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石帶著數十擔金銀珠寶回到了廣平。

其實張角攻城拔寨,四處燒殺搶掠,獲得的金銀何止五千萬?

從各地豪強鉅富的家中搜出的錢幣堆滿了張角的貨倉,鉅鹿倉庫甚至都快堆放不下,這五千萬錢張角根本沒放在眼裡。

他看重的,只是以劉續做交易來的附加條件而已。

盧植大軍後撤三十里,交易地點則只能在廣平城外,除了交易的人馬,不許盧植任何軍隊靠近。

而且他還非常聰明地選在雨天。

很多人都知道,明朝時的火器在雨天會失效。卻很少有人知道,騎兵在雨天也會失效。甚至連雨中打仗,在古代都很少發生。

在沒有水泥地的時代,雨天路滑,人都要小心翼翼地走路,更何況馬。

盧植有五千騎兵,這是張角最忌憚的一支部隊。也是為什麼張角空坐擁十多萬大軍,卻被盧植接連打敗的原因。

除了官軍裝備武器好,素質更加精銳以外。這支騎兵起到了重要威懾作用,野外大戰,一旦騎兵團參戰,對於步兵來說,也就只有被屠殺這一個下場。

現在騎兵失效,正是張角撤軍的好時機。

因此張角以劉續作為要挾,等到大雨將至之時,才鬆口提出條件。

此時的廣平城撤軍計劃已經安排得差不多,張角在廣平城太守府,開了最後一次高階將領會議。

“昨日我派爾等去偵查盧植軍動向,偵查得如何?”

張角臉色微微蒼白,強撐詢問。

於毒回稟道:“報良師,盧植已經撤軍三十里,每日從廣年城運送大量糧草輜重至軍中,可見盧植軍中消耗不少。如今天降大雨,道路泥濘,他們絕不可能快速行軍。”

張角微微點頭:“嗯,這大雨是我作法所至,乃黃天垂青。可惜我作法過多,法力消耗無已,不然小小盧植,早為我所敗。”

“良師法力無邊,又有黃天厚愛,我軍必當所向睥睨。”

眾手下目光多為敬畏。

張角能夠起事,就是靠著太平道的鬼神邪說。

平日以符水治病,招攬信徒。經常弄一些所謂神蹟,糊弄這些大字都不認識一個的貧民加入到太平道的陣營裡。

實際上張角只是會一些圖讖之術和堪輿之術,懂得如何預判什麼時候下雨而已。

漢末魏晉時期,玄學風非常流行。

到東晉的時候,甚至有“窮學經,富修玄”的說法。

意思是當儒生學習儒家經典,是窮人書生乾的事情。富人家的孩子都是修玄學,從小就被灌輸亂七八糟的鬼神之說,全然忘記了先賢教導,子不語怪力亂神。

不過搞玄學在漢末時期的確很有效,至少張角的手下一個個被蠱惑得五迷三道,全心全意信奉張角,把張角奉若神明。

眾人大肆吹捧,早已忘記了前幾日還被盧植設計擊敗。

就在此時,有探子來報,進入大廳單膝下跪稟告道:“良師,我軍探子剛剛在大雨之中看到有大隊騎兵回到盧植營中,根據馬蹄印追溯,發現他們來自雞澤方向。”

雞澤?

張角當時就生出了一股冷汗。

這些日子他一直找不到盧植的騎兵在哪裡,左思右想,完全想不明白盧植留著這支騎兵到底想做什麼。

雖然他之前出兵,就注意到了盧植軍中似乎沒有大股騎兵,而且盧植的營地周圍極為空曠,料定他的騎兵不在,才決定出城劫營。

但並不是說他不知道盧植手裡有這張王牌在。

與盧植對軍,就好像身處迷霧之中,永遠都摸不清楚對方的套路。

如今塵埃落定,發現敵人的騎兵居然在雞澤,位於自己的後方,當時候就嚇了張角一跳。

要知道雞澤就位於廣平和鉅鹿中間,哪裡生有大片沼澤湖泊,比人還高的雜草蘆葦蓬蒿遍地,別說五千騎兵,五萬大軍都能輕易隱藏進去。

如果自己沒有防備,直接從雞澤撤軍.......

張角在這一剎那,居然有種撥雲見日,原來如此的感覺。

幸好這些日子大雨,而且自己手上還有劉續這張牌,令盧植投鼠忌器,不然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屋外小雨霖霖,張角後背冷汗直冒,慶幸不已。

“此乃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我祈求黃天降下大雨,便是為了逼出盧植騎兵,看來是奏了效果。”

張角面色鎮定,面對手下將士,毫不遲疑地功勞攔在了自己頭上。

下面的將領欽佩不已,紛紛鼓吹法螺:“良師果然深謀遠慮,算無遺策,小小盧植,必不在話下。”

張角心安理得地接受吹捧。

過了片刻,劉石完成任務回來,向張角稟報。

見劉石已經完成交易,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張角大手一揮道:“下令,全軍撤離廣平,回鉅鹿。”

“唯!”

廣平城大半都被張角搬空,的確沒什麼好守的了,諸多將領同時回應。

.......

.......

“報!”

盧植軍中。

探子回報:“稟將軍,張角人馬從廣平北城撤出,往鉅鹿去了。”

盧植帳下各路人馬俱在,唯獨少了所有將領,聽聞訊息,諸多官員名士紛紛露出笑容,表情十分輕鬆。

之前劉備已經把安平王帶了回來,現在張角入彀,只要能將張角擊敗,冀州很快就可以平定。壓在他們頭上的大山,也會輕鬆不少。

盧植微點下頜,問道:“張角軍容如何?”

探子道:“軍容不整,黃巾賊寇皆無雨具,害怕淋雨,爭相以鍋碗瓢盆置於首。”

盧植輕笑一聲,取出一張軍令擲下去:“果然如我所料,傳我將令,命宗員在雞澤鄉設伏,待張角人馬入伏擊點,全軍出擊,務必將張角全殲。”

“唯!”

士兵接到命令,不顧一身泥濘,再次跑出營帳,準備去傳達軍令。

大雨天,不僅僅是火器和騎兵,就連普通士兵也很難作戰。

不說道路問題,單單在雨中用兵刃揮舞,所耗力氣就是平日一倍,砍個幾刀,就累得不行,根本不可能打仗。

這也是為什麼張角放心在下雨天出發撤軍的原因,因為他料定盧植不敢來追。

但張角顯然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盧植的才智遠超張角十倍,張角心裡在想什麼,他早已洞若觀火。

因此他偏偏不按常理出牌,決定雨天出兵,反其道而行之!

能全殲張角的機會難得,盧植一點都不想放過。

有困難,那就克服。

於是這幾日盧植一邊以偷樑換柱之計,利用廣年後方給前線運輸糧草的機會,不斷將戰兵與輔兵進行替換,以此麻痺張角。

一邊令魏郡太守張則,籌集數萬蓑襞衣。

蓑襞衣,就是蓑衣。

在春秋戰國時期,按照古語發音叫“襏襫(boshi)”。到東漢末年至魏晉南北朝時,則被稱為蓑襞衣。再到隋唐時期,則簡化為蓑衣。

幾日之內籌集數萬蓑衣?

接到這個指令的張則幾近崩潰。

要知道東漢時期的蓑衣並未普及,北方民間使用者極少。

而且魏郡才剛剛平定不久,民生都需要恢復,上哪去給盧植弄數萬件蓑衣?

就算把張則殺了也拿不出來啊。

不過幸好盧植也沒有強迫他,而且這次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身後有冀州各地的官員和名士相助。

各種關係網路鋪開,冀州全境甚至包括徐州、司州、幽州周邊區域,大批大批的蓑衣迅速運往魏郡,有些離得遠,現在還在路上。

魏郡作為一箇中轉站,很快接收到大批蓑衣,由張則負責運往前線。

到四月下旬的時候,從包括廣平開始已經有十天時間,盧植就已經籌集到了需要的物資,開始進行謀劃。

張角會圖讖之術,一直在拖延時機,等待雨天到來,盧植又何嘗不會?

圖讖之術和堪輿之術其實就是天文地理知識,螞蟻搬家、蜻蜓低飛、山懸霧色,這是小學自然課教的知識,卻是漢人千百年來的經驗總結,古人在這方面的造詣遠超乎現代人的想象。

學過初中地理的就知道,我國降雨區域以秦嶺淮河一線為界,南面是亞熱帶氣候,降雨豐富,屬於多雨區域。北面是暖溫帶氣候,降雨較少,屬於少雨區域。

雖然古代和現代的氣候可能會出現偏差,但地理結構大致沒有改變,因此大方向是不會有差異的。而到了四月份,清明季節,南方雨季到來,一個月連下十幾天也是常有的事情。

冀州位於後世的河北,屬於少雨區域,所以在清明第一場穀雨之後,張角只能根據自己學到的知識來等待四月的第二場雨天到來。

可惜他的對手同樣研究過天文地理,早就有了應對。

下午,藉著朦朧霧色,張角的大軍緩緩出城,順著官道往北,一路向廣平郡北面的鉅鹿郡行軍而去。

與此同時,數支身披蓑衣的官軍,浩浩蕩蕩如螞蟻般走入了荒野,利用廣年城到雞澤鄉之間的各地鄉村小道,早早地來到了雞澤鄉附近的蓬蒿海洋埋伏起來。

冀州南面本就是華北平原區域,山嶺極少,就算有山,也不過是小山,雖然下雨泥濘,不過道路還算通暢,幾乎無法給行軍造成任何阻礙。

而且廣年城到雞澤鄉的距離總共也就50裡地,換算成公里,則是20公里左右。

雖然廣平到鉅鹿的距離只需要40裡,但早在今天下雨,盧植就已經下令進軍,因此當張角他們出發的時候,官軍幾乎是剛好抵達了埋伏點,按照之前部署的計劃,有序進行。

行走20公里,還要在雨天打仗,其實對於官軍來說,本身也是一個非常大的考驗。

幸運的是,大雨早就在昨夜下過,到今天白天的時候,只有灰濛濛的小雨。官軍籌集數萬蓑衣都需要時間,更何況沒有做準備的黃巾軍。

因此面對這場伏擊戰,作為指揮官的盧植信心滿滿,認為可以全殲張角,一舉解決冀州黃巾這個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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