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情緒
遠處雙峰並立，中央映出一輪圓月。
山谷上夜風輕蕩，草葉飄飄。
連綿的野草成片如同毯子。
幾人夜中就在這處草毯上休憩。
山溪清脆的叮冬聲不斷傳來，似的擊打青石的聲音。
唐宣看向一邊，在那裡，一處篝火正在燃燒，時不時蹦出喀察的火星。
火堆旁正圍著三個散修，盡皆是男修。
此時他們正在火堆上烤著妖獸肉。
過了一會兒，一人手中拿著肉小跑過來。
只見他臉上帶著殷勤的笑容來到沉新月一旁。
“沉道友，吃些肉，免得口中清澹。”男修語氣熱切。
沉新月端莊的點了點頭，而後接過獸肉。
“多謝李道友美意。”
隨後，男修又給了唐宣一塊滿是骨頭的肉。
他又瞧了瞧沉新月手中的肉，明顯是精華。
“多謝李道友。”唐宣同時道謝。
對方如何分配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唐宣表示謝意的同時只是對這種現象感到有趣。
這三個散修是在路上遇上。
剛才那平平無奇的男脩名叫李樂，乃是煉氣六重修為。
剩下兩人中，一人生得極為高大，名叫趙正陽。
還有一人頗為魁梧，一張臉鬚髮橫生，黑漆漆的，還挺著個將軍肚。
這人名叫武獲。
趙正陽與武獲都是煉氣五重。
幾人在路上遇見後，其中李樂便提議一眾人同行，也好有個照應。
這三人也是前往瀚海城，與唐宣所選的路線是同一條。
就算唐宣不答應，一路上眾人恐怕也分不開，所以他便沒管這回事。
不遠處，李樂回到篝火堆旁邊。
“大哥，你這般給那小娘子送肉，又有什麼用，對方不是已經有男伴了。”武獲悶聲悶氣的說道。
他生性愛吃肉，平日捉個妖獸也是不簡單，每次看著李樂將他捉拿的妖獸肉送予別人，心中就有些不樂意。
趙正陽瞥了武獲一眼，說道：“你懂什麼，沉姑娘煉氣六重修為，那男的看上去氣息低微，最多煉氣三四重，這些時日，大哥展現一番自身修為，與那人對比一番，沉姑娘自然就會明白那小白臉不行。”
武獲有些不樂意，說道：“你怎生知道沉姑娘那男伴不是個大高手，只是咱們看不透徹。”
趙正陽還想反駁，李樂立刻制止兩人。
他揮了揮手，說道：“左右不過是些肉的事情，而且一路上相伴，保持情誼也是極好。”
李樂嘴上雖這麼說，心中卻一直在惦記著沉新月。
不光是他，李樂覺得趙正陽對沉新月也有些意思。
唐宣剛想吃肉，就見沉新月湊了上來。
“公子，你吃這個。”她笑著晃了晃手上的肉。
“無妨，你吃吧。”
“不行，你必須吃我手上的。”
唐宣接過沉新月手上的肉，見沉新月又撓了幾下他的手掌心，唐宣立刻瞪了過去。
幾口吃完肉後，唐宣卻是開始閉眼沉思。
他從心魂中喚出紫鏡，從紫鏡上先是浮現出沉新月的面容。
從中能夠感受到沉新月的一些情緒。
諸如對那幾個散修的不屑，以及對自己的異樣情感。
唐宣心念一動，沉新月的面容便從中消散。
而後出現的則是不遠處那三個散修的模湖身影。
這三個散修的身影上都浮現著朦朧的光彩。
李樂身上的粉色的情慾之光，此種情緒最為濃重。
而趙正陽身上同樣也是情慾之光，只是還參雜了另外一種情緒，似乎是對李樂的不滿。
武獲就比較單純了，但也夾雜著一些情慾之光。
從唐宣的感受來看，這些情慾之光還都是指向沉新月。
‘有些麻煩。’
他已經透過法器上的道紋將自身的氣息隱藏起來，使得外人看他只能感受到煉氣三四重的修為。
這樣的修為不高不低，不至於是個人都能來欺負他。
也能示敵以弱，到時候說不得會有奇效。
但是有沉新月這個狐媚子在身旁，一路上又怎能安寧。
玉陰之體果然不虛其名。
有些時候連唐宣都把持不住，只能靠著紫鏡入定。
其餘人沒有心神防護之法，那就更是沒有辦法。
唐宣暗自掐了幾個法決，忽地，他心魂中的紫鏡消失不見。
轉而出現在另外一個奇妙的地方，這是沉新月的心魂。
玉陰之體對旁人的吸引更多還是來自心神，唐宣想要用紫鏡在沉新月周身製造一個真空地帶。
他暗自嘗試了一下，而後睜開雙眼往沉新月身上看了一眼。
發現那種來自心神的蠱惑效果減弱了許多。
‘有用！’
當然，這種方法只能抵禦一些玉陰之體的效用。
至於沉新月自身的容貌身材，唐宣也不可能給她毀容。
一夜悠悠過去。
翌日清晨，看著一輪大日冉冉升起，萬千金光千絲萬縷般灑下。
山谷內草長鶯飛，嘰嘰喳喳一片。
微涼的山風吹拂，讓人感到極為舒適。
在這個時候，唐宣盤膝坐地，腦海中迴盪著法決，同時體內法力也在不停流轉。
一縷縷的太陽精氣流入體內，又漸漸與紫鏡匯聚。
在法力的操縱下，紫鏡漸漸凝實。
太陽精氣不停自口鼻流入，一股股暖洋洋的氣息同樣在體內不停旋轉。
三個散修俱是醒了過來。
李樂走到沉新月與唐宣旁邊。
“沉道友，出發了。”
沉新月搖了搖頭，靜靜站在唐宣身旁護法。
李樂看了眼唐宣，有些羨慕。
‘我到底有什麼地方不如這小子，讓沉姑娘居然如此沉迷...不若到時候直接殺掉這小子，搶了沉姑娘...’李樂心中忽然蹦出一個念頭。
不過他轉眼就在心中否決。
就算三人一同殺了這小白臉，搶了沉新月。
但到時候恐怕沉姑娘也會對自己心生厭惡，他想要的是長長久久，而非朝夕之間。
就在這時，唐宣睜開雙眼澹澹的看了李樂一眼。
他剛剛忽然感受到來自此人的一股惡意。
“走吧。”唐宣澹澹說道，心中卻是忽然提高警惕。
紫鏡雖說現在還沒展現出真正的功能，但就這點就讓唐宣有些滿意。
一個人的心思很複雜，偶爾的惡意也不算什麼。
但對唐宣來說，多點防備，就多一點安全，能夠讓他走得更遠。
所以這點惡意絕對不能忽略。
只是讓唐宣有些疑惑的是，這李樂的惡意來自哪裡？
莫非就是因為他是沉新月的男伴不成？
他細細想來，發現好像只有這一個理由。
五人繼續朝著目的地走去，即將就要進入九僵門的地盤。
一路上，唐宣看似在趕路，然而卻是在時刻用紫鏡觀察著三人。
他發現，李樂那惡意還真是一閃而逝，一路上有說有笑，似乎看不出有絲毫惡意。
這一發現讓唐宣放棄了出手殺人的打算。
‘人之初，性本惡，這也是一種學說，真若是因為一個人瞬息的惡意出手，恐怕能把自己累死。’
唐宣自身偶爾也會因為一些小事對別人產生惡意，但這種惡意僅僅停留在腦海中，是一時煩躁的產物，並不會發展到現實中。
所以唐宣還是要對這種惡意進行甄別，判斷是否真正是自己的敵人。
能不發展敵人，那就不要發展。
就算要因為這絲惡意進行報復，那也不能直接出手打殺。
萬事萬物皆有可能，說不得路邊的一個老頭就是隱世高人。
無敵，就是沒有敵人。
紫鏡與心神合一，只要唐宣一直在思考，紫鏡就會不斷監測周圍人的情緒。
若是有惡意，他也會第一時間發現。
對方想要動手，也會有所示警。
自山林中過去，一路上各類景色不絕。
石山，瀑布，種種不一。
五人一路翻山越嶺，等從一處荒山跨過之時。
唐宣只見遠方隱隱約約間有連綿建築出現，其上烏雲滾滾，陰氣沉沉。
而在這些建築四周，盡皆是寸草不生，絲毫沒有活物。
這些陰氣滾滾而來，侵蝕身體，宛若蚊蟲叮咬。
唐宣縮回手，身上的法器將這些陰氣遮擋在外。
“沉姑娘，那邊就是九僵門了。”趙正陽殷勤道。
說起九僵門，唐宣倒是還和其門主慕容泓見過幾面，更與其門中的喬甲有過交流。
當初無論是在趙家還是獸潮發生的時候，趙彤都為唐宣引見過喬甲。
這喬甲也是九僵門中的煉氣後期修士，地位斐然。
在唐宣眼中，這九僵門周圍環繞著一個巨大無比的法陣。
這法陣論起質量來比起荊山坊市的四方金剛護法大陣還要更為宏大。
九僵門畢竟是個宗門，其數百年的傳承皆繫於宗門之中，與坊市的結構並不相同。
幾人繼續前行，九僵門與黑蠱門橫亙在此，想要前往瀚海城就必須走這條路。
此時天色尚晚，再加上九僵門上籠罩的烏雲，使得天光泯滅，宛如深夜一般。
而就在此時，唐宣居然看到時不時便有一些身影往九僵門的山門趕去。
‘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多人...’唐宣有些疑惑。
就在此時，趙樂卻是道：“沉姑娘，這些修士身上陰氣重重，應該就是九僵門的修士了，不過你別看他們是宗門中人，但此等旁門，良莠不齊，說不得還比不上咱們。”
“是，我瞧趙道友就是人中龍鳳。”沉新月笑道。
“咱們晚上就在這裡歇息，白日再趕路，等我先去抓頭妖獸去。”趙樂說道。
趙樂很快讓武獲抓來一隻狍子。
傍晚，趙樂走了過來。
“沉姑娘，一個人坐在這邊多是無趣，不如與我們一同飲酒作樂。”趙樂對著沉新月笑道。
至於唐宣，他似乎已經有些忽視。
有時候烤肉也不再給他送，從最開始的骨頭包一層薄薄的肉，到現在的沒有...
唐宣嘆了口氣。
這人要挖自己的牆角，未免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繞是唐宣對此事一直無感，此時也有些不舒服。
“她不去。”唐宣斬釘截鐵道。
趙樂扭頭過來，緊緊盯著唐宣。
而在唐宣的感應中，此人身上升騰的惡意卻是越來越濃。
‘原來如此，這種程度就算是真正的敵人了嘛...’唐宣一邊分心觀察著紫鏡。
“沉姑娘去不去由她來定，唐道友未免管得有些寬了吧。”趙樂眯起雙眼問道。
趙樂一邊問著，一邊心中惡意升騰，幾日前的惡念又反覆升起。
‘有這小子在，簡直就是阻礙，看來得找個機會幹掉這姓唐的小白臉。’
“我說她不去，她就不能去。”唐宣繼續道。
“你這廝，區區煉氣三四重的修為，膽敢如此囂張，若不是沉姑娘在此，我一隻手就滅了你。”趙樂心中怒火叢生。
唐宣繼續觀察。
此刻紫鏡中，趙樂除了黑色的惡念之外，還有一團熊熊燃燒的怒火。
多日來的求而不得，與對唐宣的嫉恨此刻加在一起。
趙樂有些忍耐不住，他勐的拔出一柄長劍，長劍上靈光閃爍，吞吐個不停。
那邊武獲與趙正陽瞧見有異樣，也是趕了過來。
他們二人站在趙樂身旁，渾身法力不停波動。
“沉姑娘，這小子算什麼東西，待我先幹掉此人，咱們日後方長，再做交流...”趙樂獰笑一聲。
然而下一秒，一道璀璨的水藍色靈光自唐宣指尖噴出。
靈光勢如破竹般衝破趙樂的護體玄光。
“怎麼可能！”
而後在趙樂驚駭的眼神中將此人頭顱擊碎。
看著唐宣如此簡單的殺掉趙樂，武獲與趙正陽都是心中恐懼。
“我就說此人說不定是個看不透的高手...”武獲邊跑還要朝趙正陽大喊。
趙正陽沒有理會。
因為隨後是數道靈氣彈指正緊緊跟著二人。
砰！砰！
兩道彷若煙火的靈光乍現，而後兩人也立即斃命。
唐宣雙眸宛如深潭，絲毫沒有心理波動。
“原來一絲惡念就是一個種子，在憤怒的作用下，這種子會被無限放大。”唐宣心中想道。
不過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也不足為奇。
無論在什麼時代，都會出現因為一句話的摩擦從而產生流血事件。
‘情緒的管控極為重要，不要讓自己失去理智。’唐宣在心中告戒自己。
這時，遠處又有幾個九僵門的弟子因為法力波動而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