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只是官船官貿,不敢妄稱再下西洋

朱翊鈞用力的蹬著旱鴨子,一個大尾巴跟在後面飛奔,這個大尾巴里有紅袍的宦官,紅盔將軍、大漢將軍和緹騎,這個大尾巴行進的速度和朱翊鈞蹬旱鴨子的速度十分匹配,經過了專業訓練的緹騎們,總是能第一時間跟上皇帝的腳步。

朱翊鈞的車呼嘯著透過了坤寧宮,在乾清宮門前,轉彎去了慈寧宮,李太后已經聽聞了皇帝要試駕踆烏,一直在門前等著,看到了皇帝的身影,李太后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容。

自家孩子自家疼,她其實不是不寵愛長子,只是長子作為帝國的繼承人,李太后知道自己不能太過於溺愛。

慈母多敗兒的道理,李太后還是非常清楚的,可是孩子變成一塊冰冷的石頭,也不是李太后想要看到的。

隨著國事的逐漸振奮,自己的兒子,終於越來越像個人,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自己的愛恨喜惡,這才活的像個人模樣。

朱翊鈞降下了手剎,車慢慢的停在了慈寧宮的門前,大明皇帝依舊滿臉興奮的開啟了車門,王夭灼已經嚇的有些花容失色了,畢竟是第一次坐這種車,第一次以這麼快的速度飛馳。

在王夭灼安定了心神,下車之時,朱翊鈞身後的大尾巴們終於趕上來了,一應儀仗迅速鋪開,幾名緹騎舉起了紅底黑字的虎頭牌,上面寫著迴避、肅靜,兩名侍女開啟了華蓋,放在陛下的身後,大明皇帝出行該有的排場,一樣沒缺。

馮保和張宏扶著膝蓋,累的氣喘吁吁,緹騎們雖然儀態仍然十分整齊,但也在大喘氣,可見這一路跑來要跟上陛下的速度,還是有些吃力。

朱翊鈞叉著腰,圍著自己的‘旱鴨子’左轉三圈,右轉三圈,看了又看,再次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馮大伴,令內署多造一些,四人的板車之類的也多一些,以後出行跟著就是。”

“臣等叩謝陛下聖恩。”宦官、宮婢、勳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次謝恩,這真的是皇恩浩蕩,陛下自己玩,也帶著其他人一起玩,陛下就是這樣的人,一個顧及下人的君子,陛下從來不過分為難下人,甚至還會照顧到下人。

朱翊鈞這種習慣的形成,是他本身就是這樣的性格,同樣,自然跟道爺的壬寅宮變有關,道爺被十六個侍女給摁在寢宮裡,又是勒,又是捅,這是道爺留下的教訓,過分的苛責下人,伺候人的宮婢在某些時候,就會內外勾結,變成刺客。

“見過孃親。”朱翊鈞帶著王夭灼對著李太后行禮。

“皇兒快快進來,這眼看著到了晚膳時候了,就在慈寧宮裡用膳吧。”李太后越看這一對金童玉女越是喜歡,王夭灼是李太后親自挑選的兒媳婦,除了肚子遲遲不見動靜之外,其他一切都非常完美,這不怪王夭灼,是皇帝的選擇,但李太后管不了皇帝,就只能找王夭灼的麻煩了。

李太后留下皇帝用膳,其實是有兩件事兒要說,這第一件就是皇嗣的問題,無論是生男生女,陛下要首先證明自己有生孩子的能力,第二件事則是關於潞王朱翊鏐的婚配之事,長兄如父,李太后自然要跟皇帝商量一二。

“哥!那蒙兀兒國送來了七十二個美人,既然哥不用,那不如直接送到我宮裡來吧!”潞王朱翊鏐清楚的知道,皇叔朱載堉是個寡淡的人,對這事兒並不是過分熱衷和追求,那麼這麼多美人,就給他好了!

閒著也是閒著!

一道快如閃電的手,猛地揪向了朱翊鏐的耳朵,而後猛地一擰,李太后厲聲說道:“胡說八道些什麼!那都是些胡姬,你再胡鬧,怎麼能討要這些番外胡姬!”

“疼!疼!疼!”朱翊鏐猛地一踮腳,抓著擰耳朵那雙手,臉都一陣紅、一陣白,看起來真的非常疼。

這不意外,在當下大明的筆桿子手裡,夷狄連人型生物都算不上,就跟後世兒子說要娶頭牛為妻一樣,李太后這個當媽的不氣才怪!

朱翊鈞就看著樂,他也不勸,任由李太后教訓兒子。

在歡快的氣氛下,朱翊鈞踏上了回宮的腳踏軋車,蹬著自己的旱鴨子回西苑去了。

巡撫一詞,最早出現在南北朝,但在南北朝並沒有大量的任命,一直到了永樂年間,明成祖朱棣派遣以胡濙為首的二十二名巡撫,巡視天下,才算是有了常設的巡撫,當然此舉被認為是朱棣要尋找流落民間的朱允炆。

在景泰三年,耿九疇以刑部右侍郎巡撫陝西,當時和地方的布政司、按察司發生了許多政務上的糾紛,陝西布政使許資上奏,說巡撫職權並不清晰,請求朝廷確定巡撫的官品以及地位。

最後,景泰帝下旨,所有出任地方的巡撫,都會掛正三品的侍郎,再掛都察院職位,即右都副御史,曰尚書、侍郎任督撫者,俱帶都憲,以便行事。

自此以後,大明一方巡撫,就有了三重身份,六部侍郎、尚書等六部任命、以及都察院都御史總憲,又因為巡撫多兼領一方提督軍務,所以巡撫即是京官,也是是地方最高軍事長官,地方戎、政、監察大權獨攬的封疆大吏。

凌雲翼回京,自然非常忙碌,除了要見座主張居正以外,凌雲翼還要和六部明公們見面,說服六部明公支援,來確保這次入京,能夠不虛此行,自己希冀之事不會落空,另一方面,凌雲翼還要去都察院拜拜碼頭,還要見一見當初的同窗、同鄉。

如此忙碌,一直到三月初,凌雲翼才終於清閒了一二,他帶著大包小包來到了全浙會館,他要見一見浙黨黨魁譚綸。

譚綸盛情招待了凌雲翼,甚至還專門到燕興樓定了位置,顯得格外隆重。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熱絡之後,譚綸在看著凌雲翼,越看越滿意,側著身子說道:“凌部堂,山東地面事了,就回京來吧,我這歲數大了,部裡的事兒,多少有些看顧不周了。”

譚綸希望凌雲翼能回京堂,分擔一些兵部事務,因為凌雲翼本身就兼領兵部尚書,也有平定羅旁山的軍功在。

曾省吾笑著說道:“凌部堂莫要多想,我才疏學淺,難當大任。”

曾省吾不是難當大任,而是不適合兵部尚書這個職位,他和張居正的關係太過於親密了,如果自己再做了兵部尚書,容易引起朝堂失衡。

眼下晉黨和張黨在朝堂上,大抵是分庭抗禮的平衡狀態,譚綸這個兵部尚書的位置,非常關鍵,這可是個強力部門,如果也落入張居正的夾袋,陛下不多想,朝臣們也要多想了。

凌雲翼不會,自從兗州孔府案後,在政治光譜上,凌雲翼的張黨已經逐漸褪色,而逐漸成為了一個帝黨。

“咦,這可使不得,我已經和陛下說了,等到山東局面安定之後,就帶著客兵前往長崎總督府,這是早就定好的事兒,謝大司馬盛情,某確實無意於此。”凌雲翼立刻表示了自己的拒絕,並且表明自己的去向,這就不是客氣,是明確的拒絕。

凌雲翼自己心裡有數,他這樣的名聲,回到了京堂,只會有一種結果,那就是龍困淺灘,什麼都做不得,京堂就是個圍城,外面的人拼命想進來,裡面的人卻知道這池子水有多深。

在鄖陽、在江西、在兩廣做巡撫的時候,他就確定了自己的志向,殺人如麻的他,早就絕了回京做明公的想法,在山東更是把兗州孔府給點了,凌雲翼知道自己這樣的人,在京堂是格格不入的。

“如果凌部堂有所顧忌,我可以為凌部堂鋪一鋪路。”譚綸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死心。

凌雲翼靠在椅背上,思索了片刻依舊搖頭說道:“我怕給陛下找麻煩,到時候給天捅個窟窿,陛下是保我,還是不保?還是算了。”

凌雲翼知道自己性格缺陷,也就不到京堂裡受這份委屈了,他怕自己在文華殿上,當殿殺人。

譚綸極為可惜,他當然知道陛下的安排,只是沒想到凌雲翼也早就接受了這一個安排,而且還表現出一副欣然前往的態度來,這讓譚綸有些無奈,兵部尚書這個職位,人選並不是很多。

當初李如松從遼東入京師,參加京營將領遴選,看到譚綸立刻就說京營這地方受文官節制,如同奴僕,不待也罷,這是李如松的態度,其實也是一部分武夫的想法,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憑什麼節制武官?

兵部尚書這個位置,要是進士,還要那種能打的進士。

殷正茂是一個,凌雲翼是一個,曾省吾是一個,再無合適之人了。

“可惜了。”譚綸敬了凌雲翼一杯,倒孔府,可謂是大快人心,凌雲翼敢做,就不怕千古罵名。

凌雲翼一飲而盡,面色略顯古怪,低聲說道:“大司馬喝的是水?”

“大醫官們不讓飲酒。”譚綸一聽這話就氣的滿面通紅,他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兩個大醫官,就是氣不打一處來,他一個在軍陣中跟倭寇廝殺,利器當面,眉頭都不眨一下的軍伍中人,連喝一杯酒,都得這大醫官管著。

譚綸一隻手就能收拾這倆大醫官,奈何這倆大醫官會跑到陛下那裡告狀!

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凌雲翼眉頭一挑,看了眼那兩個大醫官,更加確信,自己還是不要回京的好,他也一身的毛病,被這麼拘束著,還不如死在羅旁山爽利!

“樓下為何如此吵鬧?”凌雲翼聽到了樓下的動靜,有些奇怪的詢問道,這可是燕興樓,大明京師第一號酒樓,怎麼還有閒雜人等鬧事?

曾省吾站起身來,在憑欄處往下張望了下,才搖頭說道:“別提了,西土城遷徙來的富戶和京城的闊少鬥富呢,這估計是又鬥出了火氣來,這些遷來的富戶,把京師弄的雞犬不寧,姚光啟和王謙因為一個娼妓,又吵了起來。”

“就是那個四處撒錢收買人心的姚光啟?”凌雲翼入京半個月的時間,已經聽到好多次姚光啟這個名字了。

大明京師現在有三位闊少,蒲州王氏王謙、吳興姚氏姚光啟,蒙兀兒國特使沙阿買買提,三個人的特點,就是四處撒錢,和另外二位不同,沙阿買買提只是單純的高興,不是為了收買人心。

曾省吾確信的說道:“嗯,就是他。”

凌雲翼和譚綸聊了許久關於密州市舶司駐軍之事,其他人已經完全說服,就差兵部尚書了,按照凌雲翼的猜想,譚綸應該極好說服,事實也是如此,譚綸沒等凌雲翼開口,就主動談到了密州市舶司水師之事,他對海寇偷偷割漁夫們的海帶根本不能容忍!

凌雲翼和譚綸一邊走,一邊說著那些海寇們的種種惡行,偷割海帶,偷起魚籠、搶百姓漁船、搶百姓過冬糧食、燒殺搶掠等等。

“嘭。”一個人影突然橫在了凌雲翼的腳下。

燕興樓在門前攬客的夥計,他被人扔到了這裡,顯而易見,夥計被殃及無辜了。

在夥計倒地的一瞬間,肩負巡查職責五城兵馬司的校尉們就圍了上來。

凌雲翼蹲在地上,探查了下小二的鼻息,又伸手認真的切了切小二的脈,確認小二沒有受傷後,將小二從地上扶了起來,凌雲翼長期在軍伍之中,算是半個醫倌。

“天子腳下?”凌雲翼略顯疑惑的看著譚綸。

譚綸面色立變,厲聲說道:“把人抓起來!”

五城兵馬司的校尉本來還以為沒什麼大事,就要散去,定睛一看,立刻認出了何許人也,二話不說,就把姚光啟等一行人給摁住了!

出手傷人的是姚光啟的僕人,這些家僕沒有任何抵抗,五城兵馬司校尉抓人,抵抗的話,會罪加三等,小事都能變成捅破天的大事。

“伱們知道我是誰嗎?!就敢抓我?抓了我,沒你們好果子吃!”姚光啟掙扎了幾下,發現平日裡稱兄道弟的校尉們,根本不給他一點面子,那表情恨不得生吃了他!

“見過大司馬,大司馬過來吃飯?不知道大司馬當面,大司馬海涵!”五城兵馬司副指揮許攸之,滿臉堆笑的前往見禮。

許攸之是駙馬都尉許從誠的表弟,許從誠尚嘉靖皇帝女兒嘉善公主後,算是跟著雞犬升天,做了西城五城兵馬司副指揮,每年過年,許攸之都要跟著許從誠到兵部尚書譚綸府上拜謁,因為五城兵馬司歸兵部管理。

譚綸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譚綸甩了甩袖子,開口說道:“不吃飯過來作甚?吃個飯都不清淨!這人惡意傷人,拿到刑部去過堂吧!”

“末將領命!”許攸之站直了身子,大手一揮,大聲的說道:“統統帶走!”

這案子本身是個小案子,民不舉官不究的那種小案子,燕興樓的夥計,哪裡敢開罪姚光啟這等人物,吃了啞巴虧是萬萬不敢報官的,但這件事,壞就壞在了出現在了大司馬、山東巡撫的面前。

有些事,不上稱,也就四兩重,上了稱,千斤打不住。

“大司馬?!”姚光啟人都傻了,愣愣的重複了一遍,目光變得呆滯了起來。

王謙的眼光變得陰毒了起來,他有一個刑部尚書父親,姚光啟落到了他的手裡,那這件事就不能善了了!

很快,案子鬧得越來越大,甚至鬧到了皇帝的面前去。

萬曆七年三月初七,大明皇帝在文華殿正式召見了山東巡撫凌雲翼,凌雲翼事兒辦得已經差不多了,這是打算離開了,朱翊鈞再正式宣見,宣旨確定密州市舶司水師駐軍之事,也算是告別。

這一走,凌雲翼要三年以後才會再次入京述職。

“那個姚光啟惡意傷人案,是不是十分棘手?”凌雲翼領旨之後,說起了自己親眼目睹的案子,這個案子事主不肯追究,那個燕興樓的夥計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吳興姚氏也不是缺錢的主兒,給了一大筆和解費後,燕興樓的夥計到順天府衙門銷案。

“若是追究,事主都不計較了,顯得大動干戈,若是不追究,此事已經上達天聽,不處置,法度何在?朝廷威嚴何在?”王崇古聽聞凌雲翼詢問,說了一下案子棘手的地方。

凌雲翼思考了片刻說道:“陛下,把姚光啟交給臣吧,臣把他留在身邊,做個幕僚,別讓他在京堂興風作浪了。”

“嗯?”朱翊鈞一愣,隨即笑著說道:“凌部堂所言,不失為良謀。”

至於姚光啟願意不願意?凌部堂點名要的人,那姚光啟不願意也得願意,否則吳興姚氏就是不給凌部堂面子,堂堂封疆大吏,被人如此駁了面子,凌部堂是要發飆的!

至於姚光啟跟著凌雲翼,是福還是禍,就看姚光啟自己的造化了。

“好好好!”譚綸直接就笑了出來,姚光啟在凌雲翼身邊當幕僚,肯定非常老實,凌雲翼這個人眼裡容不得沙子,姚光啟但凡是犯點錯,恐怕要被凌雲翼給軍法處置了。

“那就把他交給凌部堂吧!”朱翊鈞拿出了姚光啟的卷宗,這手中的筆一劃拉,姚光啟就搖身一變,成為了凌雲翼的司務,也就是幕僚。

“臣謝陛下隆恩。”凌雲翼再次謝恩,而後告退離開。

凌雲翼處置了一個相當棘手的人物,姚光啟這個人的能力還是有的,他能跟王謙在京師打擂臺這麼久,偶爾還能佔到便宜,並非等閒之輩,姚光啟做事,真的很有分寸,他從來不越雷池一步,所作所為都是卡在了合法的邊緣,朝廷自然不能胡亂處置,所以姚光啟真的挺棘手。

這次,姚光啟被凌雲翼給帶走了。

走出了刑部大牢的姚光啟還沒來得及慶幸,就看到了一個溫和的人等在刑部衙門門前。

“你是姚光啟?”凌雲翼十分溫和的說道:“我是巡撫山東的凌雲翼,相信你聽過我的名字,跟我走吧,我問陛下舉薦了你,做我的司務,日後跟著我,好好做事。”

姚光啟瞪大了眼睛,更加呆滯的說道:“當面是凌部堂?”

“正是在下。”凌雲翼的笑容依舊陽光燦爛。

“我能不去嗎!”姚光啟猛地打了個寒顫,凌雲翼這個名字,彷彿是血紅色的,他猛地退後了三步,驚恐萬分的說道:“凌部堂!我上有老、下有小,放我一條生…能不去嗎?”

“嗯?”凌雲翼眉頭一挑,用鼻音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去!我去!凌部堂息怒!”姚光啟只感覺一股冷意從尾椎骨直衝天靈感,如墜冰窖之中一般徹骨生寒,他知道再講一句讓凌雲翼生氣的話,那事情就會變得極為可怕!

“嗯!很好,走吧。”凌雲翼再次露出了笑容,上了車駕,向著會同館驛而去,今日他就要離京。

姚光啟被凌雲翼帶走的訊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立刻傳遍了整個京師,西土城姚氏,立刻就慌了神,姚氏不敢找凌雲翼的麻煩,只想把這個瘟神趕快送走,姚氏琢磨了許久,送了二百兩銀子,算是差旅費,謝了凌部堂的賞識。

姚光啟被當成了棄子,跟著凌雲翼上路了。

而此時的文華殿上,朱翊鈞在接見蒙兀兒國特使沙阿買買提,五艘五桅過洋船已經準備就緒,沙阿今天啟航前往松江府,除了五艘五桅過洋船,還有五十條三桅夾板艦會隨行,前往蒙兀兒國運馬。

“尊敬的四方之大君、至高無上的大明皇帝陛下,中原人一諾千金,我們蒙兀人也是重信守諾之人,這兩萬匹戰馬,說是賀禮贈送,便沒有讓陛下再付錢的道理,阿克巴大帝在臨行前,多次囑咐我,得到陛下的友誼,才是比山高、比海深的重任。”沙阿買買提再次重申,這兩萬匹戰馬是不需要付費的。

他之前就承諾過,只要大明皇帝答應賣船,這批戰馬就是加價的一部分。

做生意,講究以誠為本。

“這樣顯得朕在彼此邦交中,佔了極大的便宜。”朱翊鈞以為沙阿買買提就是那麼一說,結果沙阿買買提居然來真的,大明只需要把船開過去,把馬帶回來就可以了。

沙阿買買提十分確信的說道:“陛下,我的君主蒙受了極大的恥辱,卻沒有任何雪恥的手段,泰西也不肯把船、火炮、火器、火藥賣給我們,如果想到這裡,陛下的慷慨,才是大明和蒙兀兒國來往的基石。”

有錢就行了嗎?紅毛番騎在蒙兀兒帝國皇帝阿克巴的臉上輸出,阿克巴有錢也買不到武器,打碎了牙齒還要往肚子裡咽,所以,蒙兀兒國與大明的來往,大明不虧,蒙兀兒國血賺。

“而且慷慨的陛下啊,還把非常緊缺的絲綢,給了我們一千匹,我已經無法用語言來描述我的感謝了。”沙阿買買提的感謝是十分真誠的,大明的絲綢非常緊缺,都給了泰西大帆船換白銀去了,連朝堂的官員,都穿的是棉服、精紡毛呢,而不是絲綢。

絲綢之國,卻用不上絲綢,卻賣給了沙阿買買提一千匹,這的確是慷慨,這說明大明的皇帝真的很重視蒙兀兒國。

朱翊鈞再次笑了笑,還不是你沙阿買買提加價加的多?

賣給沙阿買買提的絲綢,也是綾羅綢緞四種,給泰西一匹利潤為十二銀,而沙阿買買提一匹均價就加了十二銀,也就是計利為二十四銀每匹。

當初,萬士和為了點絲綢,要直接頂撞皇帝,王國光為了朝廷是否可以平價購入,甚至和馮保在戶部吵的面紅耳赤,絲綢這個東西是臉面,大明朝官們,只有大朝會的官服才是絲制。

朱翊鈞其實很難理解,大明、蒙兀兒國、泰西對絲綢那種近乎於瘋狂的狂熱追求,他覺得精紡毛呢、棉布做的衣服也挺好的,又不是不能穿。

沙阿買買提再次鄭重道謝,面子這東西,都是互相給的,你給我面子,你給我面子,這樣,大家都有面子,紅毛番那種先搶了再說,被揍了才能老實,才講道理,是得不到面子的。

在歡快而友好的氛圍中,朱翊鈞結束了接見蒙兀兒國特使。

沙阿買買提離開了文華殿,朱翊鈞看著沙阿買買提的背影,略顯感慨的說道:“沙阿特使,實在是太客氣了,先生,叮囑松江地面官員,做好交接工作,這次官船南下西洋,是今年最重要的事兒,一定要做好。”

“臣等遵旨。”張居正帶領大明廷臣們俯首領命。

“這算不算是再下西洋?”海瑞琢磨了下,開口詢問道。

王國光看著海瑞,頗為確定的搖頭說道:“官船官貿,不是再下西洋。”

“宣德六年到宣德九年最後一次下西洋,是規模最小的一次,僅僅福船就有兩百餘艘,馬船近兩千艘,大小船舶過萬餘,大明軍兵三萬餘人,這次只有五艘五桅過洋船、五十艘馬船、一百七十餘艘戰座船,大小船舶不過五百,軍兵共計三千人,不能妄稱再下西洋。”

這次前往蒙兀兒國才什麼規模,可不敢說是再下西洋。

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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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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