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的排場並不大,但規格很高,連服務生都穿著秩序神袍。

這並非意味著帕西奧的爺爺把教會里的人安排到自己家當傭人,而是因為帕西奧的爺爺傑馬爾老先生現在還擔任著聖安蒂斯高等教會學校副校長一職。

當他家裡需要辦宴會缺人手時,學生會幹部們馬上就能組織起人手過來幫忙。

不是安排,而是自願。

帕西奧的父母並不在丁格大區工作,所以家裡只有爺爺奶奶。

按照規矩,卡倫等人在帕西奧帶領下去見了他的爺爺奶奶,兩位老人很慈祥,至少表現得很慈祥,而且他們還很博學,對每個年輕人都是說鼓勵和勸進的話,而且用的詞還不一樣。

走完流程後,接下來喜歡社交的去社交,喜歡品嚐美食的去品嚐美食,喜歡安靜的就找個安靜的角落。

卡倫選了個靠窗的位置,斜對面就是樂隊,正演奏著舒緩的音樂。

文圖拉端來一大盤食物,問道:“隊長,您餓麼?”

卡倫搖了搖頭。

“我看隊長您中午沒怎麼吃。”

“椰奶喝多了,不餓。”

白天喝的椰奶不是純椰汁,而是一種飲料,喝起來不覺得膩,但糖分可能有點高,導致卡倫現在依舊不餓。

“真的不吃麼?”文圖拉又問了一遍。

“你努力多吃一點,把我的那份也吃回來。”

“好的,隊長!”

文圖拉選了個靠上菜臺的桌子,坐下來專心進食。

卡倫身子斜靠在牆壁上,手裡把玩著那枚皮洛導師送給自己的硬幣,硬幣觸感涼涼的,摸起來很舒服。

白天躺在沙灘邊,藍天白雲躺椅,晚上再靠在這裡,握著一杯冰檸檬水聽著音樂,今天,確實是放鬆得很圓滿。

只是因為卡倫一直盯著一個方向出神,讓那位正在拉小提琴的女生誤以為卡倫一直在盯著自己看,臉羞紅了一片。

“我發現你這個人很喜歡獨處,但又不算孤僻。”

穆裡在卡倫對面坐了下來,然後扭頭看了看那位拉小提琴的女生,“擋著你了?”

“沒有。”卡倫搖了搖頭,換了個姿勢,“社交是一種需求,只要是需求都有一個度,這段時間基本都是大傢伙在一起,這方面的需求滿了,就想珍惜一下獨處的機會,因為獨處也是一種需求。”

“呵呵,那我走?”

“你要是沒事,就坐吧。”

“嗯,我沒事。”

恰好一名侍者經過,穆裡打了個響指,從托盤上取下一杯紅酒。

“我家在這裡也有一棟莊園,風景和帕西奧家差不多,可我家裡老人並不喜歡住在這裡,所以一直空著,以後你可以帶你未婚妻來這裡度假,跟我說一聲就行。”

“好的,謝謝,我很喜歡這裡,我相信我的未婚妻也會喜歡。”

“看得出來,呵呵,我去過維恩,去了之後我才知道幾百年前的維恩人為什麼那麼熱衷於當海盜,那種陰冷的地方要是不做點暴躁熱血的事情,整個人都會被凍僵的。”

“的確,維恩的氣候確實折磨人。”

“嘿,卡倫!”

“卡倫,你在這裡!”

萊昂和勞雷出現在不遠處,顯然,他們也是被邀請來參加晚宴的,他們看見了坐在這裡的卡倫,一起走了過來。

不過,當他們看見和卡倫面對面坐著聊天的是誰後,兩個人的神情瞬間不自然了一些。

穆裡扭頭看向他們,問卡倫:“你的朋友?”

“嗯,是的。”卡倫站起身,介紹道,“萊昂,勞雷,我在約克城的朋友。”

穆裡扭頭看向他們,沒起身:

“你好,我是穆裡。”

“你好。”

“你好。”

其實,卡倫知道萊昂和勞雷應該是認識穆裡的,但很顯然,穆裡並不認識他們。

雖然都是公子哥,但差距還是很大的,畢竟一個是首都圈的一個是省會圈的。

“卡倫,我們去那邊和長輩打招呼,先走了,待會兒再聊。”勞雷說道。

“好的,待會兒聊。”

勞雷和萊昂離開了。

穆裡抿了一口酒,看都沒再看他們。

等卡倫坐下來後,穆裡笑道:“我原本以為你這樣優秀的人,應該會懶得招呼他們才是。”

“他們人是不錯的。”

卡倫記得那次開會中途,是他們給自己提供了加餐,然後接下來的會議途中,三人基本都去小房間裡偷吃東西,萊昂知道自己的身份後,也沒因外面的風言風語和自己生氣。

不過,這些並不在穆裡的考量範圍內。

在穆裡看來,身份和天賦,最少得有一樣對等才能得到他的尊重。

“看來我得收回我先前的話。”

“哪句話?”

“獨處和孤僻。”

“其實這是生存。”卡倫喝了口檸檬水,“你一直跳過了而已。”

“嗯,我承認,因為家裡的關係,我對你的際遇可能會缺乏一些同理心。”穆裡晃了晃酒杯,“坐著好無聊,要不我們找個僻靜點的椰樹林,打一架?”

“打架?”

“嗯。”

“我想坐在這裡聽音樂。”卡倫笑道,“你不會一開始過來就是想找我打架的吧?”

“沒有,就是有些無聊了,你不願意就算了。”

“還是聽聽音樂吧,等去輪迴谷後,神經又要緊繃了。”

“也是。”穆裡摸了摸口袋,問道,“你身上有煙麼?”

“有。”

卡倫將煙盒和火機遞給了穆裡。

穆裡拆開,拿出一根,咬在嘴裡,點燃,道:“這幾天憋死我了,培訓基地那破酒店居然連煙都不提供。”

“呵呵。”卡倫笑了,“我們出去散散步吧。”

“好的。”穆裡也笑了。

兩位隊長起身離開了,沒有驚動其他人,出門後一直往莊園後方走,尋找到了一處僻靜的椰林。

“可惜了,沒帶武器,對你有影響麼?”穆裡問道。

“還好,只是打發時間,又不是真的要動手。”

“動手,還是得帶著認真才有意思,不是麼?”

穆裡脫去了神袍,露出了上半身的肌肉,月光下,清晰可見上面的疤痕。

巴特身上肌肉也很多,但並沒有什麼疤痕。

“從小,爺爺就會讓家裡叔伯單獨訓練我,我是被揍著長大的。”

“那也是一種愛的體現。”

“呵。”穆裡笑了,“你是怎麼做到睜著眼胡說八道的?”

卡倫搖了搖頭。

穆裡提醒道:“你不脫衣服麼?待會兒弄髒了回宴會會失禮。”

“沒事,不弄髒就好了。”

“可以可以,我很喜歡你這種冷不丁的說話方式,你這樣的人,如果能把你揍趴下,肯定能給我提供更多的快樂。”

“來吧。”

“那我來了。”

穆裡雙腿彎曲,整個人下蹲,身上肌肉瞬間繃緊,其左臂位置出現了一面發光的圓盾,右臂位置則出現了一把懾人的短刀。

在其身後,更是有一道殘破的身影。

“你擁有家族信仰體系?”卡倫疑惑道。

“很久以前是,現在不是了,我的家族早就將一切獻給了秩序神教,我身後的影子你看到了麼,他是我的先祖,但也是一名虔誠的秩序信徒。

我用的不是家族信仰體系,我用的是術法,不過,需要我的血脈才能激發出來而已。”

卡倫點了點頭,他明白了。

本達家的先祖和自己爺爺狄斯是反著來的,前者是帶著家族信仰體系融入了秩序神教,而自家爺爺是從神教內剝離出了家族信仰體系。

普洱曾說過,如果艾倫家族繼續衰落下去,那等待艾倫家族的將是淪為配種豬狗一樣的下場。

其實,教會圈子也是一樣。

這麼多體系,這麼多系統,這麼多部門,哪裡來的?

都是自己研發出來的麼?

呵,怎麼可能。

“嗡!”

穆裡衝了上來。

卡倫雙手攤開,左右兩邊各有四條秩序鎖鏈出現,將他身體完全架起,穆裡衝來時,卡倫快速後撤。

等到穆裡再度接近時,卡倫左手一揮,一片秩序火焰凝聚而出的火牆直接碾向了穆裡。

穆裡用盾牌強行撞擊,周身被一層暗黃色的光澤覆蓋,直接撞破了秩序火焰,但隨即,他看見自己腳下,自己身前,自己頭頂,三道秩序囚籠出現。

“吼!”

一聲低吼發出,穆裡短刀劈破了身前的秩序囚籠,然而,當他身形跳躍出來時,其身體四周,忽然出現了一片懲戒之槍。

“轟!轟!轟!轟!轟!轟!”

連續的爆炸聲傳來,揚起一片塵土。

卡倫目光向下,雙手聚合,一層稜鏡一樣的存在出現在卡倫下方。

“砰!”

卡倫腳下地面塌陷,穆裡從下方殺出,他奮力劈砍,砍破了稜鏡,可伴隨著卡倫身形的後撤,穆裡身前的稜鏡越來越多。

他能一口氣破開七道,那卡倫馬上就能貼心地給他補上十道。

接下來很長時間裡,穆裡都像是一頭蠻牛一樣,不停地破開卡倫的一個個術法,而卡倫則在控制好距離的基礎上,一個一個以前沒多少機會用出來的術法都往他身上砸。

穆裡想要依靠這種消耗的方式,去耗卡倫的靈性力量儲備。

卡倫知道穆裡的目的是什麼,他不在意,反正就是玩唄。

持續長時間的僵持。

穆裡沒能等到他想要的結果,從一開始的信心滿滿,到疑惑,再到不解。

最後到卡倫其他術法都實驗了兩遍後,攤開手,掌心向下,腳下開始凝聚出地基。

見卡倫連【黑獄城堡】都要召喚出來,穆裡直接舉起手,盾和短刀直接消失,喊道:

“我不玩了。”

卡倫揮了揮手,地基消散,兩側一直託舉著他身體的秩序鎖鏈收回體內,雙腳也終於落回地面。

“我輸了。”穆裡說道。

其實,卡倫也微微有些驚訝,眼前這位隊長的實力,尤其是身體內所蘊藏的力量,真的恐怖。

也就是最終選拔時是以幻獸目標為主,限制了他的發揮,真要實打實地對戰,巴特都不是他的對手,不,是全場幾乎沒幾個會是他的對手。

“我知道,你有快速突進貼身的辦法,但你沒有用。”

“是的,我有,但用那個會付出代價,而且傷害不可控,只是大家玩一玩,沒必要較真,再說了,你是擅長近身戰的,從你和利文導師交手時我就看得出來,你只用了術法沒和我近身戰,算來算去,都有保留的基礎上,還是你贏了。”

“真正的廝殺結果,誰知道呢。”卡倫倒是沒什麼興趣去分什麼輸贏。

“你的靈性力量怎麼這麼豐厚?我的身體可以儲存更多的力量,但和你體內的靈性力量儲存比起來,我有點絕望。”

“天生的吧,小時候做夢經常夢到秩序之神的背影。”

“呵呵,哈哈哈,怎麼感覺像是在敷衍我的藉口。”

“呵呵。”

穆裡將神袍穿起來,又伸展了一下身子,感慨道:“打了一架,身體舒服多了,也餓了。”

“我也餓了。”

……

宴會還沒結束,兩位隊長回到了莊園,卡倫拿著一個盤子取了一些食物坐下來吃得慢條斯理。

穆裡則將自助餐桌上的一大盆主食和兩盆菜餚端起,坐到了卡倫對面,拿起一個大勺子往嘴裡舀了一口,大口大口地咀嚼。

卡倫笑道:“你這個吃相,在外面真不好意思說認識你。”

“我追求的是身體提升,一般武者的飯量都會很大,因為我們能消化,更能吸收。”

聽到這話,卡倫不由得想起了奧菲莉婭,她也很能吃。

“你在想哪個姑娘?”穆裡問道。

“嗯?”

“你笑了。”

“有麼?”

“那個嘴角弧度,肯定是在想姑娘了,而且不是想你的未婚妻。”

“為什麼你一個武者,心思要這麼細膩?”

“武者就需要粗獷起來?”穆裡搖了搖頭,“我們家族世襲大祭祀護衛隊隊長,那個位置,真不是純粹靠肌肉的,那個位置,需要觀察的人多了,不僅是觀察大祭祀,還有其他人。

另外,丁格大學心理學系,就是我家先輩幫忙建立的。”

“是麼?”卡倫有些意外,“我也對心理學感興趣,以後有機會可以多交流。”

“好的,沒……咦,你岔開了話題,看來是一個有好感卻又不能在一起的姑娘,知道什麼叫純粹的美好麼?得不到的才是。”

卡倫拿起冰水,喝了一口,緩緩道:“你爺爺是不是不喜歡你?”

穆裡愣住了。

“你的家族很顯赫,但你在這個家族裡面,從小到大的生活,其實一直很壓抑,一點都不幸福。”

“我這麼樂觀開朗。”

“所以你很堅強,沒猜錯的話,你的不幸福,可能和你母親有關係,你從小到大,應該生活在缺乏母愛的環境下,我猜測,是不是因為你母親的關係,你爺爺對你和對你父親,都不是很滿意?”

“誰告訴你的?”

“巧了,我平時也喜歡看些心理學的書。”

“呵,呵呵呵。”穆裡笑了起來,“該死,你這人,我無話可說,你說得對,我爺爺是一個很嚴格的人,我必須要做到比同輩更優秀,才能讓他真的把我當孫子看待。”

“我記憶中的爺爺,和你的恰恰相反,無論我想要做什麼,他都願意來幫我實現。”

“你故意的。”

“是的。”

“我說,你會羨慕我的家世麼,比如,我爺爺的身份,我想聽真心話。”

“不會。”

“一點也沒有?”

“沒有。”

“你沒必要騙我。”

“沒騙你,真的。”

“呵呵,可以,你這個朋友,我認了。”

你誤會了。

晚宴將結束時,帕西奧出來說最後的感謝語,感謝大家來參加他的生日宴等這些話,讓不少人終於記起來:

哦,原來今天是他的生日。

……

“大人,人選出來了。”

坐在椅子上的老者緩緩睜開了眼,在他面前跪伏著的,是下午那名攝影師,他還有另一個身份,是秩序神教占卜系統的B級部門主任。

“是誰?”

“一位是約克城大區叫文圖拉的少年,父母雙亡,爺爺奶奶是約克城大區教務大樓基層文員。

另一位……”

“怎麼不說了?”

“另一位是……”

“是我的孫子麼,看你這麼吞吞吐吐的。”

“是的,大人,另一位,是您的孫子,穆裡少爺。”

“嗯。”

“大人,他們兩位是根據已知條件推算測驗出來的,最適合替換那兩位作為載體的人選,不過,屬下可以去嘗試更換……”

“你說了最適合了,不是麼?”

“是,但是……”

“都是為了秩序神教,這是穆裡的榮譽,我本達家的榮譽,不準改了。”

……

回到酒店,洗了澡,卡倫剛躺上床,文圖拉就又抱著被褥在他臥室門口打起了地鋪。

“文圖拉,你以後是要跟著我回家麼?”

“不,隊長,您家裡有人的,不擔心,現在在外面,房間裡就你和我,我不放心。”

卡倫只能由他了。

熄燈前,卡倫從神袍口袋裡拿出了那張照片,指尖在文圖拉模糊的身影上摸了摸。

“文圖拉,你覺得你的運氣好麼?”

“我一直覺得我很幸運呢。”

“哦?”

“沒出生前遇到了那位爺爺,現在又遇到了隊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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