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州,治所安定城,刺史府後衙。

燕郡王李藝面色凝重,手中拿著那一封巡防旨意,一言不發。

良久,一名女子來到跟前,見李藝臉色陰晴不定,便是好奇問道:“大王這是怎麼了?”

李藝回過神來,只是心不在焉的搖搖頭。

“剛剛聽說長安來旨了?”那女子低頭一看李藝手中的聖旨,頓時臉色一變,急忙問道:“果真有禍事了?”

“嗯?”李藝並沒有湖塗,聞言皺眉問道:“娘子你說果真有禍事?什麼意思?”

這女子正是李藝的妻子孟氏。

孟氏來不及平復心情,強忍住心慌,急忙說道:“今早上,李娘子來找我,見府上飛鳥盤旋,悲鳴不走,便對我說近些日子需當心一點,恐有禍事,現在我看郎君愁容滿面,莫不是真有禍事了?”

“那李娘子又來了?”李藝皺眉訓斥道:“裝神弄鬼之人,你莫要親近”。

一聽這話,孟氏頓時慍怒,“什麼裝神弄鬼,李娘子是真的能通鬼神的,當年預測你會稱孤道寡,你現在不就是大王了?”

李藝聞言微微色變,不再做聲。

李娘子是濟陰人氏,自稱能通鬼道,知陰陽,遊行四方,受到許多人追捧。

當年李藝尚在涿郡時,李娘子來到羅家,見到羅藝便是驚呼:“羅將軍今後必定稱孤道寡”。

稱孤道寡,那可是一國之王啊。

果不其然,數年後的羅藝稱雄幽州,歸附李唐後,賜姓李氏,爵封郡王,可不就是稱孤道寡,正好應驗,所以李藝對於李娘子雖然有些不喜,但心底也是隱隱有些信服。

“到底怎麼回事?郎君你快說啊”,孟氏急切詢問道。

李藝略一遲疑,便是咬牙切齒的說道:“太子對我並不放心,遣使巡防諸州,意在奪我兵權”。

李藝雖是性格暴戾恣睢,但他能在亂世中稱雄一方,肯定可以看透巡防諸州的真實目的。

孟氏一聽這話,頓時臉色一白,癱坐在榻上,“完了完了,你當年可是支援建成太子,現在換了秦王做太子,他豈會饒了你,先奪了你的兵權,再召你回京,豈不是死路一條了”。

李藝聽得心煩意亂,直說道:“莫要聲張,興許是我們多慮了”。

只是孟氏早已經嚇懵,哪裡聽得進去,失魂落魄的回到後院之中。

只見後院裡站著一名身穿黑袍,頭戴斗笠的女子。

見孟氏行屍走肉一般走過來,一臉驚懼,便是上前關切問道:“王妃這是怎麼了?”

“李娘子,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定有重賞,對,重賞,金銀田地我都給你……”。

孟氏回過神來,一把抓住黑袍女子,語無倫次的急切道:“一定要救救我家,一定……”。

黑袍女子正是傳說中能通鬼神的巫婆李娘子。

李娘子聽後隱藏在斗笠下的麻臉頓時浮現笑意,“王妃勿憂,請安坐,待我來占卜”。

當即來到石桌前,取出龜甲等物,神神秘秘的一頓操作後,竟是大驚失色,直接對著孟氏跪拜在地。

“這……李娘子,你怎麼了?”孟氏亦是一驚,“快快卿起,可當不得如此大禮”。

“當得”,李娘子聲音顫抖著說道:“王妃貴不可言,有母儀天下之象,所謂天地君親師,自是當得大禮”。

“什麼?”孟氏愕然:“母儀天下?”

“敢問大王現在何處?”李娘子急切問道。

“就在、就在前堂”,孟氏有些沒反應過來。

“請王妃速帶我去”,李娘子恭敬拜倒。

孟氏不敢耽擱,急忙帶著李娘子前往前堂。

來到門口,李娘子示意噤聲,神神叨叨的伸頭往裡面一看,這僅僅只是看一眼,李娘子便是癱倒在地,顫聲說道:“王妃之貴在於大王,今大王貴色已顯,十日間當升大位”。

“什麼人?”李藝一身武藝,如今年僅三十許,正是耳聰目明,聽得門口聲音便是大步過來察看。

這時,孟氏聞言也是愣住。

“嗯?李娘子?”李藝眉頭緊蹙,“娘子你們這是作甚?”

等孟氏反應過來,便是拉著李娘子驚問道:“所言當真?”

“鬼神斷不會欺瞞天子”,李娘子恭敬回道。

當李藝聽完孟氏複述後,同樣驚愕,遲疑問道:“李娘子,這、確定沒錯?”

“當年我在涿郡的話,可曾有錯?”李娘子反問道:“今日一早,見府上飛鳥盤旋,本以為必有橫禍,但不知為何,午時一過,便是因禍轉福,大王貴氣直衝霄漢,紫薇星動,應在東北幽燕之地,大王必等大位”。

“午時……”,李藝微微一愣,然後驚訝說道:“聖旨正是午時而來”。

“敢問旨意內容?”李娘子直接問道。

李藝也不避諱,直接明說。

李娘子聽罷便是嘆道:“午時,乃一天之轉折,亦是大王命途之轉折,大王若是接旨,束手就擒,當橫死京師,反之,則登臨大位”。

孟氏聞言轉憂為喜,“大王,這就是順你必須造反,才可以活命,還可以登基稱帝啊”。

“混賬”,李藝頓時色變,“一州之地,萬餘兵力,如何造反?”

“當年你在涿郡不過小小的中郎將不也是造反,才得來這個王爵”,孟氏不以為然,“現在再造反一次,那就是做皇帝啊”。

見李藝臉色陰晴不定,孟氏看向李娘子,“李娘子你說說,該如何行事?”

“我……洩露天機太多,不可再言了”,話音落下,李娘子便是踉蹌暈倒在地。

她只能忽悠到這個地步了,至於接下來如何行事,如何行軍打仗,軍國大事,她一個女神棍一竅不通。

“來,來人,快服李娘子下去歇息,好生侍候”,孟氏見狀只得吩咐道。

“大王,你還在考慮什麼?”孟氏一把抓過桉桌上的聖旨,將其撕成粉碎,“再耽擱下去,我們全部橫死長安,造反的話才可以更進一步”。

李藝一驚,看到滿地碎片的聖旨,終於是下定決心,“李世民,你逼人太甚,休怪我不忠不義了”。

孟氏見狀頓時心花怒放,喜不自勝,“我就知道大王一定是真命天子”,現在的孟氏一門心思就是母儀天下,這四個字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裡。

“你回後院,勿要聲張”,李藝見孟氏咋咋呼呼的模樣,皺眉訓斥道:“一切自有我來安排”。

“是,陛下”,孟氏掩嘴笑道。

“陛下……”,李藝呢喃一聲,便是面露喜色。

良久,李藝來到刺史府公廨下令,“本王將奉密敕還朝,傳令諸軍府,集結府兵,等候巡察使巡防,不得有誤”。

屬官聞言立刻下去傳令。

孟氏回到後院便是風風火火的尋來僕從侍女,“來人吶,速去趕製一身朱紗鈿釵禮衣來”。

侍女大驚,忙是勸道:“王妃,那、那將逾制,萬萬不可啊”。

鈿釵禮衣可是皇后的禮服啊。

“呸,賤婢,什麼逾制,很快就要用上了,還不快去”,孟氏大怒,啐罵道。

一眾侍女隨從聞言心中或是惶恐,或是驚喜,忙是下去準備。

安定城位於京畿之地,銜接著京城和隴西,地處交通要道,往來商隊絡繹不絕,東市裡很是繁華,人來人往,西域諸國的商品琳琅滿目。

“郎君,你又偷跑出來,今日課業沒完成,可當心阿郎責罰啊,咱還是回去吧”。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個身材壯碩的少年揹著雙手,昂首闊步的逛街,身旁一名隨從苦著臉低聲下氣的勸道。

“怕個甚”,少年不以為意,“枯坐背書太乏味了,哪有角抵禦有意思”。

那隨從聽得角抵二字頓時眉飛色舞,毫不謙虛的恭維道:“那是,郎君你角抵那可是一等一的高手,這安定城裡能跟你較量的人恐怕也不多”。

路過的人聽得這話下意識的就想嗤笑,可是一看那少年膀大腰圓的壯碩身軀,更是錦衣華服,一看便是出身名門,頓時不敢出聲。

“阿姐你聽這人可真會誇口,不過跟我一般高,還說他角抵厲害”。

但偏偏有人不會在意這些,只聽得身旁一個嬌媚的女子掩嘴對著另外一個年長女子細細笑道。

“你說誰誇口?”少年兀自洋洋得意,聽得這話可就不願意了,瞪眼呵斥道。

“就是說你,誇口說大話,不怕閃了腰”,那女子平日裡在府上最受娘子疼愛,向來無法無天,怎會憷了這少年郎。

“好了,莫要耽擱,先去採買布料要緊”,另外一個年長的女子息事寧人的勸道。

聽得這話,那女子方才沒有計較,傲嬌的冷哼一聲,“不與你這孩童計較,我採買朱羅紗做鈿衣去”。

“走了,莫要亂講”,年長女子拉扯著離開。

那少年卻是年眉頭一皺,愣在當場,“她剛剛說什麼?採買朱羅紗做鈿衣?我沒聽錯?”。

隨從一怔,仔細回想後便是點頭說道:“郎君你沒聽錯,說的就是這個”。

少年頓時色變,“走,回府,對了,你別回府,你跟著她們,看看她們是哪家的人,注意別被發現了,快去”。

“這……是”,隨從來不及反應,少年便是一熘煙不見人影,隨從只得轉身追趕那兩個女子。

少年一路狂奔,來到距離刺史府衙不遠的一個巷子,路上撞倒一個貨郎。

“抱歉”,少年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

貨郎罵罵咧咧的起身,正欲破口大罵,可是一見少年進入這條里巷,頓時不敢再言語,住在這條里巷的人多是達官貴人,他一個行腳貨郎可不敢招惹。

“逆子,哪裡去?”少年來到一座大宅院前,正欲進門,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厲喝。

“阿耶,太好了”,少年面露喜色,“阿耶我跟你說一件大事”。

“你今日又逃學了?”那身著官袍之人正是這少年的父親,涇州司馬趙慈皓。

“阿耶,這個不重要”,少年正是趙慈皓獨子趙持滿,“我跟你說一件大事,來,這邊說話”。

趙持滿一身蠻力,連拖帶拽的把趙慈皓拽到一邊,直將趙慈皓氣得吹鬍子瞪眼。

“阿耶,我剛剛在東市聽說……”,趙行滿附耳低聲說道。

趙慈皓一聽便是瞪大眼睛,“採買朱紗做鈿衣?你可沒聽錯?”

“絕對沒錯,還有小五在場,他也是聽清了,他現在正跟著那兩個小娘子,我讓他查查究竟是哪家人,這麼大膽子”,趙行滿非常篤定的說道。

趙慈皓一臉沉重,心思急轉,看到兒子這副模樣他心裡已經確定兒子並沒有說謊。

趙持滿雖然年齡不過十五歲,但是他自幼習文練武,性格早熟,知曉禮制,絕對不會拿此事開玩笑。

朱紗製作的鈿衣……那可是皇室禮衣,準確來說應該是後宮的禮服,若只是鈿衣那還好,五品以上官員的女卷可以穿著鈿衣,但是朱紗製作的緋色鈿衣,那就只能皇后使用了。

想到此處,趙慈皓立即將趙持滿拉進書房。

涇州司馬趙慈皓出身天水趙氏,世代高官,父親趙懷訥是前隋廣州刺史,他的哥哥趙慈景迎娶李淵第五女桂陽公主,官拜兵部侍郎。

趙慈皓的夫人長孫氏,岳父名叫長孫操,出身洛陽長孫氏,如今依舊健在,官拜陝州刺史,長孫操跟太子妃長孫無詬是同一個曾祖父。

這樣的出身註定趙慈皓的見識非同一般官吏,而趙持滿作為趙慈皓獨子,更是自幼聰穎,寫得一手好字,雙臂力氣驚人,只是現在的趙持滿年紀尚小。

歷史上趙持滿官至涼州長史,對於他的記載不多,並沒有單獨立傳,僅作為長孫詮的外甥在《新唐書·長孫無忌傳》中寥寥數筆:“工書,善騎射,力搏虎,走逐馬,而仁厚下士,京師無貴賤愛慕之”。

這樣的評語足以證明趙持滿並非庸人,堪稱文武雙全,他的舅舅長孫詮迎娶太宗皇帝嫡女新城公主,最後因族兄長孫無忌和姐夫宰相韓瑗的下臺,坐罪流放。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書房之中,趙慈皓屏退左右,一臉慎重的盯著趙持滿詢問道。

“只有我跟小五知道”,趙持滿看來很清楚事態的嚴重性,立即說道:“等小五回來我立即跟阿耶說”。

趙慈皓滿臉愁容,沉聲道:“我就在這裡跟你一起等著”。

“阿耶,你覺得會是誰?竟有這麼大膽子”,趙持滿試探性問道。

“你覺得呢?”趙慈皓不予回答,反問回去。

“我覺得是燕郡王”,趙持滿眼裡閃爍著精光,絲毫不見驚慌,反倒是充滿興奮的看著父親。

“說說看”,趙慈皓有心考校,並不予作答,不置可否的說道。

趙持滿見父親並沒有責怪他,反而鼓勵他說下去,更是激動,直說道:“我雖然還沒有做官,但是我聽說了,燕郡王脾氣很壞,曾經稱霸一方,很厲害的一個人,如果說咱們安定城誰的膽子最大,那一定是燕郡王”。

趙持滿雖然年僅十五歲,通曉禮義,但對於官場的事並不知情,並不知道燕郡王跟建成太子之間的事,僅僅是以少年的思維去猜測,但偏偏沒有猜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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