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寒，旭日東昇。
我突然出現在小廟門口，嚇了高姑子和雯雯一跳。
她倆正在打掃院落，見我一身狼狽傷痕，高姑子放下手裡的掃把抹布，擔心道：“小暖，你這是怎麼了？”
我勉強一笑：“我沒事。”
“姨姥兒，今天閉廟謝客吧，我要在後堂待上一段時間，不能有人打擾。”
高姑子神清目明，心中瞭然，她微微闔上眼，對著虛空頂禮，嘴裡低語了聲福生無量天尊。
“好，我這就關門。”
剛要向前踏，我頓住腳步，看向忐忑不安的雯雯，淡然笑道：“大寶受了點小傷，要在一個朋友那裡修整一段時間，他沒事，用不了多久就能回來了，雯雯你不用擔心。”
“真的嗎？溫暖，你不用哄我，我什麼結果都能接受。”她緊張地抓住我的手，再三確認。
我重重點頭，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沒有哄你，快去計劃下你們的蜜月旅行吧。”
她如釋重負，臉上的表情放鬆下來：“你要不要換套衣服？”
我搖搖頭：“你去吧。”
小廟徹底歸於安靜，我的心也開始慢慢歸於平靜。
沉心閉目，我聽到了遠處村民交談的聲音，汽車鳴笛聲，炊煙做飯聲……
漸漸的，塵世的嘈雜離我越來越遠。
唯有院中經幡晃動，枝頭清脆的鳥鳴，清晨露水滴落在樹葉的滴答，和塵埃覆在我肩膀上的莎莎。
我從腳下的方磚開始跪拜，額頭觸地，一步一叩首。
小廟不大，從門口到後堂不過四五百米的距離。
這裡比不上名山大川上的道觀，這裡沒有山門，沒有熙熙攘攘的香客。
就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地方，見證了我與他的開始和因緣。
這裡就是我心目中的聖地。
只要虔誠向善，任何道場皆是心之所向，神明皆會感應。
第一次我是為母親祈願求取壽命，這一次我只求愛人回到身邊。
一想到他，原本平靜的心又開始酸澀疼痛，眼淚沾溼了衣襟和腳下的青磚。
思緒紛雜，這哪是朝聖的心境。
可明塵之前說過的話，一直在我腦袋裡迴響，彷彿一字一句在我耳邊傾訴。
他說：你並非是我附屬品。
他說：我不在的時候，你也可以在冥府作威作福
他說：肅清一些礙眼的東西，省的你看著糟心。
他說：你不滅我亦不滅，你好我便好。
他說：魂飛魄散不是終極。
……
他無時無刻不在點撥我，然後為我掃清障礙，只是當時我沒有發覺，事後把這一切都串在一起——
所以，除了這段時間我幫他打理好冥界外，他一定就在哪個地方等著我……
不知不覺已經跪拜到後堂，三尊金身塑像寶相莊嚴，我虔誠地跪在蒲團之上，頂禮膜拜。
看著面前的神像，我淚眼婆娑，這一刻我像委屈無助迷茫的孩子，祈求長輩的安慰和指引。
“天尊，我已經明瞭您點化我的目的，三百年前的緣起和糾纏，不知道今日他是否真的渡過了劫難？”
“如果渡過了，我什麼時候能見到他？如果沒有渡過……”
我淒涼的苦笑：“我這個本不應該存在的心魔，甘願赴死。”
“冥界的擔子太重，沒有他，我真的撐不起來，沒有他，我歸順了大道，又有什麼意義。”
“您要他忘情至公，他沒有做到，反陷塵緣囹圄。”我心內寂寥無比，無助地閉上眼，“您要我這個心魔忘情至公，助他渡劫，可……”
“我做到了嗎？我也只是假裝做到。”
“如果真的要以殺死他的方式讓我舍小愛為大愛……和無情無義有什麼區別。”
“天尊，我堪不破，我真的堪不破……”我近乎自言自語，不知道天尊聽到我說這些話會不會覺得可笑。
三叩首，正念。
志心皈命禮。
隨方設教，歷劫度人。為皇者師，帝者師，王者師，假名易號。立天之道，地之道，人之道，隱聖顯凡……主握陰陽，命雷霆用九五數……大悲大願，大聖大慈，太上老君，道德天尊。
心之虛靈，道自歸之。靜為性，動為情。
性主乎內，為體。情運乎外，為用。
體用一源，顯微無間，乃曰道。
世間萬物皆有道起，大道對於我來說太過飄渺卻又感覺它無所不在。
我抓不住，也悟不出多麼高深的大道理，只有他的偶爾點撥，我才在不經意間醍醐灌頂。
有了他的引導，我才不會在尋求道義的路上茫然錯失。
若說大道，他就是我的道吧。
寶誥唸了不知道多少遍，院外的鳥鳴和樹影婆娑聲漸漸消失，只有自已的一字一念在耳邊迴響。
漸漸，一股香風撲面而來，夾雜著叮鈴妙音。
臉上微涼，像是有水在我臉上拂過。
隨即又是癢癢的。
我這是出現幻覺了嗎？
只聽一聲熟悉的輕笑：“小娘娘，你終於來了，嘻嘻，您好狼狽啊。”
再次睜眼，身前的神像和膝下的蒲團全部消失不見，而周圍是漫無邊際的茫茫雲海。
遠處是萬丈祥光，近處是……拿著羽毛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玄知！
“玄知，這是哪裡？”我跪在雲端之上，害怕地不敢動。
他將我扶起來，笑容和煦：“你之前來過的三十三天，太清境啊。”
我嘗試著邁了兩步，確定不會掉下去，才放心跟著他往前走。
這裡除了雲什麼都沒有。
“天尊特意讓我來接引你，小娘娘，只有你真正皈依，府君大人才能得救哦。”
我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追問道：“明塵沒有死是不是？”
“府君大人是天尊好不容易點化的神祇，深得多位大天尊喜愛袒護，又解決了莊慕白那個大麻煩，怎麼能讓他老人家魂歸虛無，不過，愛之深恨之切，承受多少喜歡，就有多少磨難，嘻嘻……”
“所以，府君大人才會如此備受寵愛又多災多難。”
“尊神們的愛好沉重啊。”我撇嘴，小聲吐槽。
常人恐怕無福消受。
“嘻嘻，東嶽帝君一職本就牽扯三界，執生，判死，論功罰，凡人陰魂還有些得道的精靈散仙，都在他老人家的管轄範圍之中……這管的多了，府君大人難免勞心勞力，自然心生雜念種種。”
“一想一念皆是業障，所以各位大尊神們對府君大人既疼愛又時時鞭策，生怕他老人家行錯踏偏。”玄知一副老成的樣子，搖頭晃腦。
“嘻嘻，好在府君大人不負眾望，雖有了您這個小插曲，不過他一點點帶您歸順大道，可謂遇劫重生，境界大漲。”
玄知領我到了一處洶湧的雲海，他用手撥了撥，立馬呈現了一級一級向上的雲梯。
望不到頭的雲梯。
“到了，剩下的路只能您一個人走了，能否皈依得見山門，就看您是否虔誠，當然也要看天尊他老人家願不願意收你這個徒弟。”玄知神秘笑道。
“如果天尊不願意收您為徒，嘿嘿，您就永遠的跪拜下去吧。”
不等我說話，玄知便化身白鶴消失在雲海之中。
我的天，這是不管我了麼。
看著雲梯，我深呼吸一口，口誦寶誥，誠心跪下。
一步一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