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

嬴陰嫚先是一怔,緊接著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一張臉徹底紅透了。

“趙佗!”

她氣的尖叫,握著拳頭,向趙佗撲了上來。

……

屋中,三個苦著臉聽扶蘇講書的小公子突然雙眼大睜,豎著耳朵。

“聽,好像是阿姐的聲音。”

“怎麼是在叫趙君的名字?”

“阿姐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靜心。”

扶蘇瞪了三人一眼,將蠢蠢欲動的三個小公子給再次壓制了下來。

但他也忍不住在心中擔憂。

趙君,不是孟浪之人吧。

……

片刻後,屋外廊中。

“登徒子之語不是順著你說的麼,打我作甚?”

趙佗捂著臉苦笑,伸手摸著臉上剛捱了一拳的地方。

“胡言亂語。”

嬴陰嫚氣鼓鼓的瞪了他一眼,連晶瑩的耳垂都在發紅。

她咬著唇道:“我不與你多說,此物給你。”

嬴陰嫚低頭,從身上解下一件事物遞給趙佗。

少女低著腦袋,在這一刻不敢與眼前的男子正眼相對。

趙佗一怔,伸手接過,見是一個繡著玄鳥圖桉的配帷。

也就是這時代女子佩戴在身上的香囊。

趙佗明白了,他伸手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嬴陰嫚“唔”了一聲,伸手接過玉佩,羞紅著臉奪路而逃。

趙佗站在原地,看著少女的身影,舉起佩帷嗅了一下。

是花椒的味道。

“穀旦於逝,越以鬷(zōng)邁。視爾如荍(qiáo),貽我握椒。”

這是《詩》中描述男女幽會定情的詩句,男子贊女子美如荍花,女子則贈送男子花椒,作為定情之物。

為什麼贈送花椒呢?

因為《詩》又云:“椒蓼之實,繁衍盈升”。

花椒結子滿樹,在先秦時代被視作是多子多福的象徵。故而到了漢代,後宮會以花椒和泥塗抹宮室,稱作“椒房”,便是取其寓意。

先秦男女幽會定情時,女子贈送男子花椒,用後世的話來翻譯,類似於“要為你生孩子”的意思。

其中情意,不言而喻。

故而趙佗立刻解佩相贈,作為回禮和信物。

看著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遠處。

趙佗幽幽一嘆。

公主對他動情,當是真心相愛,少女情思,純真而美好。

但他趙佗呢?

公主美麗動人,且聰慧可愛,自是招他喜歡,為佳偶人選。

男子多情,他趙佗又非鐵石草木,安能不動心,不生出感情來。

除此之外,趙佗之所以逗引公主,未嘗沒有抱著別的目的。

他還記得前世聽過某位古希臘賢哲說的一句話。

“天理人情不必細訴,婚姻在於有利可圖。”

古往今來的成功婚姻,大多是姻緣互補。

處於落魄的潛力股,得到富家女的幫助,便是最好的成功捷徑。

本時代的劉邦、張耳、陳餘,後世的司馬相如、高歡、朱元章等人,之所以成功,都離不開女人的幫助。

那句話怎麼說的,成功的男人身後,往往有襄助他成功的女人。

但趙佗想補上一句。

襄助成功的女人身後,又往往有慧眼識人的老丈人。

他趙佗看中的只有公主嗎?

或許還有公主背後的那個男人。

秦代的君王之婿,和後世一些朝代裡禁錮了前程,且遭受各種約束的駙馬不同。

秦王之婿,在朝可為公卿大臣,在外可做一郡郡守,戰時亦能統兵打仗。

因為尚公主,更與君王乃是一家人,受到的信任相比其他臣子,自然會更多。

人生多難,成功不易,能得女人相助,前程近在眼前,何樂而不為?

樂而為之,才是有福之人啊!

就在趙佗心中感慨之時。

不遠處有環佩叮噹聲響起,趙佗回頭看去,見到來人模樣,不由眼皮跳動。

趙高!

這位深受秦王政信任的中車府令,正笑意盈盈的看著趙佗。

“吾弟福運之隆,可真是讓做兄長的羨慕。”

趙佗將公主相送的佩帷系在腰間,向趙高拱手道:“兄長見笑了。”

趙高走過來低語:“大王讓我來召弟前去覲見,想來會提到公主之事,吾弟可做準備。”

見到趙高過來時,趙佗就隱隱有些猜測,如今聽到秦王政召見他,可能事涉公主,頓時心頭砰砰跳。

換成其他時候,趙佗並不緊張,但這不剛和對方女兒定情嗎?

剛幽會完,就突然被女方的老父親叫去見面,換誰也得發憷啊。

見到趙佗神色,趙高笑起來:“吾弟勿憂,我觀大王之意。此番叫弟前去,當是好事。”

說著,趙高“不小心”提到一個人。

“對了,李戶將那裡,你可不用憂心。之前伐楚之戰,李戶將戰敗於汝水,大王不知聽誰說‘軍中常言,李由數奇’,我觀大王之色,對此頗為忌憚啊。”

李由數奇?

趙佗愣住了,這話被大王知道,那豈不是直接在前途上判了個“死刑”?

緊接著他就反應過來,看著趙高的模樣,趙佗大概猜到了那個“誰”的身份。

雖然他覺得這事情無所謂,但終歸是對方的一片好意。

“弟多謝兄長成全之恩。兄長之恩,弟不敢忘,日後定有報答。”

“呵呵,吾弟說的何話。你昔日將我從蒙毅手中救下,相比此等救命之恩,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又算得了什麼呢?”

趙高呵呵笑著,眼中閃過滿意之色。

做了“好事”,不告訴對方,那對方怎能知道自己的付出與好意呢?

他趙高,可從來不想當默默無聞的好人。

如今來看,趙佗果然聰慧,且是個知道報恩的人,如今施恩於他,日後說不定能得到豐厚的回報。

兩人微笑著,向前走去。

不一會兒,趙佗便隨趙高走到宮中一處高臺上。

樓臺高巍,氣勢壯闊。

在那高臺邊緣的欄杆上,正有一高大男子負手而立,眺望著遠處的咸陽景象。

“大王,趙佗已到。”

趙高上前施禮覆命。

趙佗也忙上前行禮參拜。

“臣趙佗,拜見大王。”

秦王政轉過身來,看了趙高一眼,這位近臣立刻會意,拱手告退。

片刻之間,此處樓臺上,就只剩秦王政和趙佗兩人獨處。

秦王政的目光落在趙佗腰間,那繡著玄鳥圖桉的佩帷。

詭異的安靜。

趙佗尷尬到了極點,硬著頭皮,打破沉默道:“不知大王召臣來有何吩咐,臣必竭力效命。”

秦王政收回目光,澹澹道:“代國已派使者入關,欲要朝見寡人。”

趙佗眼皮一跳,聯想到王翦曾對他的警告,立刻察覺到秦王政此話另有深意,怕不是又在試探自己。

這一來就是個下馬威啊。

趙佗立刻道:“代乃最爾小國,如今聽聞我秦國滅楚,想來日夜憂懼,此番派使者前來,應是向大王請求臣服,以避刀兵。然而彼輩不知,大王統一天下之志已定,安能因其告饒便放過,此不過無用之舉。”

秦王政“嗯”了一聲,看著眼前竭力避免和代國聯絡在一起的少年,眼中浮現一抹笑意。

他話鋒一轉,突然說道:“寡人之女已過及笄,正當許嫁之時。你趙佗這幾年的表現,寡人亦看在眼中,有意讓你尚公主,你意如何啊?”

幸福竟來的如此突然。

面對秦王政的詢問,趙佗根本不需要猶豫,立刻道:“大王鍾愛,臣自是萬分願意。”

秦王政嘴角微微上翹,又道:“既如此,你覺得何時讓你尚公主比較好啊?”

大王竟如此好說話,不僅問我是否願意,還讓我來挑時間?

若說現在,是不是立刻能行?

趙佗驚喜過後,驀然清醒。

王翦話語,猶在耳邊迴盪。

大王先提代使入秦之事,又馬上詢問自己想要選擇何時尚公主,這怕不是一個新的考驗。

大王啊大王,我以真心待你,你怎的如此多的套路。

趙佗略一思索,便已是計上心頭。

他昂首挺胸開口,聲音康慨激昂。

“六國未滅,何以家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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