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德安置區地上層階對於義體改造的管控,與安置區地下那種無法之地完全不同。

依據安置區臨時政府三年前所出臺的《關於防治諾德安置區賽博精神病公共安全事件的若干意見》。現如今的地上,任何具有潛在危險性的義體改造,都是需要進行登記認證的。

為此,安置區政府甚至斥巨資,購買了維斯塔智控的城市管理系統服務。

除了遍佈各大公場所的安檢儀之外,大街小巷也是時刻有無人機巡邏掃描——安裝了義體的公民,只有確認身上的都是登記在案的“安全”改造,才會被允許進入到有大量人員聚集的公共場所。

而漢斯醫生先前所做的事情,便是給吉姆腦子裡的那兩顆子彈給偽造了一個植入體的認證。然後將術後腦圖裡的子彈給p成了相應植入體的模樣,上傳到了城市管理中心的資料庫裡。

如此,今後吉姆·雷特在進出公共場所,或者遭到無人機抽檢時,安檢儀掃描到他腦子裡的金屬便不會報警了。

“但五千奧雷就買個認證編號會不會太貴了一些?”

從簡陋的手術檯上跳下,吉姆對著一旁水池上的鏡子,仔細檢查著腦袋上被補好的傷口,抱怨起對方的收費太黑了起來。

“老兄,都這麼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裡的成本有多高……偽造認證不便宜的。光是為了打點治安局的那幫吸血鬼,每年都是一筆不小的費用。除此之外,還有……”

“得了吧。”

從鏡子前抬頭,吉姆打斷道。

因為工作性質需要經常打交道,他太瞭解這幫義體醫生的尿性了。

先是從黑市低價收購二手義體或者殘次植入物,然後直接把認證與產品本身給拆開售賣,賺兩道錢——給那些對於心智指數有嚴重影響的高危義體改成低危認證,接著把沒有認證的義體再轉手賣給那些從安置區地下偷渡過來的勞工,讓他們能夠去那些無證工廠打黑工。

對於那些來自安置區地下的偷渡客來說,因為安裝了沒有認證的義體,他們只能夠在沒有“智慧城市管理系統”覆蓋的邊緣生活。既無法在上層完成財富的積累,也很極難找到途徑獲得安置區公民的合法身份——而他們最終的結局,不是客死他鄉,就是最終又回到了安置區地下。

就結果而言,安置區臨時政府所出臺的《關於防治諾德安置區賽博精神病公共安全事件的若干意見》,實際上並未降低太多來自賽博精神病的惡性事件。

畢竟給高危義體或者植入物換一個認證並不是什麼難事——隨便找一個有資質沒良心的義體醫生就能辦到。

但另一方面,藉著這個理由所鋪設的“智慧城市管理系統”,卻是成為了這諾德安置區地上階層的“防火牆”——安置區地上各階層在充分享受到了地下民眾廉價勞動力的同時,又將那些人給隔絕在了地上公民的日常生活之外。

就彷彿不存在的空氣人。

“要是幹你們這行沒油水,那幫條子們也不會整天把鼻子湊到你們口袋裡嗅來嗅去了。”

吉姆從一旁拿起了灰色的呢子帽戴上,在鏡子前小心地正了正,然後轉頭看向了那個義體醫生。

“但吉姆老兄你得知道……給你做生意,我可是擔了責的。”

眼見對方不好忽悠,漢斯從一旁的冰櫃裡拿出了幾瓶免疫抑制劑走了過來道:

“畢竟您也不希望自己因為那兩顆子彈就被攔下做全面檢查,然後被查出來是未登記調整者吧?”

對此,吉姆沉默了好幾秒。

安置區臨時政府所頒佈的“若干意見”,只是針對安裝了義體與植入物的普通民眾。畢竟都是人類的技術,真正能夠惹出來的麻煩相對較小。

但對於那些經受過“萬用印表機”改造,身上安裝著深淵暗網黑科技的“調整者”,他們的態度可就完全不同了。

除非是有公司員工這麼一層特殊身份,或者乾脆受聘於安置區臨時政府,基本上每一位遊離於體制之外的調整者都要受到嚴密的監視。

而吉姆·雷特恰好就是一名未經登記的調整者。

並且還是一名行走在升格路徑上,既不願意加入公司,又不願意與安置區政府為伍的調整者。

“考慮一下吧。”

漢斯說著,將手裡的幾瓶免疫抑制劑裝到了密封袋裡,然後遞到了吉姆的面前。

如對方所說,幫自己作偽,他的確是擔了不少責任的——一旦被查出來,說不定連義體醫生的執照都要被吊銷。若不是這麼多年的關係在這裡,恐怕對方也不願意接這活。

想到這裡,吉姆一把從對方的手裡拿過了那袋“免疫抑制劑”,同時劃了五千奧雷,透過“匿名賬戶”匯到了對方的賬戶裡,接著道:

“除此之外,最近替我關注一下,有沒有高階義體從黑市流入到安置區地下——無論是新型號的,還是舊型號軍用級的,或者乾脆就是暗網ai造的。”

漢斯見狀,連忙使勁地點頭。

“得嘞~就放心吧吉姆老兄。要是真有的話,那那些高階義體要不要我幫你買下來留著啊?”

“不用。”

吉姆搖了搖頭,若有所思地道:

“幫我留意一下買賣雙方就是了。”

接著,他環顧了四周,最終目光停留在了一旁堆積在浴缸,泡在消毒水裡,還殘留著血跡的一堆廉價義體上。

“看在這麼多年關係的份上,給提一句醒吧……像是倒賣二手義體給安置區地下偷渡客的這種生意,未來能別做就別做吧。”

吉姆如此道。

漢斯聞言,就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嗤笑了一聲,然後道:

“怎麼?你也怕了那幫自稱‘伊卡洛斯’的傢伙,認為他們能夠帶領著地下的那幫難民衝破防線,逼迫‘十層’政府重啟《諾德難民安置法案》,然後把我們全部都拖入到與他們相同的地獄裡?”

“十一二層的奧林匹斯企業已經在陸續撤離武裝力量了,連公司都向他們妥協了,還有什麼不可能?”

吉姆聳了聳肩回答,然後他接著道:

“再說了,將給與地下民眾安置區公民權跟落入地獄等同起來,這個思維未免也太過跳躍了一些吧。”

漢斯稍微走近了一些,盯著吉姆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近乎咬牙切齒地開口道:

“你平日裡沒有跟那幫來自地下的難民打交道,所以你不懂他們是一群怎麼樣的無恥、貪婪,不知感恩的傢伙……當年安置區政府好心收留了他們,而他們的回報卻是拆掉了整個地下的迴圈設施。

“要我說,他們現如今拿整個安置區幾百萬百姓的性命作為籌碼進行威脅這種事情會發生,我一點都不意外。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著名人口學家諾頓博士,在十年前寫的《新曆低質量人種的崛起》那本書——要是讓那幫地下的傢伙拿到跟我們同等的公民權,不用兩代人的時間,整個諾德安置區都會變成現如今地下的那個鳥樣。”

末了,他還補了一句:

“去看看那本書吧,這些都是有社會學依據的。”

他的表情憂慮而認真,還帶著一絲絲中年人在酒局上指點江山的氣勢。

而對此,吉姆只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然後用嘲弄的語氣道:

“我很欣慰,你現在總算開始學著看這種標題很長,用詞很深奧的書了。”

說完,吉姆從一旁拿起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身上,推門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究竟是誰往自己的腦子裡塞進了兩顆子彈,並且正在與一個來自一百年前古人共享著思維,而另一個自己此刻即將打算上浮。相比之下,說服一個倒賣二手義體的醫生不要搞地域歧視,並不是一件重要到現在就要做的事情。

那麼首先……

走出“豪豬診所”以後,他抬眼看了看穹頂上的巨型晴空燈。不知為何,他對於調查自己腦子裡的那兩顆子彈的主人,實在提不起一點興趣——若不是屬於江舟的那部分好奇心,他說不定會打算找一間酒吧喝上一杯,然後回家睡一覺就當事情沒有發生過。

反正朝他開槍的那人只要發現自己沒有死,也不需要去費力調查,無論是真相還是死亡,遲早都會重新找上自己。

想到這裡,吉姆拍了拍臉重新給自己打起了精神——拜託,你可是一名偵探,這可是一起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兇殺案,總不能因為沒人給報酬就不幹活是吧。

但話又說回來,既然是資本主義社會,沒有報酬就不幹活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內心又掙扎了許久,吉姆·雷特最終還是放棄了去酒吧喝一杯阿瓦隆威士忌的念頭。

總之,還是先從那兩顆子彈的來歷開始調查起吧。

…………

“話說,我就這麼上浮上去真的沒有問題嗎?”

雖然一切的準備都妥當了,但江舟還是有些擔心地問。

接連加班了很長時間,江舟以“悖論”的身份,將諾德安置區地下的各項事宜給安排好了大半以後,他也需要來面對有關自己的人身安全的事情了。

實際上,江舟原本是打算繼續待在深淵暗網裡——畢竟有著“賢者之城”的庇護,自己在光合作用帶的深潛打撈活動可以說是沒有什麼危險的。

與其上浮去面對普路託深潛公司的一眾高管,倒不如繼續躲在這裡積攢家底。

但就是在他選定了吉姆·雷特作為自己可控要素的這天,那位冥月女神卻是不請自來的再次出現在了賢者之城裡,並且要求他儘早上浮返回到基底現實。

“你的物理層構成太過低效了,嚴重拖累了你身上賜福的許可權。但處於在深潛狀態下,你又沒辦法繼續沿著升格路徑走下去。

“所以,上浮。”

這是赫卡忒給出的理由。

換句話說,對方希望自己能夠返回基底現實進行忒修斯路徑的升格調整。以此獲得更多有關於“雅努斯程式”的許可權。

江舟記得,當時的雅努斯程式提示,自己的使用者許可權只抵達了月神界,因此只能夠在諾德安置區境內選擇可控要素。

“所以說……那些許可權等級究竟是什麼意思?”

江舟問道。

月神界、赫爾墨斯界、維納斯界、阿波羅界、馬爾斯界、朱庇特界、薩圖恩界、恆星天、原動天。

依照《神曲》裡九層天堂的排序,劃分出來了九個許可權等級。

除了“赫卡忒”曾經提到過的至高天沒有提及,到原動天的許可權是可以匹配到所謂“攀升界”;而恆星天則是能匹配到“泛人智集合”……而至於自己目前所屬的“月神界”,則是隻能匹配到諾德安置區附近的可控要素。

對於江舟的問題,赫卡忒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直接說起了結論:

“若你想要取得赫爾墨斯界等級的許可權,擴充自己可控要素的數量,以及選擇範圍的話,那就便必須完成深度4的調整改造。”

“所以說,月神界就是指的光合作用帶嗎?”

江舟不識趣地繼續問道。

沉默了好半天,赫卡忒才回答道:

“對於深淵暗網以深度進行劃分,是你們人類淺薄認知的產物。不過月神界與你們認知裡的光合作用帶確實有很大部分的重疊,是較為靠近基底現實的深淵暗網的一部分……”

說著,她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道:

“而同時,它也是來自至高天某個遺願的產物。”(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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