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嶽暖閣山門前有三棵寒樹，已活了千年，青銅盤根，瑞氣氤氳。
本來有三人合抱粗細，卻因我上次生產，雷部尊神例行公事，將其中兩棵劈成只剩半人高的樹樁，另一棵斜著劈掉了一半，成了歪脖子樹。
因為實在不美觀，我曾建議讓明塵再重新種上幾棵，他只是輕笑著搖頭：“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給它們點時間，還會長回原來的樣子。”
如今，樹樁上已經發了綠色的嫩芽。
而那棵歪脖子樹上，此時盤踞著一條頭上有小角的白蛇。
樹下站著一個身披羽毛的……人？
應該是人吧！？
他仰頭似乎在和白蛇說話，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驀然回頭，行禮道：“拜見府君大人，小娘娘，我家小龍王坐陣脫不開身，特命小神和白螭來接引三位。”
“啊！唔……”我被他的樣貌嚇了一跳，意識到自己失禮，忙捂住嘴。
只見他人面尖喙，雖有手腳，但卻長滿棕色的羽毛，身後有對翅膀，耳朵上掛著兩條青蛇，赤腳上攀附著兩條紅蛇。
明塵側頭淡淡道：“他乃西海門戶守護神，弇茲，不需害怕。”
弇茲用翅膀捂住自己的嘴，略帶歉意道：“小神樣貌醜陋，嚇著小娘娘了。”
我窘迫地擺手：“沒有，沒有，是我見識淺薄，謝謝你來親自接引。”
“小娘娘客氣了，我家小龍王受府君大人恩澤和提攜，您貴為冥府主母仙后，又是我們龍王妃的摯友，您第一次去西海，親自接駕是應該的。”弇茲頷首，我和大寶同樣回禮。
“小婉也在西海嗎？”我不由問道。
“在的……”弇茲點頭，眉頭擰了擰，吞吐道，“小龍王和小王妃大婚在即，不知最近怎麼了，兩人好像在慪氣……那個……小娘娘……”
我笑了笑：“我去開解一下你家小王妃。”
弇茲滿露喜色，拱手道：“那就有牢小娘娘了……府君大人，可以啟程了嗎？”
明塵抬了抬下巴，清冷示意。
弇茲走回樹下，對閉著眼睛，養精蓄銳的白螭低喃了些我聽不懂的話。
白螭慢悠悠從樹下爬下來，變化法身，雖有十來米長，油桶粗大小，但和它之前黑化的身形沒辦法相提並論。
看它蔫蔫的樣子我都不好意思坐上去。
“它修為盡毀，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復如此法身亦是不易。”明塵握著我的手，也沒有讓我著急上去。
他看向大寶：“趙天寶，白螭乃女媧娘娘昔日坐騎，你劍中的靈力許對它有利。”
弇茲瞳孔放大，打量著大寶，喜色難以自收：“在下就是壺中仙？”
“您還是跟著小娘娘叫我大寶吧，仙之一字，我現在還擔待不起。”大寶難得自謙。
弇茲點點頭，恭維道：“想來壺……想來寶兄弟與我們西海亦算緣分頗深，煉妖壺在西海供養千年，那時就有壺中仙的傳聞，現您投胎轉世為人，又與我們小龍王成為好友，真是上合昭昭，下合冥冥的命中註定。”
“咱就別客套了，等辦完事咱們暢談個三天三夜怎麼樣？”
“甚好！”
大寶反手取出插在雙肩包裡的桃木劍，跨上白螭的身體，拍了拍它，笑道：“哥們兒，有牢載我們一程，油箱給你加滿。”
桃木劍上的藍色靈力徐徐縈繞在白螭的身體，層層疊疊地滲透進蛇身。
原本慵懶迷離的白螭，甩了甩頭，瞬間瞳孔睜大，像是大夢初醒，全身注滿了力量，大寶剛趴好，白螭蜿蜒著沖天而起。
弇茲撲騰著翅膀飛了上去，站在螭軀中央，明塵隨後攔腰將我帶起，站於螭龍的長出龍角的位置。
龍角如同瑩潤的珊瑚，高度到我的腰部，手正好可以扶在上面。
白螭破空而出，噓氣成雲，隱去了身形。
耳畔風聲呼嘯，眼下山水變幻。
龍行千里，須臾之間。
我愣愣地看著略過的一川山月，烈風吹的肌膚髮麻，卻也吹散了心中的那份沉重，神思不由迴歸到我與明塵在青殿古樹下的輕語呢喃。
與女遊兮九河，衝風起兮橫波。乘水車兮荷蓋，駕兩龍兮驂螭，登崑崙兮四望，心飛揚兮浩蕩。日將暮兮悵忘歸，惟極浦兮寤懷。
雖然不是遊覽仙境，卻也超然自得。
明塵攬在我腰間的手收緊了幾分：“在想什麼？”
我回望著他，豔陽揮灑在他身上，輕風拂御於髮絲，毫不凌亂，白皙的面孔猶勝玉璧，聖潔無比。
“在想你說過的話。”我笑著老實回答。
一字一言都銘記於心，刻骨難忘。
他笑了笑，微微俯下身，在我的耳邊輕聲道：“尊神們的寶誥都記住了吧，還有我教給你的指訣。”
說完他捏起我的手，擺弄手指，又拂過我掌心的紋路。
我抿嘴憋笑，真不想吐槽府君大人現在好像考前囑咐考生拿文具和准考證的老師。
“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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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大禹一統華夏後，與上界大神達成契約，鑄九鼎，定九州，從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世間只為人皇所統治。
九鼎之上刻有九州山海圖和祭祀天地的儀軌，於是九鼎便成了人間統治者的身份象徵，每逢新皇登基，需祭出九鼎封禪，方順應天意。
而真正的九州四海圖隨著九鼎的消失，再也無人得以窺探。
只有一本隱晦不全，看似天馬行空的《山海經》流傳於世。
我之前天真的以為世上部分典籍和寶物的缺失，是由各種天災人禍導致被損壞，才沒有完整的流傳下來。
直到看到西海的景緻我才明白——
那些典籍中缺失的部分或者點到為止的玄奧之處，是有人故意留白抹去，只有大機緣之人才能得見玄妙。
而我和大寶有幸成為其中之一。
雲層之下，一片寬大的高原遼域之上，安詳躺著塊如同寶石切面的水域。
遠山蒼翠，湖水碧澄。
魚群歡躍，萬鳥翱翔。
白螭將我們放至湖水之濱，變化成白蛇的樣子，順著弇茲的腿，爬上他的脖頸，虛虛地掛著，又恢復它懶洋洋的樣子。
弇茲興奮地指著湖面：“小娘娘，寶兄弟，已經到達西海。”
大寶看了看周圍七彩飄揚的幢幡，眯著眼，試圖緩解高原刺眼的陽光，疑惑道：“這是國內某5A級旅遊勝地吧，這就是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