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四年二月至十五年九月,在十九個月的時間之中。

李自成盡起大軍數十萬,三開啟封。

但最終縱使是窮盡百計,也難進寸步。

直到最後的最後,李自成都沒有能夠進入開封城中,逾越城牆哪怕半步。

開封城最後因為黃河絕堤,大水傾覆而被淹沒。

烈節在將,忠勇在民。

汴人之忠,不使失於寇,終失於水。

歷史上開封城中的軍兵也並不多,只是多了陳永福和高謙麾下的兩營兵馬,戰力也極為有限。

如何也抵擋不住李自成麾下數十萬的雄兵。

開封城之所以能夠堅守這漫長的十九個月,一直佇立在群賊環伺的中央地帶。

其中功勞最大的人,名叫王燮。

雖然現在的王燮還只不過是一名小小的縣令,並不受人重視。

王燮是祥符的縣令,而祥符則是開封的附郭縣。

在開封被圍之前,王燮便奉命帶著五百民兵入城協防。

祥符縣實際上已經是被放棄,高名衡將從鄭州戰場潰敗下來的高謙等人安置在祥符縣,也只是死馬當成活馬醫罷了。

陳望的目光從高名衡的身側緩緩掃過,站在高名衡身側的文官皆是無一例外身穿著緋袍,並沒有任何一名青袍文官。

文官一至四品穿緋紅色的袍服,五至七品則是穿青袍,王燮自然也是穿著青袍,並沒有在其中。

依照王燮如今的地位,也確實沒有資格站在高名衡身側。

沒有看到王燮,並沒有讓陳望感到任何的失望。

對於王燮,陳望沒有任何招攬的想法,而且就算想要招攬也沒有招攬的可能。

雖然現在陳望已經是做到了一鎮總兵,掛印的將軍。

但是王燮是正經科班出身的文官。

明朝中後期文貴武賤時日長久,哪怕是如今局勢糜爛,武將地位有所提升,但是終究是難以改變長久以來的觀念。

大部分的文官對於武官都是極為輕視,少有尊重,怎麼可能招攬。

陳望想用的是王燮曾經採用的方法,而不是王燮這一個人。

陳望不動聲色的收回了目光,假意皺起了眉頭,做出一副難色。

高名衡果然中計,心中不由更是焦急,急迫道。

“開封重鎮不容有失,陳將軍若有需求,但講無妨。”

陳望眼神微動,仍然不動聲色。

高名衡這樣的急迫,完全有失身份,甚至說出了官面之上絕對不能說的話。

不過想來也是當然,作為一名不通任何軍政的文官,面對數十萬壓境的流寇,而且那些流寇還攻破同為大城的洛陽。

沒有六神無主都已經是能夠稱得上一句持重了。

“巡按大人言重,守城衛土,乃是我等武臣職責所在,怎敢有其他所求。”

目的已經達到,陳望也就不做作,順著高名衡的言語說道。

“末將面露難色,只是因為未曾想到開封城內軍兵如此稀少,與我此前所料差距頗大。”

“萬賊軍聲勢浩大,來勢洶洶,此番攻破洛陽,震動中州,正是氣勢如虹之時。”

陳望停頓了一下,向前傾了傾身軀,和高名衡靠近了些許,壓低聲音說道。

“僅靠現有兵力,守衛開封確實有些艱難。”

高名衡身形微僵,臉色也是越發的難看。

這樣的事情他作為巡按如何不清楚。

這些時日一直統籌安排城中的大小事務,軍務雖然大部分是陳德在處理,但是他從各項的彙報之中得到了詳情。

協防的民壯戰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城中的民兵也同樣不堪大用,都是一些臨時拉來湊數的貨色。

守軍稍微好些,但也只是稍微好些。

周王府的衛兵看起來雖然雄壯,但是也都沒有上過戰場,盔甲大部分都是裝飾用的盔甲。

看起來倒是光鮮亮麗,實際上防護極為有限。

作為藩王,確實允許有一定的衛隊。

但是衛隊的數量和武備這些,都被極為嚴格的控制著。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吃空餉,喝兵血之事早已經是歷久成風。

軍制敗壞使得營鎮糜爛。

文官權重使得武官卑賤。

政治腐敗使得軍事腐敗。

原先開封城內唯一能夠作為依仗,其實也就只有陳德麾下的遊兵營。

“不過……”

陳望看著高名衡臉上神色的變幻,知道火候已到,當下繼續道。

“如今局面並非無解,末將昔日在漢中府時,也同樣遭遇數倍以上的流寇圍攻,但是仍然守住城池。”

“只是這辦法……”

高名衡的神色變幻,再度由陰轉晴,當下道。

“陳將軍若有守城辦法,但講無妨。”

陳望抬起了頭,目光從高名衡周圍的一眾官員掃視而過。

“末將身為武臣,只懂軍務,不通政務,昔日在漢中府內,也依靠州縣主官相助,才得以守住漢中,此番守備開封,也需巡按大人與各位鼎力相助。”

陳望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的目的也只是為了索要軍事上的權力。

政務這一方面,現在接管根本拿不到多少的好處,還會踩到文官的雷區,以及明廷的雷區。

軍務和政務,全部接管,莫非是想要割據?

陳望的一番話謙和有禮,一眾文官皆是頗為受用,雖未附和,但是也都面容和善。

“如果末將沒有猜錯,協防民壯大多應該是從各處強徵而來。”

高名衡眉頭微皺,而後點頭回答道。

“確實如此。”

歷來徵調協防的民壯,都是官府通告,直接從各處調集,說起來,確實是強徵。

“協防民壯對於守城其實起不了多少的作用,相反,有的時候還會起到不小的反作用,末將希望巡按大人能夠將強徵民壯悉數解散。”

“解散協防民壯?”

高名衡神色微變,遲疑道。

“城中兵力本就不足,若是還沒有民壯協防,守城的力量,豈不是更加的稀缺?”

高名衡的回答在陳望的意料之中。

“所以末將所說的是解散強徵的民壯。”

陳望目視著高名衡,鄭重其事道。

“強徵民壯協防,只會使得城中士民離心離德。”

“兵戰軍爭,上下一心,三軍方能同力。”

“協防民壯募集,可以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以利而誘。”

“民壯不上前線,僅在城中搬運守城軍械,運送武備糧草,充作輔兵之事,根據其所做事情,給予相應的報酬,報酬可以微薄,但是必須要有。”

諸如高名衡這樣的官員,他們很多時候的選擇不能說錯,受限於時代的侷限。

徵發徭役,徵調民壯協助守城,在這個時代確實是再正常不過。

“洛陽城破,鄭州大敗,城中百姓驚慌失措,還有不少之前入城討活的難民,一張餅,一口水,不僅可以解決其燃眉之急,還可以使其保持安定,不用擔心無法募集到人。”

高名衡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他不懂軍事。

陳望如此言之鑿鑿,加上那些在各地取得的大勝,讓他不由自主的信服。

“陳將軍,確實言之有理,協防民壯募集便依照此例執行。”

“不過,如今城中守備兵力本就薄弱,就算是加上陳將軍麾下部眾,仍不足守備四城,協防民壯不上前線,單靠現有兵力……”

陳望等的便是高名衡這一問題,他要提出的便是歷史上王燮提出來的募兵辦法。

“單靠現有的兵力防守開封自然是捉襟見肘,所以末將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編練社兵。”

“社兵?”

高名衡神色疑惑,他不明白陳望所說的社兵是什麼。

所謂的社兵,正是歷史上流寇大軍進圍開封城時,由王燮提出的辦法。

而開封城也正是因為這些社兵,硬是佇立在河南的大地之上,擋住了李自成麾下的數十萬大軍整整十九個月的時間。

“所謂社兵,其實稱為坊兵更為貼切。”

“城中有多少坊,便編多少社,每坊成立一社。”

“根據資產的多寡,越富則出兵越多,貧困者數戶合出一兵,每坊遍練百人,合為五總社,於五門分防。”

高名衡神色疑惑,問道。

“如此徵調,豈不於之前徵調協防民壯相同?”

陳望搖了搖頭,言道。

“萬賊軍每下一城,悉殺城中富戶,此事不用宣傳,也早已為天下人所知。”

“此番萬賊軍進逼開封,城中富戶必是人心惶惶,急於尋求保護,此時徵集社兵,他們不僅不會反對,反而還會支援。”

高名衡凝目不言,這些時日,城中的富戶確實是惶恐不安,很多都甚至想要逃離開封,逃向他地。

還有不少的人透過各種的關係前來打探情況,想要知道開封到底能不能守住。

“各州各縣遍練民兵,多為應付政令,濫竽充數者眾多,根本不堪用處。”

“社兵則不一樣。”

“開封若破,等待著那些富戶的,便是滅門絕戶,他們沒有選擇。”

“而普通的百姓也害怕兵禍,我等只需要稍加宣傳,便可以使其與我們同仇敵愾。”

“臨陣對敵,社兵為了保家衛城,必然堅韌不拔,頑強抵抗,不會輕易放棄。”

陳望向後撤了半步,沉聲道。

“敵強我弱,唯有萬眾一心,方能戰而勝之。”

“徵調社兵,最大的好處便是軍餉、糧草,皆可以由出兵之坊供給。”

“如此,不耗錢糧半分,便可以獲取近萬社兵,用於保城安民。”

陳望最後一席話徹底的打動了高名衡。

有著洛陽城的前車之鑑,開封城的宗室富戶,恐怕不會有人敢死守財帛不放。

“開封城內有八十四坊,以此為基礎,也就是八十四社,每社組織社兵百人,可得社兵八千四百人。”

“如此一來,協防兵力便憑空多出了一倍,戰力更是比起之前要強上數倍有餘。”

高名衡微一思索,心中便已經是有了定計,他感覺陳望所說確實可行。

“社兵戰力必然遠勝民兵,巡按大人務必放心,末將曾經奉令整頓衛軍,對於練兵頗有研究。”

高名衡自然不會質疑這一點。

人的名、樹的影。

隨著陳望逐漸揚名,各種各樣的風評便相繼出現,很多之前的軍報和書信也都傳揚了開來。

其中昔日曹文詔回稟洪承疇的一封書信,更是廣為人知。

陳望正是憑藉著那一句,皆如往昔之浙兵,盡得其形意,後續在孫傳庭那裡,要來了整頓漢中衛衛所軍務的權利。

陳望善於練兵之名,高名衡自然也是知曉。

甕城之中,如今這些百戰的精銳,更是是的高名衡心神大定。

高名衡上前了一步,雙手握住了陳望,鄭重其事道。

“如此,開封軍務便就託付於陳將軍之手了。”

陳望眼神微凝,面露鄭重之色,躬身低頭,同樣鄭重道。

“末將必定殫精竭力,擊退來犯之敵,不負巡按大人所託。”

對於社兵,其實陳望還有很多話並沒有說完。

不過這些話也沒有必要向著高名衡提起。

原本歷史上的社兵,分社的社長和副社長,還有總社的社長,都是由各社之中有名望的人充任統管。

但是這一次,陳望自然是不會這樣規定。

開封城內這支戰力不俗的社兵,這一次將會牢牢的被他掌握在手中。

“萬賊軍不日便將兵臨城下,軍情如火,末將先行接管城中軍務,徵調社兵等事,便請巡按大人多耗費一些心神。”

陳望終止了話題,將話題帶到了軍務之上,高名衡也沒有再繼續想問。

他們在甕城,已經是耽誤了不少的時間。

高名衡領著一眾文官,浩浩蕩蕩的來,又浩浩蕩蕩的離開了甕城。

原先跟隨者高名衡的一眾軍將,包括陳德在內,並沒有跟隨著高名衡離開,而是留在了甕城。

開封城的軍權在這一刻其實已經是完成了交割,現在陳望已經是成為了開封城內的軍事主管。

陳望重新跨上了戰馬,開封城內的一眾軍將,和陳望麾下的一眾騎兵也是紛紛躍馬上鞍。

甕城內緊閉的城門早已經開啟。

陳望目光如炬,目視著前方。

甕城城門開啟,透過城門的甬道向外看去,入目之處是井然有序的街道、密密麻麻的建築。

“入城!”

陳望舉起了手中的馬鞭,向著前方只是輕輕一壓,身後三千甲騎便已經是轟然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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