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兒隆冬，得，裡格隆的，裡而隴隆！”
“軍爺做事理太差，不該調戲我們好人家！”
“好人家，歹人家，不該斜插海棠花！”
長A街一路往東。
週末，街上的行人絡繹不絕，金水橋前的廣場上，一群孩子們嬉笑著掰著腳脖子，一蹦一跳的正在和小夥伴們鬥著雞，邊上還有鬥輸了的，正哭的稀里嘩啦。
冬日裡的陽光下，還有倚著圍欄曬著太陽的年輕小夥子們，搓著手，一邊聊天，說話或者喘氣時嘴邊冒出陣陣白氣。
這時，打西邊來了個喇嘛。
穿著軍大衣，嘴邊哼著京劇游龍戲鳳的曲兒，正賣力的蹬著腳踏車車蹬。
“小峰吶，你跟姨說說，這姑娘姨看著挺好，你咋個沒相中呢，飯都沒吃，就著急忙慌的往回趕吶!”
“呼，張姨，算了，於同志，挺好，有上進心，但是，我覺著不合適！”
剛一張口，就灌了一嘴風，前面騎車的李峰甕聲甕氣的解釋著。
“行吧，你把張姨就放這吧，她於家條件是差了點兒，但人家是嫁姑娘，不是討媳婦，你啊，回去琢磨琢磨。”
張大媽拍了拍李峰後背，示意李峰停車，在京城飯店前邊兒下了車。
“得勒，回見了您嘞！”
李峰放下張大媽後，跟後面有狗攆地似的，站著蹬了起來。
到了十字路口，車頭往左一拐，到了王府汫這邊的路上。
“誒，李峰！”
這邊沒騎多遠，李峰就聽見有人再喊自個名字，往左邊一瞅，百貨大樓對面的馬路邊上，停著輛騾板車，仔細一瞅，這不是表哥麼。
“幼，表哥，咋擱這趴窩呢！”
“我們那邊的冬儲菜運差不多了，大伯讓我再來這邊看看，看能不能再跑兩趟活！”
劉雷戴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狗皮帽子，揣著手縮著脖子，跟李峰聊著天，目光不時掃過從百貨大樓裡出來的行人。
“這段時間怎麼樣，還適應麼？”
李峰停好車子，摘下手套，拍了拍表哥的肩膀，然後走到騾子前，撓了撓騾子的脖子，跟它打起了招呼。
“比在老家種地強太多了，街道之前的趙主任給幫忙打了招呼，這邊公安也沒難為我們，一天多少能跑一兩趟！”
說道這些，劉雷有些慶幸當時下定了決心，打死都要過來，辛苦了這麼多天後，終於能看到希望了。
“之前的趙主任，嘛情況，我趙叔不在街道了？”
李峰疑惑的問道，一旁的騾子打著響鼻，腦袋蹭了蹭李峰的臉頰，可能記起了是這貨帶自己進的城。
“聽居委的領導說，他好像調走了，現在街道辦是新上來的王主任，前兩天卸冬儲菜的時候，她還跟我和大伯打招呼了！”
看李峰蒙圈，估摸趙主任走的時候沒跟李峰講，劉雷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對李峰，一直是心存感激的，只是內斂的性格讓他沒辦法表達而已，這當初要不是自己這個表弟大老遠弄來的兩頭牲口，自己這輩子都見識不到首都的模樣了。
“師傅，拉一趟玉淵潭那邊多少錢！”
“誒，這不近吶，您這邊要拉什麼東西吶！”
這邊兩人還沒聊幾句，劉雷這邊就來活了，看著劉雷一副為難的樣子，李峰跟他擺了擺手，讓他先忙活掙錢，蹬上了腳踏車就繼續往回走了。
“趙叔這是升了還是貶了，咋調走這麼大事兒都沒說呢！”
騎著車，李峰有些心不在焉，是有些天是沒去看他了。
“這位新來的王主任，會不會是電視劇裡的內位，這樣說的話，我就說呢，這才對嘛！”李峰小聲滴咕著。
趙南北在自己初來乍到的時候給予了很大幫助，不論是升是貶，總歸得打聽打聽，自己這邊提了幹，這事兒還沒跟他說呢，有些放岔子了。
過了七八分鐘左右，滿懷心事的李峰才騎回了四合院門口。
“小峰吶，這事兒辦的怎麼樣了，咋就你一個人回來了呢？”
三大媽一看是李峰迴來了，趕忙放下了手中的鞋底，假模假樣的湊上來，開始套起話來。
“怎麼著，解成哥現在還沒頭緒麼？”
李峰一個利索的片腿，下了車子，對三大媽明知故問道。
“嗨，不就指著你小子把張大媽給帶回來麼，你解成哥還專門在家等著都沒出門兒呢，你這一個人回來，這可咋整！”
三大媽眼珠子轉了轉，幫著李峰抬著車後座，把車子推進了院兒門。
“別，三大媽，我自己來。這解成哥等張姨的事兒，我也不知道呢，您說我帶張姨出門的時候，您打個招呼多好！”
李峰不露痕跡的把話擋了回去，人張大媽不願給你家相，多在自家身上找找原因，少抱怨別人，本身條件一般還摳摳索索，人圖你什麼，幫誰家介紹成了都算完成任務。
“小峰吶，你張姨帶你去看的哪家姑娘吶，跟三大媽說說唄！”
三大媽看樣子這是不撈點乾貨，不打算回去了，繼續跟著李峰屁股後邊兒，探聽去看了哪家姑娘。
“嘿，三大媽，您這是想讓解成哥截胡麼，相親姑娘家您也好意思打聽，真當我雛兒呢！”
李峰停下了腳步，直愣愣的瞅著身後的三大媽，你這著急著兒子的婚事兒，這算盤珠子打到我身上來了。
“嘿，小峰，不帶你這樣說話的，三大媽就是問問，都在前院住著，三大媽不是也替你著急麼，合適就趕緊著領證去，你媽也能了卻一樁心事！”
三大媽看李峰停下了腳步，一副冷冰冰的樣子盯著自己，拍著雙手，結結巴巴的解釋著。
“不勞您操心，我的三大媽誒，年輕人，晚幾年結婚不礙事，您還是把我解成哥吃棉籽油吃出的問題，趕緊瞧好吧，不然真結了婚，這孩子恐怕也不好要！”
說完，不等三大媽吭聲，李峰一腳踹向車撐，推著車進了前院。
“這孩子，你非把你三大媽氣著哪你才高興！”
三大媽跺了跺腳，剛才還真有打算套出個地址，親自帶自家兒子上門的打算，誰知道這小子，真精明的要死，一眼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媽，我回來了！”
李峰把腳踏車停在門口，屋內喊了一聲，準備回自己的耳房休息休息，然後等著吃飯。
“哥哥，哥哥，你親愛的妹妹回來了！”
李峰朝著自個屋裡還沒走兩步，就聽見討債鬼李楠的聲兒，一頓一頓的轉過了身子，雙眼瞪了過去。
“gun！”
李峰說話乾脆利落，對待李楠絲毫不給她見縫插針的機會。
“我憑啥不能回來，這裡也是我家！”
李楠氣歪了鼻子，這哥哥一點兄妹之情都沒有了麼，兇巴巴的，雙手抱在胸口挑釁道。
“媽，我不是答應去相了親麼，你怎麼又讓她回來了，您這是出爾反爾，言而無信吶！”
李峰掐著腰，一隻手拎著李楠的後衣領子，給她提熘進了屋裡。
“哎，咋就你一人回來，張大媽呢？”
劉茵此時正彎著腰，給撥著爐子下邊兒的風門，看著李峰一個人回來了，詫異的問道。
“回來路上她擱京城飯店那就下了，不是，我還問您呢，李楠這咋回事！”
李峰繼續問道，歪著腦袋看著對自己做鬼臉的“親妹妹”，把她放了下來。
“哎，不是等你和張大媽一塊回來，我就想著把鴨子殺了，她這邊也喊回來吃頓肉補補！”
劉茵雙手在圍裙上抹了抹，把小丫頭護在了身後，耐著心解釋道。
“哼，媽讓我回來吃鴨子，還有下半月的糧票也要交了，我回家都不行，你乾脆把我丟外面凍死算了，這鴨肉我不吃了。”
“吃，就知道吃，前些天媽送過去的雞蛋吃完了？”
說著李峰掐了掐李楠的臉，稍微有些肉了，不像剛開始皮包骨頭的樣子了。
“哎呀，你掐我幹啥，媽，你看看，哥就會欺負我！”
李楠揉了揉臉頰，想起了上次吃席捱了她哥一腳，齜了齜小虎牙。
“你先別霍霍她，跟媽說說，今兒去看的姑娘，咋樣？”
劉茵把李峰拉倒桌邊坐下，一臉期許的看著李峰，自家兒子的條件，劉茵知道，女方家那邊基本上不是眼瞎都不會拒絕，現在就想看看兒子是什麼態度。
“媽，哥咋沒帶嫂子回來？”
還沒等李峰說話，李楠那邊就就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的問道。
“你要是把口水滴進去，我讓你一塊吃不到，信不信！”
看著小丫頭揭著鍋蓋，把騰出的香氣直往鼻子裡扇，那哈喇子都快成拉布拉多了，李峰實在忍不住恐嚇到。
“哐當！”
小丫頭果斷認慫，立馬把鍋蓋給蓋上。
“你別管她，你先說說你！”
劉茵看著倆兄妹鬧騰，有些頭大，但主要目標還是放在了哥哥身上。
“就那樣吧，家裡窮的叮噹響，七八個人擠兩間倒座房，去了半天，給他們家卸冬儲菜去了！”
聽著兒子的敘述，劉茵的心就揪了起來，這是，沒相中麼……
另一邊的李楠，也早已把耳朵支愣了起來，聽著可能關於未來嫂子家的事兒。
“哎呀，你別看她家怎麼樣，你爸那時候第一次來我家，不也下地插秧來，不都這樣過來的，我是問你，那個姑娘家人怎麼樣！”
劉茵著急的說話有些急，不知道自家兒子裝傻還是充愣。
“就是就是，媽，你看，哥不是看不上人家，是看不起人家！”
“有你什麼事兒，我覺著下半月，也別讓媽給你再送雞蛋還有肉了，學校的菜又不是不能吃！”
李峰聽著李楠給自己添亂，毫不客氣的拎起脖子，摟屁股一腳，送出門外，這才多大人，就知道扇風點火了，長大了豈不是吃人。
“我不說話了，你們聊！”
一聽自家老哥要剋扣伙食標準，李楠也不糾結自己挨踹的事兒了。
自個好日子才過了幾天，哪能再回去過苦日子，趕忙雙手把嘴捂上。
“就那樣吧，身高多高，小學還是初中，工作怎麼樣呢？”
“沒，沒問，身高跟您差不多吧！”
李峰滿頭黑線，張大媽光顧著介紹自個，於莉那邊啥情況倒還真沒說。
“你這孩子，去跟沒去有啥區別，虧的給你把鴨子燒了！”
劉茵看李峰一問三不知的窩囊樣，氣的伸手就要擰李峰的耳朵。
“哎呀，張大媽都沒說，想想也知道肯定上不得檯面嘛！”
李峰低了頭，躲過這一擰，給自己辯解道。
“小峰吶，你當了幹部，媽高興，媽也去你爸墳前，跟他說了這事兒，可是你，你別把自己看的那麼高吶，咱就找個踏實過日子的就行了！”
眼看老媽說著說著還真要哭上了，李峰麻了，不是說戀愛自由的呢，這才多大，跟以後找不著媳婦似的。
這世道，相親都這麼急的麼？
恨不得早晨人去，中午確定關係，下午領證，晚上洞房，好傢伙。
“哥……”
“你給我閃一邊兒去……”
“好嘞！”
“你爸走了，楠楠天天在學校，我看著人賈家都孫子孫女兒滿地跑，就你天天，這也看不上，那也瞧不上，你是要找天上的仙女麼？”
劉茵帶著哭腔，邊吐槽李峰的不懂事，邊拿手指頭戳李峰的腦袋，還不給人躲，一躲更急眼了。
“媽，古羅馬的哲學家蘇格拉底說過，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是為了理想而奮鬥，我的奮鬥……呸，我的理想是為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而奮鬥。”
李峰邊拍著老媽的後背，緩和她的情緒，一邊……扯犢子。
“什麼拉什麼底，我不管你，我一個人在家，你就不能抓緊結婚要個孩子麼？媽現在趁著還能帶得動，還能給你帶一帶！”
看著自家兒子不著調的樣子，劉茵哭笑不得，擦了擦眼角，走去爐子前，攪了攪鍋底，避免粘鍋。
“都回去，擱這兒看啥玩意兒，想吃肉回家去！”
李峰看著自家窗戶口趴著幾個腦袋瓜，趕忙出門給他們哄走。
“略，略，略！”
還有一個西瓜頭倒是沒跑，一隻手翻著下眼皮，一邊抻著舌頭嘲諷著李峰，不是棒梗又會是誰。
李峰迴門後，直接抓起掃帚把子朝棒梗那邊扔了過去，小兔崽子這才反身跑回中院。
“媽，你看，太早要孩子，教不好成這個樣子，那還不如不要！”
李峰指了指門外，對著劉茵說道。
“那是賈張氏太慣著了！”
“我感覺，李楠也被您慣壞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眼看戰火燒到了自己身上，李楠攥緊了小拳頭，小虎牙咬的嘎吱嘎吱作響，壯了壯膽子。
“哥，蘇格拉底是古希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