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沒有一個人幫蔡文山說話。
哪怕是平常關係和他挺不錯的總工，此時也保持了應有的沉默。
正副書記難得在沒有協商的情況，達成了一致性的意見。
這哪裡還是會議室，此時在蔡文山眼裡，這裡簡直就成了法庭的審判現場，李懷德宣讀了起訴書，楊廠長敲下了法槌。
這些委員，虎視眈眈的看著自己，膽敢反抗，就直接被壓下去，卻不想，自己也是他們當中的一員。
老蔡沉默了，出了這間辦公室，那就是真正的開始進入到退休前的晚年了。
寂靜的會議室內，鴉雀無聲，給自己做通了思想工作的蔡文山，面色從一開始的紅潤，變成了慘白。
“我只有一個要求，李學文你們不能動他！”
話一出口，整個人的氣色，氣場，瞬間就變了，彷彿蒼老了很多，回到了自己本該身處的年紀，該說不說，權力真的能讓人顯年輕。
好在，他還是三分廠的廠長，如果沒有這個職位撐著他，恐怕，現場就能科普一番，一夜白頭是怎麼來的。
在別人還在腦子裡記憶李學文是何許人也時，副書記已經想到了那個人。
“李學文？”
李懷德嘴裡反覆唸叨著蔡文山退出檔委會的“遺願”，面色，始終保持著平靜，但眼睛裡，卻能看出，眼底的火焰在燃燒。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投錯胎了，李懷德都質疑自己和本家犯衝，這個李學文，可是他想當殺雞儆猴的雞。
李峰動不了，不好動，李學文反而沒那麼多顧慮，但現在，蔡文山，怎麼會提出這麼個要求。
百思不得其解不止是李懷德一個，其他檔委成員，此時也暗自在腹中揣測，蔡文山和李學文的關係是怎麼來的。
不少人，已經想到了，李學文提副科的時候，好像就是老蔡使了一把力。
“這個要求，很合理，只要他沒有做出違反紀律的事情，這裡不會有人動他！”
楊廠長在李懷德還在自己懷疑自己的時候，開了口，率先應下了這個承諾，反正對他來說，無傷大雅，只要跟李懷德不對付的，他舉手支援就不行了。
“老蔡啊，老蔡！”
牙齒縫裡猛吸著冷氣，這下是李懷德自己下不了臺了，這要是當眾答應了下來，無異於再次給自己套了個枷鎖。
跟停火協議一樣，承諾本身也就是一點象徵意味，用來打破的，但這邊他要是答應了下來。
至少，不能馬上就動人家，不然，信譽度肯定是無限拉低。
再加上今天這個會，本身就動搖到他的根基，他們本來已經無限向自己靠攏，如果再撕下一次臉皮，還能不能得到這些人的支援，那就兩說了。
“會議結束後，那就翻篇了，以往發生的既往不咎！”
李懷德能拒絕麼，這個時候拒絕，明顯是對李學文不滿，當眾表態要動他，只會逼的蔡文山兵行險著，權衡利弊後，他直接答應了下來。
“好，我年齡也到了，確實該給後輩們讓讓位置，以後廠裡，就拜託諸位老夥計了！”
說著官場上，客套的話，蔡文山一臉釋懷，逐漸恢復了平靜。
當初就任副廠長時，本就只佔了一個名頭，生產歸楊廠長，後勤歸李懷德，他甚至連行政都插手不了，現在三分廠雖然不大，但上下都聽他的，可以工作一把抓。
就像李懷德所處，就算趕他走，他也佔了便宜。
“下面進行舉手表決！”
……
緊緊抿著嘴唇的蔡文山，看到眾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一臉唏噓的抬起了自己有些不聽話的右手。
隨著一條條胳膊的抬起，代表著軋鋼廠所有分廠，全都無權干涉總廠的事宜，也代表著一個時代的落幕。
“9票贊成，0票反對，提議全票透過，蔡文山同志因身體問題，提前屆中離任！”
王秘書話中不帶一絲情緒，宣佈了眾所周知的結果，並貼心的幫老蔡把理由都想好了，並在會議記錄本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下面進入補選程式，對於李峰同志接任因蔡文山提前屆中離任而產生的席位，進行舉手表決！”
再一次，九條胳膊全部一致的舉了起來，王秘書記錄後看向眾人，眼底的神色難以言明。
他這個秘書辦的秘書長，都只能坐在偏座，以會議記錄的形式，參加檔委會，眼看著，一個年輕人，以排山倒海的力量，力壓全廠那麼多幹部，堂堂正正的取得一個席位。
實在令人羨慕。
“對於新添的後勤處副處長職位，目前看來，機關樓沒有合適的辦公地點，小車班那邊空出來後，還有人用麼？”
眼看事情有了著落，晚上去老丈人家，總算有了個交代，李懷德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表情十分輕鬆，甚至還帶著點愉悅，回眸看向王秘書這邊。
眾人一下就領會到其中的意圖。
這是純純給李峰上眼藥了，處級幹部，哪個沒有自己獨立的辦公室，三樓那麼些個辦公室安排不過來，讓李峰在一樓辦公。
要知道，在單位部門，樓層基本上和級別畫上了等號，畢竟會議室在頂樓，誰也不想在這方面惡了領導，讓他沒事就爬上爬下。
在這方面，大傢伙也沒有意見，整天要是在一個樓層，看到比自己年輕那麼的，一起辦公，李峰不膈應，他們這些人，還是膈應的。
畢竟，哪個人，不是花了半輩子時間的水磨工夫，這才身居到這個位置，同處一層，誰不會對比，這一對比，他們這些人，半輩子時間，都用到哪裡去了。
“這點，看他那邊吧，運輸科這邊，還不能缺人，等新的科長就任，再給他進行安排吧！”
隨著楊廠長的開口，軋鋼廠檔委第n次會議隨之結束。
秘書把材料存檔，正副書記各自安排，向上級反映結果，等待回覆後，軋鋼廠將新添一位副處長。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李峰同志，此時還被矇在鼓裡，正在和小黃同志探討，他和婁曉娥，閉門協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