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戰?這個可有點說頭啊。”

聽到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詞,蔣百里童孔微縮,臉上帶著莫名的表情:“要是我沒說錯,這北京南苑就有一所航校,前幾個月還幹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吶。”

程諾噗嗤一笑:“把皇城都給炸了,當然了不得了,聽說一共投了三枚炸彈,一枚落在隆宗門外,炸傷一個轎伕;一枚落在御花園水池裡,把水池給炸壞了;最後一枚落在西長安街隆福門的瓦簷上。

清廷的遺老遺少們都被嚇破了膽,經此一役,復辟的囂張氣焰被打下去不少,估計後面不得不安生一段時間。”

就在程諾他們離京的這段日子裡,張勳帶領的辮子軍復辟,作為討逆軍總司令段琪瑞,為了在行動上好看,特意安排時任南苑航校進行討逆。

為了進一步提高宣傳效果,專門安排秦國鏞在紫禁城上空派發“打倒張勳,反對復辟”的傳單,順便投下三枚小炸彈,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

身在北京,蔣百里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甚至要比程諾這個外人知道的還要詳細,對於這些話他不置可否。

“據我所知,南苑航校這一路走來並不順利,一開始買的‘鴿式’單翼機,也都是海外華僑籌資捐獻而來,後面花費了數十萬銀元買的也都是小馬力飛機。就因為經費緊缺,從民國元年到現在也不過招了一兩期學生。

政府出面尚且如此,你我個人力量想去興辦這些,實非易事。”

“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因為公家出面,事情才變得如此不容易?”面對這些擔心,程諾從容應對,提出了另外一種角度:“經費上面相互推諉,遇事退縮,如何能支援國內航空事業的發展?”

蔣百里本能地想反駁,可聯想到自己的這番境遇,恰好是印證了對方這句話,話到嘴邊變成了一聲嘆息:“回國前我曾經天真地以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軍人不過問政治’。

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公家做事自然不會太難堪,如今回想起來,始終繞不過‘名利’二字。”

程諾笑了笑:“雖然目前歐陸大戰還沒結束,但戰爭態勢逐漸明朗。我相信如果再次爆發世界級戰爭,那麼未來的戰爭是總體戰,航空武器的巨大威力可以給敵國帶來毀滅性打擊。

空中戰場已經成為決定性戰場,奪取與控制制空權是奪取戰爭勝利的先決條件,為了做到這一點,必須建立一支獨立的空軍。

也就是說,在未來制空權的作用將越來越重要,瞬息之間於千里之外摧毀敵軍哨所將不是一件夢事。”

“制空權!?”蔣百里神情一緊,反覆誦讀著這三個字,越回味臉上的表情越豐富:“致遠可否細說?”

“飛機由於它自身的效能,可以在行動方向上享有充分自由,它可以用最短時間沿著直線按任何方便的路線向任何地點往返飛行,這使得歷來規定和影響戰爭特點的一切因素對空中的活動都顯得無能為力。”

說著程諾從桌上拿來一張紙,將其疊成紙飛機,在空中進行模擬飛行:“飛機可以在戰場內外出現,能夠攻擊和摧毀地面及海上所有目標,對敵人的城市實施戰略轟炸,可以使那裡的居民、士氣和社會結構迅速而徹底瓦解。”

本來就有從伍經驗,加之軍事理論豐富,程諾的這套制空權理論很快被蔣百里吸收,並觸類旁通:“也就是說安全和平靜的生活區域不復存在,作戰也不再侷限於實際戰鬥人員。

相反,戰場已擴大到交戰國整個國境,再沒有前後方之分。”

程諾微笑著點點頭,拿起手中的飛機在嘴邊哈口氣,然後將其扔出去:“未來的戰爭,不僅由平面變成了立體的性質,而且實實在在地成為了總體的性質。因為飛機的存在,所以傳統意義上的安全地帶將不再安全。”

聽到這裡,蔣百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剛剛被扔出去的飛機恰巧轉了個彎,回到了他的手裡,看著這個紙飛機,手上雖然輕飄飄,但他心裡卻感到沉比萬鈞的重量,嘴裡喃喃道:

“莫說空軍了,眼下公家的海軍都還不成體系,未來的路可不好走啊。”

混沌的未來並不可怕,但在知道未來的方向後,卻無法抵達,這種無力感實在讓其難受。

程諾對此心知肚明,不過眼下並沒有著急批判,而是又拿來一張紙,重新疊起飛機:“在某些特定的條件下,獨立的空軍就可以贏得戰爭勝利,得益於巨大的作戰半徑,甚至可以獨立完成戰爭使命。

兵家有言‘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試想在你陸軍還沒行動的時候,我方飛機就把你的燃料庫、彈藥庫給炸了,再厲害的鋼鐵壁壘都得提前趴窩,戰場上你拿什麼跟我打,拿人海戰術嗎,缺乏軍需的情況下又能堅持多久?”

看著又一架嶄新的飛機出現在面前,蔣百里認真道:“那我可以理解為,致遠你認為空中戰鬥和奪取戰爭勝利的關鍵是掌握制空權?”

程諾微笑著點點頭:“你的理解沒問題,制空權便是為了戰爭的核心。”

“這麼重要,那麼何為制空權?”蔣百里追問道。

“即一種態勢,能阻止敵人飛行,同時能保持自己飛行。”程諾沒有藏著掖著,將制空權的概念清晰明瞭地告訴對方:“如果極端點,奪得制空權就是勝利,在空中被擊敗就是戰敗。”

蔣百里欲言又止,拿起飛機指著它不可置通道:“這話有點過了吧?”

“雖然有些極端,但若是仔細想想,不無道理。”程諾笑著搖搖頭:“獲得制空權的一方就能夠切斷敵人陸海軍與其作戰基地的聯絡,使其喪失贏得勝利的機會,同時,能保護本國的陸海軍順利作戰,居民按照和平時期的秩序進行安全生產。

而失去制空權的一方,不得不進行力量懸殊的戰鬥,陸海軍在基地和交通線處於經常受到攻擊和威脅的情況下作戰,後方城市和生產中心會受到轟炸,影響物質資料和軍事工業的生產。”

說完這話,程諾拿起第二架紙飛機將其放飛,直奔蔣百里的身後,收起笑容認真道:“從一切前景看,除非在兵器和資源上有極大優勢,天空被控制的國家單憑陸上鬥爭,鬥志必將受到重大負面影響。”

蔣百里若有所思:“那麼依你而言,怎麼才能奪取制空權?”

“簡單,那就是在戰略上採取積極的進攻行動。”程諾起身撿起飛機,雙手各拿著一架在空中做格鬥狀,一邊做著各種戰術動作,一邊講解道:“從本質上來說,飛機是一種進攻性武器,而不是防禦性武器。

飛機可以不受地面約束,具有極大的速度,實施進攻的一方具有靈活機動的特點,能對自己選定的敵人集結地或是供應線上的任何設施加以打擊。”

蔣百里不解:“進攻與防守並不衝突,如果我非要以防禦為主呢?”

“那你將陷入極大的被動當中。”程諾停下手中的飛行戰術動作,把其中的一架放在桌上展示:“飛機場的規模往往比較大,為了保護他,需要使用比用於進攻更大的兵力進行防禦。”

蔣百里追問道:“如果你是軍隊長官,你會怎麼做?”

程諾眼神中劃過一道兇狠:“兵者,詭道也。宋襄公的例子活生生的擺在我們面前,真正的戰爭容不得迂腐。如果是我,必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摧毀戴軍所有的作戰飛機和生產中心!”

風格切換的太快,蔣百里被這陣勢嚇了一跳,好奇心驅使之下又問道:“如果奪取制空權之後呢,你會繼續怎麼辦?”

程諾從容回答道:“那麼自然圍繞著地方主要目標比如基礎設施、兵工廠、運輸動脈進行外科手術般精準打擊,造成平民心理恐慌和精神崩潰,所謂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

一套《制空權》的理論下來,蔣百里臉上的驚異之色愈加濃厚,到了最後甚至有些吃不消,陷入沉默,仔細回味著程諾的這番話。

當然程諾的這番理論也是主要脫胎於義大利軍事家杜黑的《制空權》理論,在他的書中認為空軍必然優於陸軍和海軍,以突然襲擊、先發制人來給敵方以巨大的物質和心理創傷是奪取制空權的必要手段。

這套理論發表於一戰後,被廣泛應用於二戰,體現出這套理論的預見性和巨大影響。

當然從後世的眼光來看,這套理論也太過武斷和誇大,比如他認為只要不停地對地方中心城市進行轟炸,就足以摧毀對方軍民的鬥爭意志。

但他沒想到的是,一味地狂轟亂炸有可能會激起全體人民的團結一致和支援政府堅決抵抗的決心。比如我們在抗戰期間,制空權一直掌握在日軍手中,後方城市一直遭到日機的轟炸。

但我們並沒有就此放棄抗爭,反而表現出了異常的勇氣和戰鬥到勝利的決心。

同時在整個二次世界大戰中,雖然空軍作為與陸海軍並列的一個兵種,發揮了巨大作用,但起決定作用的還是陸軍老大哥,而不是空軍。

當然從整體內容上來看,這套制空權理論可取之處部分要遠遠大於誇張部分,所以程諾適時將其拿了出來。

只不過他只准備在小範圍傳播,不會將其公之於眾。

畢竟以中日兩國的工業基礎對比來看,《制空權》理論提前問世並完善,只會便宜了小鬼子,到頭來遭殃的反而是自己同胞。為了這點名聲,完全沒必要這麼做。

不知道過了多久,蔣百里終於回過神來,拿著紙飛機左看右看,實在沒想到這小小的飛機居然能在未來掀起如此大的波瀾。

“未來的戰爭,真的會像你說的那樣嗎?”蔣百里自己問完,又自己解答道:“在我們膠東半島之上,德日戰爭都動用了飛機,想必未來戰爭的態勢已然明朗。”

程諾長嘆一口氣:“空軍雖好,可我們卻沒有。缺乏應有的技術和工業體系,根本無力為這些新式軍隊提供技術支援和裝備。”

雖然眼下我們各路軍閥忙著混戰,但武器裝備和作戰水準基本上處於世界平均線之上。

可惜到了1919年,西方國家開始對我們實行武器禁運,禁止向中國出售包括飛機、火炮甚至步槍在內的絕大多數軍事裝備,只有手槍例外,以至於20至30年代,中國各路軍閥力量的手槍部隊畸形膨脹。

本國無力製造武器裝備,從國外市場上又買不到,使得我們後面軍隊的改革也都成了“紙上談兵”。

歷史上發生這種情況,程諾不可能不清楚,只是他手下也缺乏軍事人才,這才把主意打到蔣百里這位儒將身上。

被上述這些話語一通引誘,蔣百里臉上可謂是愁雲慘澹萬里凝:“難道我們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軍用航空方面被他人一步步超過嗎,我實在是不甘心吶!”

目的達成,程諾換了一副表情:“我有一個法子,不知當講不當講。”

“害幼喂,我的好致遠,這還有什麼當講不當講的,有就趕緊說唄。”被吊著胃口的蔣百里急不可耐道。

“公家不行,為什麼我們不先發展民用航空?”程諾迅速組織語言,將他的理論講出來:“寓軍於民,軍民一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發展民用航空對於軍用航空有著巨大的潛在和實際價值。

透過適當的改造,民用航空可以迅速轉化為軍用,可以為軍用航空節省許多經費。

組織一支在需要時能夠立即改造為強大的軍用航空的強大的民用航空,而使前者在和平時期縮減為一個用於訓練和指揮的後備部隊!”

像後世的美國一樣,國防建設始終貫徹產學研相結合的方針,形成防務一科學一工業聯盟的佈局。

同時也符合程諾一開始就為科學院定下的產學研方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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