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寶拍拍屁股，擦乾淨嘴，對明塵施了個大禮：“這裡之前應該是個亂墳崗，後來被推平了建了小區，剛才我看到十來個陰魂排著隊，從小區後門出來，走進超市拿了東西就又排著隊回去了，拿的都是菸酒，花生米什麼的，操控他們的肯定是個菸酒不禁的糟老頭子。”
“什麼樣的陰魂拘不走啊？”我不解地問道。
明塵淡淡道：“一是有主人的陰魂，二是替死鬼，他們需要找到新的替身才能迴歸冥界，轉入輪迴。”
有主人的陰魂我懂，就跟養小鬼似的，主人犧牲自己的壽命和陰德來供養他們，只要陰魂不害人，冥界就不會強拘。
替死鬼一般都是陽壽未盡，但死於自殺的陰魂。
道家一直主張愛惜生命，將貴生，救人性命為上功，認為自殺罪孽深重。
冥界為懲罰這些自殺之人，令其在陽間每天都重複自己自殺時的痛苦，直至陽壽殆盡。
有一些陰魂想擺脫這種痛苦，就會害一個生人令其替自己受罪。
雖然可以迴歸冥界，但鬼魂還是要受罰，罪孽洗淨後才能再度輪迴。
“還有一種情況……”明塵冷笑一聲，“去會會那個傢伙就知道了。”
“等下，我去問問那三個地縛鬼願不願意走。”我拽了拽他的衣袖，捏出幾張符紙。
明塵單手負於後腰，淡淡笑道：“去吧，濟生度死，撥亂陰陽，乃小娘娘分內之事。”
我笑著屁顛屁顛走到馬路中央。
“既入冥界黃泉，莫貪人間行路，三位，你們已經死了，若放下執念，願意回冥界輪迴，我願度化你們。”
已經失去下半個身子的男鬼，神情激動地向我爬來，可還沒觸碰到我，他就被一堵無形的牆給彈了回去——畫地為牢。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親手殺了壓死我的那個姦夫！每天我都能看到他和那個不要臉的婊子開車過去！我要親手殺了他們兩個！那是我哥們！我二十年的兄弟！他居然睡了我媳婦！啊！我要親自殺了這對狗男女！”
嗐～又是邪淫惹的禍……
“你不走也不能報仇，還會灰飛煙滅，連輪迴的機會都沒有……”我嘗試勸慰道。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親手殺了他們兩個！”男鬼怒吼著，瑟縮地向後退去。
我搖搖頭，看向另一側。
跪在地上的中年婦女背後插著一根棍子，連帶著四五歲孩子的身體也被穿破，應該是運輸鋼筋的大車不幸翻車，母子二人不幸被波及，雙雙殞命。
當了母親最看不得這種畫面，我問道：“你呢？願不願意和你的孩子一起回冥界。”
中年婦女迷茫地看著我：“我下輩子還能和我的孩子在一起嗎？我打了一年多的針，好不容易懷上她，還沒愛夠她呢……”
我鼻頭泛紅，看她年紀四十多歲，為了懷孕，做試管肯定吃了不少苦。
可道家戒妄語，一些善意的謊言也不能說，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你看她可愛嗎？”婦女淺笑著將懷裡女孩的陰魂舉給我看。
孩子的頭部被鋼管戳穿，五官已經血肉模糊，臉上只有一個紅色的血窟窿。
“我能將你的孩子復原，你這麼愛她，不忍心她一直遊蕩在人間吧？”
中年婦女迷茫地搖搖頭，又點點頭，她魂識已經消散了大半，要不了多久就會魂飛魄散。
我還未走到明塵面前，他手裡已經幻化出了那柄仙氣浩然的拘魂令，在夜幕下，泛著神聖的光澤。
“謝謝。”我低聲說道。
明塵摸了摸我的頭，淡淡笑道：“和自己夫君何需言謝。”
“我是替那母女謝謝你。”我抱了一下他的腰，也算是那母女的感謝吧。
他捏了捏我的耳垂：“超度咒還記得嗎？”
我點點頭。
那是他將我圈在我懷裡，用他慈悲憐憫又柔情婉戀的天籟之音，在我耳畔一字一啄教給我的，我怎麼會忘……
在記憶的最深處它已經釀成了一杯甘甜的美酒，每次回味都如痴如醉。
東嶽蒼天，袞州司權。
上應房宿，下統震元。
發生萬物，與天齊年。
玄靈之館，字錄青篇。
濟生度死，祚國綿延。
母女二人化成熒熒星火，消彌在蒼穹之下。
我把拘魂令交給明塵，大寶蹲在地上抱著臉抓著頭髮，長吁短嘆：“我就多餘出來，度個幽都能撒狗糧，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我直接給了他一拳。
現在大寶不像之前看到明塵那般拘謹，偶爾還會開個玩笑，明塵完全不在意。
還是混熟了好，沒準以後大寶還真敢叫府君大人妹夫……
噗……那他真的可以橫著走了……
繞了半圈我們才來到小區後門，前面還有熒熒燈火，到了後面不但沒有人煙，還一堆磚頭石灰，工業廢料，一看就是停工很久的爛尾樓。
沒走兩步，果不其然看到幾個白色橫幅。
‘沈氏房產 還我血汗錢’
‘無良沈氏 無德無信 全家死光 ’
“這不會是沈大偉的房產專案吧……”越往裡走，冰冷的陰氣越強烈。
大寶在手機上搜了搜，嘿嘿笑道：“還真是！看來這小子不是一般的慘……”
之前明塵看到他家祖墳的時候說了句‘氣數已盡’，其實沈家祖德深厚，若心善良持，子孫延綿受到庇護。
只是到了沈大偉父母和自己這一輩不懂得惜福收斂，一點點將氣數敗盡。
因果報應大部分不是看的當下，一個善念會蔭庇自己將來的幾十年甚至後代，一個惡舉也會越過千山萬水影響到子孫，所以謂之曰天道承負。
萬事機緣，皆有心起。
正在我感嘆的時候，一聲‘咿咿呀呀’的吊嗓子聲打斷我的思緒。
大半夜，在空曠的爛尾樓裡聽到這種尖細悽婉的嗓音真是令人膽戰心驚。
“本尊過去的話，陰魂會有感知逃遁。”明塵瞥了眼爛尾樓，垂眸笑道。
啊？這意思是讓我和大寶兩個人解決？
“那你在這等我一下，不要亂跑。”我捏了捏他的手。
其實我想說：我倆搞不定的話，府君大人你要記得救場啊！
大寶憋著笑扛著桃木劍往前走，我跟在他身後，剛走過拐角，大寶猛地停下，朝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他麻利地在周圍貼了三張結界符紙。
他半蹲下身子，向前探出半個腦袋，我貓著腰疊在大寶的後背，也漏出兩隻眼睛。
只見，兩個戲子打扮的鬼魂站在二樓的平臺上咿咿呀呀的唱著戲，一個青衣，一個小生，你儂我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