡長大。

所幸院長是個實在人,即使院裡財政吃緊,還是能夠讓每一個孩子吃飽穿暖。

眼看著身邊的小孩一個一個逐漸被領養走,剩下毫無眼緣的姚大福孤零零抱著門框眺望,院長也總是憐惜地撫摸著她的頭無奈的嘆氣。

她向來都很遲鈍,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而且也很喜歡和院長媽媽呆在一起。

生活總是不讓她如意。

然後是沒想到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院長直接撒手而去,院裡一直入不敷出,院長去世,孤兒院就直接倒閉了。

其他孩子被領養的被領養,轉走的轉走,剩下她這個“老大人”得想方設法地自己養活自己。

她不得不開始了一邊打工一邊讀書的艱苦日子。

好不容易熬到畢業,終於簽了一家公司,開心地以為迎來了自己的曙光,又沒想到這破公司乾的不是人事一天到晚瘋狂壓榨員工。

死都死了。

她安慰自己,至少算死得安詳。

在夢中就這麼不痛不癢地去了,總比那些割腕自殺血流成河,跳樓自殺腦漿一地的人好多了。

這次死得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下輩子再重新做個好人,爭取能獲得大福。

她認命低下頭。

這時姚大福聽到殿上傳喚到她的名字:

“姚大福上前來。”

她想這應該就是轉世投胎的程式,便亦步亦趨地跟著黑白無常走上前,只聽到大鬍子開口。

“姚大福,享年68歲,京城道口人,……”

她聽著聽著覺得不大對勁,怎麼她一下就68歲了,這後面的資訊也沒對上,該不會影響她投胎轉世的質量,萬一本來有做富二代的機會豈不是虧慘。

她連忙鼓起勇氣學著電視劇裡的人大喊一聲:

“慢著!”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小民有事彙報!”

只見那大鬍子翹著二郎腿,慢慢悠悠的睜開了另一隻眼,上下打量了好一會姚大福,順了幾把嘴上的鋼絲,才頗為不耐煩地說:

“有屁快放。”

這閻王真不是個文明人,姚大福心想。

“稟大人,我今年二十好幾,並非竹簡上的六十八歲,還有……”

她巴拉巴拉一通把自己的疑惑說完,就看到閻王撓了撓肚皮的癢癢抬起頭看向她。

這一看,閻王的面色變得奇差無比。他突地又埋頭看向自己手裡的卷宗,臉色變得越發鐵青。

最開始她還以為閻王老爺對敢於頂撞他的人極其憤怒,就跟她那沒用的老闆一樣。

但姚大福仔細一瞧,總覺得他這表情裡似乎還有些尷尬和心虛。

她聽到大鬍子把左右黑白無常叫上前,對他們叮囑了幾句,於是才咳嗽幾聲說道:

“我觀你福澤深厚,現在賜你重活一次的機會,趕快還陽吧。”說完便重重將驚堂木拍在桌上,然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傳喚起了下一個名字。

她一陣發懵,還沒回過神來,就被黑白無常拖拽著回到了陽間。

姚大福定睛一看,她竟然一下子回來了,還到了京城的殯儀館。

黑白無常兩人一左一右駕著她的胳膊一路往不知什麼地方衝,看著十分著急的模樣。

她倒是很愜意的樣子,心下暗自評價點頭:

做阿飄的感覺很充實,體驗很好,速度特別快她很滿意想給五星好評,就是體驗時間短了點。

也不知道這倆傻貨在急什麼,好不容易靈魂離體,她也樂得做阿飄遊歷一下祖國的大好河川。

沒想到他們飛快把她帶到了火化場,就看到她的身體已經在火爐中燒得噼裡啪啦作響,一隻腳的大拇指早就已經炭黑了!

黑白無常死拽猛拽想快速把她丟進那個身體裡,姚大福無語,死命拽著外面的門檻,緊緊摳著門縫絕對不進去。

開玩笑,腳的大拇指都給她燒沒了,她可不想莫名其妙成為個殘缺人。

先不說現在那大火燒的正旺進去有多難受,而且都還不一定能活過來。

姚大福氣得在心裡暗自破口大罵:

這閻王老奸賊。

黑白無常看到她這抵死不從的勁兒,眼看她的身體都被燒了一部分,更加著急了,手下更是賣力拖拽。

努力之下皆有成果,只見她的小腿被拽得生猛,直接分離了出去。

姚大福愣了,回頭看見這倆一人抱著一隻她的腿,站在那兒也好像愣住了。

似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這麼抗拒活過來的。

擱誰得到個重新還陽的機會肯定得感動得痛哭流涕,拜謝祖宗三代,扣恩磕頭閻王大老爺。

姚大福偏不。

這還陽的時機實在是太不湊巧,她懷疑他們的工作肯定出現了嚴重的疏漏。

而且陽間對於她來說著實再沒有什麼值得留戀。

要是擱以前她還能積極回去,就為了多賺點錢報答院長的養育之恩。

但是自從她去世之後生活真的再也沒有什麼奔頭。

她租住在一間破爛的出租房裡,房間大小隻容得下一張床,也沒有閒錢添置其他傢俱,這一睡就是三年。

三年裡,她和睡著棺材又有什麼區別。

死了也罷。

無父無母也沒有其他聯絡人的她,就這麼躺在那張小小的床上悄無聲息地死去了。

今天就是房東收房租的日子,從來不晚點的他估計就在那時候發現姚大福死透了。

那精明的房東肯定直接從枕套裡翻出她努力存下為數不多的錢,扣下了足夠的房租才“善良”地馬上叫人把她拉來火化了。

還要皺著眉頭罵一句:“這死得真晦氣。”

想到這,她更賣力地摳著門縫,堅決不回到那個現在已經燒得看不清面目的身體裡。

人死如燈滅,在這個世界裡她早就不應該存在了。

黑白無常抱著她的兩條腿,眼看著那具身體一點點在火裡燃燒直到剩下一堆骨渣。

這下好了,兩怪物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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