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雨點值千金。

朦朦朧朧的雨點打過田地,地裡光禿禿的,散發著泥土味。南方麥早熟,新麥已經收割了,紮成一束一束,插在田野之上。

農戶門在田埂上相互招呼著,油籽、蔓青與大芥也準備播種下去,待到秋末收成。

李家。

李通崖與李長湖幾人盼星星盼月亮,扳著指頭過日子,總算把夏至給盼來了。

天色方才灰灰暗,兩人就端了案臺,與李項平一同跪在案前。

法鑑由那螭龍紋鏡架支著,案上擺著夏至收割的第一株新麥,幾類瓜果,三杯夏雨泡成的清茶。

三人相視一眼,異口同聲道:

“李家弟子李長湖李通崖李項平,恭請玄明妙法,司命安神,奉道修行。”

“當以時言功,不負效信,隨籙焚化,身謝太陰。”

那鑑子上彩華流轉,白光連連閃爍,鏡面中赫然越起三道白丸,朝三人飛去。

三人連忙盤膝坐下,按著《接引法》中的法門引導符種,承接法訣。

看著白丸落入三人泥丸宮,李尺涇將目光收回,盤膝而坐,沉氣入定,望著氣海穴中白盈盈一片月華,思忖道:

“全憑法鑑提煉,八十一縷月華業已煉成,夏至日天氣告生,陽明消暗,正是突破的好時機!”

初出牛犢不怕虎,李尺涇心念一動,雙手結印,氣海穴中波濤洶湧,八十一縷月華靈氣飛速聚集,在氣海穴中你追我趕,銜尾而遊。

“入頂泥丸宮合成一處,下重樓十二環……故有騰騰之狀也,生氣嫋嫋,上重樓十二環,自舌下之竅而升……”

李尺涇默唸《太陰吐納養輪經》中凝聚玄景輪的法門,月華躍過十二重樓,匯聚在泥丸宮中凝聚成液,再紛紛流淌而下,在氣海穴中聚成一片清潭。

“起!”

他輕喝一聲,一道亮銀色的光弧宛若水中月般從清潭中浮現,這光弧晶瑩剔透,仿若極細的月牙,漂亮極了。

“十二重樓貫氣海,清潭浮現玄景輪。”

望著這般景色,李尺涇不禁讚歎道,旋即催動法訣凝實玄景輪,盡力約束住它的形態。

只是時間緩緩流淌,玄景輪卻遲遲未能真正落定,這月牙晶瑩透亮,在潭中輕輕飄動,波光粼粼,浮游不定,一副隨時會消散的模樣。

李尺涇此時已是精疲力竭,勉力維持著玄景輪的形態,大滴大滴的汗水從他俊俏的臉龐上滑落,沾溼了他淡青色的衣袍。

正處進退兩難間,氣海穴中清潭嘩啦啦地退開,一道白色符丸驟然飛起。

那符丸圓坨坨光灼灼,往那玄景輪上一定,剔透的月牙兒頓時穩住了形態,清潭中的法力也漸漸穩定,李尺涇長出一口氣,運氣收功。

玄景功成,體內的月華靈氣轉化為月華法力,李尺涇已經成為一名胎息境的修仙者!

他緩緩睜眼,望向案上在月暈中若隱若現的法鑑,躬身而拜。

“賜下仙法,凝鍊月華,玄景功成,李家不勝受恩感激,此後年年月月,香火連綿,祀不斷絕。”

李尺涇還有些稚嫩的聲音卻異常莊嚴,這個始終在哥哥們羽翼庇佑下的男孩赫然已經成了少年。

“涇兒。”

李木田靜靜地站在月光下,溫和地看著自己的幼子。

“父親,我已凝聚玄景輪。”

李尺涇站起身微笑看著父親,左手輕輕展開,一道乳白色的法力浮現在手中。

“修行第一步叫作胎息,胎息境須要凝聚六輪,分別喚作玄景、承明,周行,青元,玉京,靈初。這玄景輪,便是入道之門。”

“好,好。”李木田老懷大慰,連連道。

揮手散去法力,李尺涇重新盤膝而坐,鞏固起修為來。

————

“好法訣!”

李項平最先睜開眼,笑著伸了個懶腰,起身拿起桌面上的茶壺狠狠灌了一口。

“我得了那養輪經和一道法訣,喚作避水法。”

話音才落,李通崖便從入定中醒了過來,他眉毛一挑,滿足地開口道:

“我得了法訣,喚作驅邪術。”

兩人將聊了一陣,李長湖才睜開眼睛,瞧著眼巴巴地盯著自己的三個弟弟無奈道:

“法訣喚作淨衣術。”

待到三個哥哥都醒了過來,忍耐許久的李尺涇這才興奮地開口:

“我已經凝聚了玄景輪!”

“這麼快?”

李項平驚歎一聲,有些疑惑地偏過頭。

“全憑了法鑑之力。”

李尺涇望了望案上的法鑑,由衷地說:

“這鑑子自會凝聚月華,用來淬鍊月華之力真真是事半功倍。”

李通崖幾人這才恍然,李長湖摸了摸李尺涇的腦袋,笑著說:

“聽聞書中道人體有靈竅,法力貫體便知其所在,涇兒可替我們看看。”

李長湖卻是覺得自己接引時吃力無比,不比兩個弟弟自如,暗暗懷疑起自己的修仙稟賦起來。

目光掃過三個哥哥,李尺涇將左手搭在最近的李項平的肩膀上,閉目尋起靈竅來。

“其氣升騰,呼吸不止,如魚踴躍……”

李尺涇默唸著吐納法中的形容,法力在李項平經脈中盤旋了一圈。

大約一柱香的功夫,他震驚地睜眼,喃喃自語:

“沒有…”

他愣了愣,趕忙將手放在兩個哥哥肩膀上,將法力一探。

“沒有,怎麼會沒有?!”

李尺涇面色有些蒼白,原地盤膝而坐,閉目入定,法力貫通全身,果然沒有所謂的靈竅。

“《太陰吐納養輪經》分明寫了,靈竅是大道之基,任憑何種仙訣妙法,無靈竅便無法可言……”

“這…這……”

李尺涇心境波動不止,連入定都維持不住,顫抖著雙唇,看著撥弄著茶葉的李木田,輕聲道:

“父親!”

“您說的對,這法鑑亦是我家滅門之禍。”

“若是有真修得知此物,我等不但身死形滅,魂魄拘於他人之手,整個黎涇村乃至整個古黎道大大小小的村落都會灰飛煙滅。”

“我已煉成玄景輪,法力流通全身,除非我廢掉修為,否則那些練氣士也無法用法力探知我靈竅所在。”

李尺涇悚然立起,鄭重地囑咐道:

“至於我李家子弟,授了玄珠符種未成玄景萬萬不可招搖過市!”

“正是。”

李木田飲了口茶,神色凝重地望著幾人。

“當初涇兒能修行,我只以為是尺涇天賦異稟,韓文許曾說過,身具靈竅者千里無一,或許涇兒就是那一。”

他自嘲地笑笑,繼續道:

“如今看來,這法鑑真是了不得的仙物,能化腐朽為神奇,授了這符種,凡人也能一窺仙道。”

幾人又是慶幸又是驚懼,默然著看著父親。

“行了,你們修煉去吧,我去田上看一看。”李木田沉默了半晌,開口道。

“是。”

幾人自然低頭應是,各自回房修煉。

李木田則恭恭敬敬地請回了法鑑,收拾了案臺,揹著手到田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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