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回答,伯恩主教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最早接觸卡倫時,他只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小夥,自己的兒子倒是比自己更早察覺到這個年輕安保隊員的不一般。

在審判庭上,伯恩主教代表大區管理處和卡倫對弈,也正是那一次,讓伯恩對這個年輕人產生了真正的欣賞。

這個年輕人的成熟,他的穩重,他的佈局……總之,讓伯恩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甚至可以承認,年輕時的自己也沒有這個年輕人優秀。

當然,最大的差距還是在於……形象上。

雖然說形象在能力面前不值一提,可無法否認的是,後者需要為此付出更多的努力。

這個年輕人在公眾面前的形象展現實在是太好了,比較下來,伯恩覺得自己應該是屬於那種更適合站在陰影中的人。

不過,當這個年輕人說出“跟著《秩序條例》走”這句話時,伯恩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因為這是他的信念,是他基於對秩序之神信仰下的道路選擇。

這一刻,他對卡倫的觀感發生了從欣賞到認可的轉變。

“我很高興,你會說出這句話。”伯恩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但我更感興趣的一點是,你已經知道風向了麼?”

卡倫搖了搖頭,道:“目前來看,還很凌亂。”

“哦,也就是說,你也無法推算出自己的選擇結果。”

伯尼部長和哈里區長他們應該是希望自己能配合降低這件事的影響的,但自己並不願意做出這樣的配合,哪怕知道這樣做至少能夠得到短期眼前的利益。

如果不選擇配合而是將這把火故意鬧大的話,一旦火勢徹底鋪陳開去,那麼燒的,就不是一個區長一個部長,很可能相關人員,甚至整個總部大樓都會被一起燒掉。

這其實就是一個選擇,是妥協還是激進,是保守還是偏激,事情到底要做到怎樣的一個程度?

“可能,這就是《秩序之光》存在的意義吧,在你迷茫混沌不知道如何進行選擇時,跟著前方的秩序之光走,它會對你進行指引。”

伯恩主教將手搭在自己的胸口,問道:“因為這樣,至少可以對得起自己的信仰,也可以稱之為,對得起自己的本心,不存在後悔?”

“是的,沒錯;哪怕最終被大火燒死了,也不會覺得有什麼遺憾。”

卡倫一直無法否認一件事,那就是火島上泰希森老人幻化出巨大虛影手持戰爭之鐮進行揮砍的場景,給予了自己深刻的教育,也對自己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狄斯和霍芬先生對自己無疑是溺愛的,因為狄斯真的是將自己當作疼愛的孫子,只希望自己可以過得輕鬆一些,幸福一些;

而泰希森的訓斥,則幫狄斯補全了對後人教育中所缺失的思想一環。

伯恩主教坐直了身子,目光嚴肅地看向卡倫:

“請繼續說說,沒有遺憾的點在哪裡,能說得上來麼?”

“規則,就是規則;對的,就是對的;當你擁有可以維繫心中規則的能力,當你擁有捍衛正確的資格時,你就應該很自然地站出來去維繫和去捍衛,而不是繼續躲藏在背後,拿著筆在草稿紙上不停重複演算著自己的得失,成為了一個精緻利己主義者。

我認為,一個行動上的矮子,永遠攙扶不起一個思想上的巨人。”

“精緻利己主義者,很新穎的形容,能做一些具體的闡述麼?”

“立場上迷亂、政治上幼稚、實踐上匱乏、鬥爭上軟弱。”

“哈哈哈哈!”伯恩主教眼睛裡逐漸放起了光,他指了指自己,問道:“那你覺得我呢?”

“我其實並不喜歡您,但無法否認的是,您一直在踐行著自己心中的秩序道路,您是一個敢於站出來的勇者。”

“你知道的,我喜歡用的手段,可並不光彩,絕大部分,都是無法見光的,你如何看待?”

“您至少做到了以信仰準則作為自己行動的指南。”

“那沃福倫主教呢,你如何評價他?”

卡倫沉默了。

伯恩主教笑道:“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我就當著他的面說過,我心裡面其實是有些瞧不起他的,瞧不起以他為代表的很多人。

他們總是顧慮太多,牽扯利益太多,表面上一副以秩序的捍衛者自居,其實從側面也一直在做著違背秩序原則的事情。

就像你剛剛提的那個精緻利己主義者,沃福倫其實也是一樣,他明明有能力做得更多,做到更好,卻一直偏保守和猶豫,當然,無法否認的是,他已經是我見過的比較優秀的一批首席了。

現在的他,失去所有後,才算是有了一個真正的秩序信徒的樣子。”

“其實首席那樣的選擇和變化……是無法避免的。”

“那他就不應該坐在那個位置上。”伯恩主教很不客氣地說道,“去做一個神僕嘛,那個更寬容也更寬鬆。”

“您說得有道理,但您是否想過,如果神教都是您這樣的人……”

“如果神教都是我這樣的人會怎樣?”

“會不會顏色太單調了?”

“單調?”

“您和首席在一起可以互補,顏色就能變得柔和中正。”

伯恩主教沉默了,然後他拿起了酒瓶,先給卡倫續上,再給自己續上。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不用再說理論了,還是得說具體方法。”

“我的上司給我的,不是完整的卷宗,正如您所說的,今天傍晚開始進行抓捕的,都是些小蝦小魚,真正的完整名單和卷宗,您那裡有麼?”

“我沒有,我去要過,但咱們的首席並沒有給我。另外,我提醒你一件事,今天表彰大會上發生的事情,首席應該是不知情的。”

“這個我相信。”

因為沃福倫沒理由一邊把自己孫子往自己身邊塞一邊再聯合別人坑死自己的前途,這等於親自給自己孫子送去“守寡”。

“真正的完整名單,應該只有他有,你的上司手裡的應該也不是完整的,當然,他們現在連那份不完整的應該都不願意給你,他們想要高高舉起再輕輕放下,儘可能地用一些不引起各方劇烈反應的中低層人頭來給教內輿論一個交代。

還有一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你以你的名義釋出了徵調秩序之鞭小隊的命令,但在你的命令釋出之後,區長哈里發布了新的命令,覆蓋了你之前的命令。

所以,你能徵調來用的人手,也並不多,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調派人手給你。”

“身為秩序之鞭,呼叫外面的人手做事,那就不符合規矩了。”

“你剛剛不是說,只要現有條件能做成的事,就要去做的麼?”

“還沒到真的沒辦法的時候,不過,我希望能夠在私底下,獲得您的一些幫助。”

“這個沒問題,我很樂意在這種事情上無條件地幫助你,因為這會讓我感到快樂,所以,接下來你要做的……”

卡倫接話道:“其實火候的控制不僅僅是單純的固定溫度,而是先高溫,再降溫,根據實際情況需要進行調節。”

“比如?”

“先加一把火,把我和秩序之鞭身上的鏈子燒斷。”

“你知不知道,那個叫尼奧的主任他幫你把原本的漩渦給堵住了,你接下來要做的,是將原本堵住的漩渦,撕裂撐大?”

“他同意我這麼做了。”

“哦,真感人。”

“但局面至少混亂了,也算是開啟了缺口。”

“是的,沒錯,但你應該清楚,這件事真的做起來後,你以後的道路,將會變得很艱難。

如果說一個充滿鋒芒容易扎手的年輕人是大部分上司所不喜歡的話,那麼,敢於和上司徹底撕裂進行顛覆的下屬,幾乎會讓每一個上司都深惡痛絕。

你的前途,很可能就會被限制死在這座約克城,很難再上去了。”

“我知道。”

“依舊決意這麼做?”

“是的。”

伯恩主教端起酒杯,等卡倫也端起酒杯後,他主動和卡倫碰了一下杯:

“往好的方面想,很難再被提拔上去的同時,也很難再被打壓下去了。”

伯恩主教的眼睛眯了眯,笑道:

“就像我一樣。”

……

這一頓夜宵,卡倫和伯恩主教一直吃到了凌晨四點,一開始是聊正事,後面就純粹變成了閒聊,主要說話的一方是伯恩主教,他向卡倫講述了自己前半生的很多經歷,也讓卡倫見識到了一個秩序神教資深“特務頭子”那不為人知的一面。

最後,他甚至來了一句:將自己兒子送去帕米雷思教的第一天晚上,他失眠了。

卡倫知道這位主教大人的性格還是執拗的,因為他的嘴裡永遠都不會吐出“後悔”這個詞。

伯恩主教先行離開,卡倫則在勒馬爾家留宿。

睡到了上午九點,卡倫起床進行洗漱,用過了瑟琳娜為自己精心準備的早餐後,走到了陶藝館門口。

那裡停著一輛馬車,車伕是一箇中年人。

“卡倫大人,伯恩主教命我在這裡候著您,送您去秩序之鞭總部大樓。”

“好的。”

卡倫點了點頭,坐上了馬車。

等到馬車行駛到總部大樓門口時,那裡已經候著非常多的記者,應該還有不少其他教會報刊的記者今天特意坐傳送法陣過來採訪調查。

就在這時,一直坐在馬車裡打盹的卡倫睜開眼,對著前方的車伕說道:

“讚美夜神。”

車伕當即怔住了。

卡倫繼續道:“其實我秩序神教真的很歡迎你們這種內奸的存在,因為每抓到一個,就能從你們神教那裡敲詐出一大筆的補償,你覺得你自己能值多少?”

“大人……”車伕臉上開始滴淌出冷汗。

“你在約克城家中的妻子和孩子,應該不知道你的隱藏身份吧,如果你想她們活命,那就現在對我展開刺殺。”

車伕臉上露出了驚愕的神情。

“別猶豫了,快點吧,進了大門後,就沒這個好待遇了。”

……

總部大樓上方。

“為什麼又來了這麼多的記者。”哈里區長皺眉問道,“不是讓你派人秘密暫停了這類記者傳送法陣的使用許可權麼?”

伯尼很理所當然道:“那就是有人更秘密地開啟了許可權。”

“我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熱鬧,看到拍攝燈就心煩。”

“區長,其實這些外部記者來不來都無所謂,事情本就宣揚出去了,再多一些記者……也沒什麼關係,主要是首席那邊……”

“下午換個位置吧,我去找卡倫,你畢竟和他有直接矛盾,我去勸說好一些;你去找首席,讓你背後的人用通訊法陣的方式,直接和首席談吧。

這件事,必須由首席出面才能讓事態真的平息。”

伯尼點了點頭,道:“現在,我們先把控好調查範圍。”

“一個耶德爾主教,加上不少的小魚,應該勉強可以湊上一桌晚宴,這也是一個交代,就是可惜了,如果沒有出這種意外,我們本可以更平順地進行這場大清洗的。”

哈里的語氣裡,流露出些許怨氣。

伯尼嘆了口氣,道:“是我對不住您,區長。”

“算了,我知道這也不是受你把控的事情,先一起將事態控制住吧,那五個主教呢?”

“倒算是配合調查,但根本就調查不出什麼,至於耶德爾主教,我給他們的卷宗,也是殘缺的。”

“誤會還是要解開的,可以找機會和他們談一談,告訴他們在這件事上他們的首席主教也是幕後推手之一,讓他們發動自己的同僚和手下勢力,先對首席施壓吧。”

“來得及麼?”

“當然來得及,只要我們能壓制好調查的節奏,穩步來,暫時先用那些小魚小蝦分批送出去煎炸,滿足一下這些記者們的食慾。”

“是,我明白了。”

“那輛馬車……”哈里看見了遠處正在向大門駛來的馬車,“車上坐著的,是卡倫吧,他昨晚還出去了?”

“是的,他出去了。”

“去哪裡了?”

“不知道,我派去跟蹤的人,屍體在對街巷子裡的垃圾桶內找到了。”

“下手可真夠狠的,而且是對自己人。”

這句話,伯尼沒接,因為他們兩個,也是一樣。

“要召開案情釋出會了,是他負責吧?”

“是的。”

“案情幾乎沒什麼進展,我看他能有什麼好說的,年輕人銳氣太重,希望他磨一磨後還能回頭吧,這樣我們也能減少很多的麻………怎麼回事!”

……

“啊啊啊!”

“刺殺,刺殺,刺殺!”

“快拍照,快拍照!”

一場刺殺案,發生在了秩序之鞭總部大樓的門口,被刺殺的人還是秩序之鞭的辦公室主任。

記者們瘋狂地進行拍照,原本早就獲得資格在大樓禮堂裡等著的記者們聞訊也馬上跑出來。

刺客被活捉了,從大樓裡出來的秩序之鞭神官控制住了刺客,同時還有一群神官保護著卡倫快速進入大樓。

一張張照片的拍攝中,留下了卡倫被簇擁保護著右手捂著染血胸口的畫面。

負責調查主教案的秩序之鞭主任在總部大樓門口被刺殺!

這一幕,對於本就已經燃起來的約克城大區局勢而言,等於又潑了一桶油。

……

被護送進大樓的卡倫很快被自己辦公室的人趕來接手,然後被送進了辦公室。

“少爺?”

“主任?”

沒外人後,卡倫搖了搖頭:“我沒事,故意讓他刺了我一刀,不深,沒大礙,調查結果呢,我看看。”

阿爾弗雷德將調查進度報告遞送上來。

維克開口道:“主任,上面給的卷宗有問題,耶德爾主教目前只調查出了一些私德問題,其他五個主教只是分別經過了兩輪詢問,沒有得到什麼結果,當然,他們可能本就沒什麼事。

倒是一些類似神僕、神啟的貪汙瀆職的,抓了幾個,證據也算是充分,但是拿這些上釋出會,就有些……”

“沒事,你們辛苦了。”卡倫拿起資料夾,吩咐道,“通知一下,釋出會提前一個小時,馬上就召開。”

文圖拉馬上道:“那我去給您拿一件乾淨衣服。”

穆裡伸手從後面掐住了文圖拉的脖子,讓文圖拉不要瞎忙活。

維克有些犯難道:“可是主任,調查結果……”

卡倫揮舞了一下手中的資料夾,說道:“不是都在這裡麼?”

……

昨天舉行表彰大會的禮堂,今天坐得比昨天更滿,很多人都沒有位置,只能站在過道里,好在卡倫等人可以從前廳小門直接進來,不用再開道擁擠。

當神袍胸口處帶著血跡,臉上流淌著虛汗,嘴唇泛白的卡倫走進禮堂時,原本“嗡嗡嗡”的場面,瞬間安靜了下來。

卡倫伸手推開了攙扶著自己的阿爾弗雷德,一隻手捂著胸口另一隻手拿著資料夾走到了發言臺上,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請問卡倫主任,您剛剛在門口遭遇了刺殺,請問這件事和您正在調查的案件有直接關係麼?”

“卡倫主任,您認為針對您的刺殺是為了破壞這場調查麼?”

卡倫開啟了發言臺上的傳信法陣,一道黑色的星芒浮現,卡倫對著它說話:

“很抱歉,釋出會的主題應該只和昨日的大調查案有關,不相關的話題將無法在這裡得到答案。”

正當下面的記者們還準備繼續提問時,

卡倫又對著黑色星芒說道:

“現在公佈自昨日以來的調查結果。”

這句話一說出來,全場再度安靜,記者們紛紛轉動著手中的筆準備進行記錄,轉播法陣也早就放大聚焦在了卡倫身上。

卡倫沒有開啟資料夾,而是很嚴肅地說道:

“很抱歉,我無法在這裡對案情的具體細節進行披露,也無法讓在座的諸位進行提問回答。”

剛剛安靜下來的禮堂,再度“嗡嗡嗡”起來,大家無法接受等待了這麼久,很多人還是從很遠地方剛坐遠距離傳送法陣過來的,結果就只是得到了這樣一個回覆,這不是玩兒人麼!

哈里和伯尼對視一眼,都感覺對方鬆了口氣。

“請大家安靜,安靜!”

在卡倫的高聲下,現場再度恢復了平靜,而緊接著卡倫的話語,則是直接引爆了一道炸雷!

“因為初步調查發現:

這六位主教大人,嚴重違紀違法問題觸目驚心,情節極為嚴重,影響極為敗壞,性質極為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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