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因為時間處於九月的最後一天,天上黑幽幽一片,看不到月亮的蹤跡,唯有點點星光閃爍著,在大地上投下微亮的光芒。

草原上的狂風呼啦啦的吹著,隱隱間還能聽到一道道淒厲的狼嚎聲。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一支規模龐大的草原騎兵正在風中悄然逼近遠處的獵物,巨大的風聲掩蓋了馬蹄奔行的聲音,黑暗的夜色為他們罩上了一層隱身的外衣。

到了秦軍所在營地約五六里左右,這支草原騎兵停下了腳步,等待前方的斥候回報具體情況。

小半個時辰後,幾個匈奴斥候歸來,向頭曼單于稟報道:“秦軍營地並未變動,他們所在的方位和左骨都侯說的一樣。

不過秦人各處營寨中都點有篝火,還有人守夜,我們不敢接近,只能遠遠觀望.”

“好,秦軍營地並未變動,看來是趙佗被我的假降之計騙到了,還真的待在這裡等我投降呢,哈哈哈,真是天亡秦人啊!”

“趙佗啊趙佗,你也有被我騙到的一天!”

頭曼單于輕笑一聲,既然秦軍營地並沒有出現大的變故,那他就可以按照之前制定的計劃發動攻擊了。

“秦軍共分五個營寨,趙佗主帥大帳位於中軍,其東、南、西、北四周都有軍營守護.”

“我會以六萬騎兵分頭攻擊秦營的東、西、北三處,只要攻進秦營,大肆殺戮,秦人倉促間受到襲擊,在混亂和恐慌下就會向著他們的中軍衝去.”

“到時候面對三路潰軍衝擊中軍大營,時間又是在深夜中,任他趙佗能力高強,也不可能挽回局勢重新控制軍隊。

在我三路大軍的攻擊下,秦人就只能潰敗南奔,衝亂他們在南邊的營寨,這樣一來,他們佈置在南邊的軍隊也不用多慮.”

“所以我會派遣兩萬騎繞到南方隱藏起來,一開始不會發動攻擊,給秦人留一條生路,讓他們的潰軍全往南邊逃命。

等到秦軍開始了大潰敗,這兩萬騎再出來進行追殺截擊,務求殺傷秦人,如果能在亂軍中抓住趙佗那小崽子就更好了!”

頭曼單于召集手下的幾個大將,開始分派各部的戰場。

他雖然沒學過諸夏兵法,但在草原實戰中也領悟了“圍三缺一”的打法,給敵人留出一條生路,可以快速崩掉敵人計程車氣,避免他們在絕境中殊死反抗。

蘇迦莎以和趙佗有大仇為由,請命帶兩萬月氏騎兵前往南方,執行後續追殺和截擊秦軍潰卒的任務。

頭曼單于看穿了蘇迦莎的小心思,負責南邊的追擊潰軍任務,收穫最大且風險最小。

蘇迦莎為自己的部眾考慮,選擇了一個能保留實力的任務。

頭曼單于允諾下來,在他看來,反正這一戰打完後,他就會迎娶蘇迦莎,並將兩萬月氏騎兵徹底納入手中,所以保留月氏騎兵的實力,也是在保留他大單于自己的實力,這樣做自然也是可以的。

很快,各部的攻擊方向就分配完畢。

左谷蠡王烏鹿虛攻打西邊的秦營,右谷蠡王須卜當攻打東邊,月氏貴女蘇迦莎則負責南邊。

北邊的方向由左骨都侯呼延蔦來發動攻勢。

至於大單于自己,率領最後的兩萬精銳在外圍統攬全域性,作為預備兵力,防備隨時可能出現的狀況。

“趙佗這小崽子陰險的很,難保不會弄出什麼詭計,我得保留兵力作為防備.”

頭曼單于這樣想著,他對於詭計迭出的趙佗,還是有些忌憚的。

此時任務分派完畢,烏鹿虛、須卜當、呼延蔦、蘇迦莎四人便各自點齊軍隊,開始分頭行動。

匈奴大軍,如同草原上的狼群捕獵,在黑夜的掩護下從四個方向開始發動攻勢。

……

秦軍東營邊緣。

天上繁星點點,地上一叢篝火燃燒,因為草原木料稀缺的原因,秦軍的篝火數量不多,也燃燒的不夠旺,只勉強照亮著周圍的地面。

“上將軍已經下令,今天晚上匈奴人極有可能會來偷襲我們,這可是事關生死的大事,全都給我打起精神,睜大你們的眼睛!”

王陵在自己負責的區域內巡視,邊走邊對自己手下的秦卒叫起來,防止有人打瞌睡。

奚涓打了個哈欠,然後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待到略微清醒後,他抬頭張望四周,見到車陣外黑幽幽一片,以他的視力看不了多遠,再加上草原上風聲呼嘯,讓他無法察覺到車陣外數米處的狀況。

一個小卒也望了一眼外邊,嘀咕道:“這麼黑的天,風又這麼大,要是匈奴人真趁機摸過來,咱們也不一定看的清啊。

奚涓笑道:“他們會叫的,別忘了白天灑下的那些鐵蒺藜,你想想要是匈奴人一腳踩上去是個什麼滋味.”

另一邊,正對著篝火打哈欠的王吸聽到這話,也笑起來:“除了鐵蒺藜,外面還挖了壕溝呢,還有上將軍吩咐下來在外面挖的陷馬坑,我在昏時的時候瞅了一眼,那可真是密密麻麻,要是真有騎兵衝過來,怕不是全得摔斷了馬腿,張嘴叫……”

“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聲適時傳來,一陣接一陣,彷彿在回應王吸所說的話。

“敵襲!”

正在巡視的王陵大叫出聲,拿起掛在腰間的號角就吹了起來。

秦營中,號角聲此起彼伏。

各級秦將的呵斥立刻響起,四處的營帳中,披甲枕戈而睡的秦卒被驚醒。

他們拿著手裡的武器從營帳中魚貫而出,在各級軍吏的領導下,前往他們白天訓練時所站的位置。

對於今晚的情況,他們在白天的時候已經進行過演練。

一切,顯得有條不紊。

……

秦軍營寨外,匈奴人蒼涼的號角聲在風中此起彼伏。

這是匈奴大軍一起發動襲擊的訊號。

但此刻在這高亢的號角聲中,不停有匈奴人的痛呼和咒罵,戰馬的嘶鳴和慘叫回蕩,讓這進攻的號角顯得有些怪異起來。

“趙佗奸詐!”

“陰險秦人!”

“無恥透頂!”

烏鹿虛等匈奴貴族不停咒罵。

和他們想象中,六萬騎兵襲擊秦營,撞破車陣,對熟睡中的秦人大殺特殺,並驅趕著潰軍衝擊秦人中軍大營的情況不同。

此刻的匈奴夜襲之戰,頗有點像主動跳進陷阱的狼群,顯得滑稽而可笑。

秦人不知道在地上撒了什麼東西,匈奴人賓士的戰馬踩在上面全都會痛苦的叫起來。

一些戰馬或是摔在地上,一些則是立起身子嘶鳴,將馬背上的匈奴勇士摔落下來,摔在地上的匈奴勇士也像是屁股被戳進了什麼東西一樣,在地上痛苦的打滾,越滾就叫的越慘,直到被後方的馬蹄踩成爛肉。

同時秦人除了在地上設定暗器外,他們竟然還在軍營外挖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深坑,戰馬賓士時,馬蹄踏進這深坑中,大多會當場折斷馬腿,一匹匹戰馬哀嚎著摔在地上,那場面真是看者落淚。

待到匈奴人用人馬的屍體填平了深坑和消耗光了暗器,來到秦軍車陣前時,才發現在這車陣的前方竟然還環著一條又大又深的壕溝,完全不是他們騎馬能衝過去的。

遠在營外的頭曼單于,難以看清遠處的場景,但前方的快馬已經帶來了秦人設下陷阱的訊息。

“好一個陰險的趙佗,這心眼比匈奴人豢養的牛羊還多,竟然在大營外佈下這種東西.”

頭曼單于捏著尚帶有血跡的鐵蒺藜,一張臉陰晴不定。

他不確定這是趙佗看穿了他的假降夜襲之計,特意佈下的陷阱。

還是趙佗並沒有看穿,只是出於以防萬一的心態才弄出來的防衛措施。

不管是哪種,頭曼單于現在都處於騎虎難下的狀態。

他信心滿滿的施展詐降之計,並召集了十萬騎兵對秦人夜襲,姿態早已擺足,大話已經是放了出去。

十萬草原之民對他飽含信任,都想著跟著大單于踏碎秦營,用秦人的血復仇,同時再狠狠搶掠一波。

在這種情況下,出師未捷身先退。

一堆秦人的陷阱就把他嚇走了,那他大單于日後還要不要在草原上混了。

他頭曼單于這位子還坐的下去嗎?

“來都來了,走了多可惜,夜襲的機會可不是什麼時候都有.”

“再試試吧,萬一情況不對就走,我們都是騎兵,又是黑夜的草原,只要想走,秦人也是攔不住的.”

頭曼單于自我安慰一番,又看了看簇擁在他身邊的兩萬王庭精銳。

他的精銳都在身邊,衝擊秦陣的都是其他部族,試試也無妨。

頭曼單于徹底下定了決心,對身側親信吩咐道:“給我派人傳令給烏鹿虛、須卜當和呼延蔦,秦軍陷阱難破,就給我下馬,殺進秦營!”

“沒馬的匈奴勇士,一樣能在羊圈中大殺特殺!”

……

秦軍中軍大營所在,此刻火焰明亮,全副武裝的秦卒們舉著火把護衛在一位秦將身邊。

這位秦將年近四旬,生的高大威武,邁步登上一座營中高臺,登高望遠,眺望四周軍營的火光和一個個相互廝殺晃動的黑影。

他冷聲道:“上將軍預料的沒錯,匈奴人果然來夜襲了。

草原蠻夷奸滑狡詐,果然不可相信,就該將他們盡數誅滅才是.”

“楊將軍說的是,蠻夷之輩,自然是不可相信。

不過正因為他們起了詐降夜襲的心思,才給了我們取勝的機會。

如果上將軍能夠功成,咱們還得感謝那位想出詐降之計的頭曼單于呢,呵呵.”

酈食其笑眯眯的開口。

他眼前的高臺上,站著的是北路偏師的主將楊原,受上將軍趙佗之命,暫時接管整個秦軍大營的防衛工作。

楊原微微頷首,目光略過四周黑夜中廝殺的景象,望向那被夜色籠罩的北方。

“上將軍,這時候應該到頭曼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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