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襄陽城外。

眾山各營再度歸於沉寂。

營壘之中,靜靜悄悄。

除去在外戍衛和巡邏的軍卒之外,幾乎所有的人都早已經是進入了夢鄉。

太陽已經重新落進了群山的懷抱之中。

夜色降臨,籠罩了整個世界。

天地一片黑暗。

紫蓋山麓大營也同樣已經是歸於平靜。

陳望站在中軍帳外的望臺之上,俯視著下方四散在外的營帳。

視野之中火光星星點點,恍若白晝一般。

木材燃燒的噼啪聲不時從不遠處火盆之中傳來,在望臺的附近迴響。

山風呼嘯,遊走在峴山各處,帶起各營之中的火光不斷的搖曳。

躍動的火光在陳望的眼眸之中不斷的閃動,山風漫卷著吹襲而來消散了周遭的暑氣。

遠方。

越過黑暗的地帶,夜幕之下還有一團黯淡的火光,那是襄陽城所在的地方。

此時的襄陽城,也早已經是歸於沉寂,只是城牆之上亮著的光芒,還證明著襄陽並沒有徹底的陷入沉睡。

遙望著遠處的襄陽城,陳望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五年的時間,萬里的轉戰,歷經無數的艱辛。

從一介家丁到一鎮的總兵,再到受封平賊將軍,到跨連三省,制控五府,一路征戰,少有休息,現如今,終於有了短暫的時間可以停止下來。

但是,這一切只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

在遼東,松錦之戰已經拉開了帷幕。

這一次明軍的實力和國內的境況,都要比歷史上好上不少。

崇禎十一年的戊寅之變,清軍入關造成的破壞和收穫都比起歷史上要小的多。

清軍沒有攻下濟南,又在青山關遭逢大敗,明軍得以搶回了不少的百姓和輜重。

而盧象升所領的宣大兵馬主力雖然傷亡頗重,但是主體還在。

現如今又歷經了兩年的訓練,宣大三鎮已經是恢復了不少的戰力,因此明廷在北國的勢力比起歷史上要強上不少。

而且導致松錦之戰明軍潰敗的罪魁禍首王樸,現在卻並不是大同鎮的總兵。

在此前圍剿李自成的成、階之戰中,時任延綏鎮總兵王樸,被李自成擊敗,李自成再越關山進入川北,將追剿的明軍就此遠遠的摔在了身後。

洪承疇大怒之下,直接奪了王樸的官職,將其一擼到底。

所以在崇禎十一年的戊寅之變中,跟隨著盧象升出戰的大同鎮總兵是杜文煥,而非是王樸。

在內外交困之時,杜文煥沒有領兵離開盧象升,而是選擇繼續跟隨著盧象升前行。

戰局也因此向著另一結果而偏移,在賈莊的明軍,等到來千里馳援而來的秦軍主力,贏下了賈莊之戰最終的勝利。

如果仍是王樸擔任總兵,他肯定是會帶領著大同鎮的主力先一步逃走,只怕是兵力本就稀少的賈莊明軍難以堅持那麼久的時間。

松錦之戰的後期,如果明軍能夠遵從洪承疇的戰略有序撤離,明軍的損失絕對不會如此的慘重,

導致明軍潰敗的原因,是王樸不聽從軍令,帶領本部人馬首先乘夜突圍逃跑,引起明軍各鎮的恐慌,導致了軍隊的混亂。

各鎮兵馬在混亂中逃跑,騎兵和步兵相互踐踏,黑夜中,明兵大亂,死傷無數,不能分辨是哪路兵馬,清軍趁勢掩殺而來,明軍因此徹底崩潰。

九塞之精銳,中國之糧芻,盡付一擲……

松錦之戰,明軍的準備並不充分,落敗也屬正常。

但是按照常理來說,再如何,也不至於遭逢如此的慘敗。

王樸,是無容置疑的罪人。

戰後,王樸以“首逃”之罪被斬。

不過這一次,王樸並沒有機會出現在松錦。

現在大同鎮的總兵是出身北地將門的姜鑲。

歷史上的姜鑲先降大順,再降滿清,後來又再度反清,最終身死城破。

姜鑲的品德和名節雖然有虧,但是再如何,也比王樸要強的多。

除去大同總兵變化之外,北地九邊各鎮還有一個變化。

因為陳望的影響,曹文詔沒有戰死在湫頭鎮,仍然活躍在朝廷的內外。

青山關之戰後,曹文詔沒有南迴,而是被留在了北地。

原先援剿總兵官的職位自然是卸任了,曹文詔被委任為薊州鎮總兵官。

這一次松錦,明軍大機率還是會敗,因為最為核心的問題還是沒有改變。

但是這一次的松錦,應該不會敗的那麼慘痛。

現在整個北國的視線都聚焦在了松錦一線,九邊諸鎮全都已經是開始戒嚴。

隨著松錦一線事態的不斷升級,明廷也陸續派遣了不少的援兵趕赴遼東,支援松錦。

雖然松錦之戰大規模的交鋒,要在崇禎十四年的三月,也就是明年的三月,隨著洪承疇帶領八總兵進軍才會開始。

但是除了陳望之外,這件事自然是不可能有人清楚。

現在因為遼東的局勢越發緊張,北地所有的明軍都處於戰備狀態,不敢擅動。

無論松錦最後的結果如何,明廷都將處於無力抽調北兵南下的局面,所有的兵力都將被用於防備建奴。

而這無疑是一個利好的訊息。

時局正在向對於陳望有利的方向發展。

就在陳望思索之時,一陣腳步聲正好從陳望的側後方傳來。

陳望微微偏頭,正好看到領著數名甲兵巡營回來的陳功,有些疑惑問道。

“巡完營了?”

這段時間都是陳功在承擔巡營的任務,一般來說巡營需要花費的時間應當在兩刻鐘左右。

但是現在時間應當才過了一刻鐘,還不到平時的一半,陳功就先行趕了回來。

事出反常,必有不對。

“剛巡營到了一半,營外的夜不收就接到了監察所從北地送歸的情報,他們不敢怠慢,送呈了上來。”

陳功走到了近前,將一件密裝好的竹筒呈遞過來。

竹筒之上火漆完好,封裝也完好,刻著兩條淺痕。

這是監察所常用傳遞的印信的方法,竹筒外的劃痕代表著訊息的緊急程度。

一條是普通的情報,兩條是加急情報,須加急處理。

刻三條則是代表著極為重要,須不惜代價,火速送達。

陳望開啟了封裝,看了一眼筒內了書信,然後將其交給了一旁的衛兵。

監察所傳遞訊息,自然不是用的明文,傳遞過來的信件還需要根據對應的密碼本翻譯。

身側的衛兵接過了陳望手中的書信,向著偏帳快步走去,尋人翻譯信件。

沒有等待多久,信件的內容便已經是被翻譯了出來。

陳功站在陳望的身側,皺眉道。

“大哥預料的不差,新任的督師果然是侯恂。”

明廷的朝堂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一個大號的篩子。

大朝會之上的談話根本就不能成為秘密,只需要花費銀錢就能拿到。

陳望神色未變,接替楊嗣昌作為督師的人,如同他一開始所料,朝廷最後還派侯恂前來接手。

盧象升雖活了下來,渡過了死劫。

但盧象升到底還是沒有啟用,在戊寅之變後被定罪責問,本應是要下獄。

因為盧象升在守孝期間,特准其回鄉守孝。

守孝期有三年,輕易不能奪情。

因此哪怕現在時局困難,崇禎想用盧象升也沒有辦法去用。

在京師,陳望也有一些渠道,這渠道自然是花錢砸出來的,就跟歷史上的張獻忠一樣。

在楊嗣昌死後,朝會之上盧象升的名字作為南國督師的人選被提起過,但是很快就因為這個原因而被否決。

侯恂是左良玉的恩主,左良玉年輕時曾犯下搶劫軍裝罪被削去官職,被貶為兵丁。

後來是侯恂提拔了左良玉授以兵權,使得左良玉在援遼戰役中嶄露頭角,從此仕途一帆風順位至大將。

侯恂作為左良玉的恩主,擔任督師,恐怕會讓左良玉改變心思。

左良玉是一個對於恩情看的很重的人。

左良玉當初從軍劫掠軍資,坐法論斬。

結果同行的丘磊選擇獨自承擔了罪名。

左良玉因此脫罪,而丘磊卻是下了刑部大獄。

後來左良玉獲功得賞,上下打點捐獻了數萬兩白銀,將丘磊救了出來。

歷史上侯恂成為督師,左良玉也確實是聽從了侯恂的徵調前去進剿。

陳功自然是不知道這些事情,但是他的擔憂也是這個時代正常人的擔憂。

這個時代,常人對於老師、恩主的情誼也都看得很重。

“侯恂,對於大局其實無關緊要,他挽回不了局勢。”

陳望看了一眼右山的軍營,那裡正是左良玉本部的駐地,就在兩裡之外的山麓處。

用侯恂確實可以控制左良玉,但是用侯恂也只能是控制左良玉。

侯恂的能力不足,威望也不足,根本沒有辦法節制其他的軍將,也沒有能力解決如今南國的問題。

侯恂以前雖然做過兵部的侍郎,但是卻不懂軍事。

“南國的局勢,要是派洪承疇和孫傳庭南下,還能緩解一二。”

“派侯恂下來,要不了多久,就會徹底的崩盤。”

論起在軍事上的能力,侯恂和盧象升和楊嗣昌自然是不能相比,甚至不僅熊文燦的水平都達不到,比起陳奇瑜都差的不只一星半點。

“七天之前,張獻忠攻破潛江,進入沔陽地帶,兵鋒直逼武昌。”

“萬元吉和我之前預料的一樣,領兵抵達嶽州府之後就一直按兵不動。”

“等到侯恂赴任,張獻忠只怕已經是將大半個湖廣都攪得天翻地覆。”

不是陳望看不起侯恂,而是侯恂確實處理不了現在的局勢。

除去張獻忠外,革左五營現在在南直隸鬧得很兇。

因為萬民軍進攻徐州的原因,大量的兵馬被抽調北上,這就給了革左五營的機會。

七月之初,革左五營攻陷舒城,大敗南直隸官兵,向著六安州的州城進軍,一路勢如破竹,再度震動南直隸。

萬民軍在六月攻陷商丘,盡取歸德府全境。

而黃河正值夏汛,李巖排兵佈陣,沿河守備,楊文嶽領兵一直被擋在黃河以北,難以南下馳援。

萬民軍在六月進入南直隸北部,兵圍徐州,掠奪周邊,招募鄉民,聲勢浩大無比,正不斷的蓬勃發展。

這樣的複雜嚴峻的局勢,豈是侯恂能夠處理的?

“不過,侯恂很快就要抵達南國,這襄陽城也不能只圍不打了。”

這些時日,陳望都沒有下令進攻,只是佔據西南的三峴山,連線著北面的樊城,圍而不打。

畢竟攻下了襄陽,對於現如今的他來說也沒有任何的好處。

付出的代價,遠比得到的收穫更多。

不如就將襄陽城暫時放在張獻忠的手中。

這段時間,圍而不打,陳望用的理由是整合各軍,趕製攻城器械,等待水軍。

湖廣的水師在三天前也已經是抵達了襄陽城外,不過戰船並不多。

因為武昌受到威脅,水師的主力都集中在了武昌的周圍。

而且時間也過了這麼久,攻城器械也都打製的差不多了,陳望自然也沒有了藉口再按兵不動。

“湖廣兵,還有幾日能到?”

陳望雙手撐靠在望臺的欄杆上,向著站在一旁的陳功問道。

“明天的中午,湖廣兵就能趕到樊城。”

打襄陽,自然是要打的。

但是陳望肯定是不可能拿麾下的精銳去填襄陽這座堅城的戰壕。

所以在圍困襄陽後一段時間後,陳望就將駐防在河南的湖廣兵馬調遣了過來。

河南北部的大部分的流寇,都已經是被陳永福帶走的新編營兵剿滅。

新編的營兵經歷了鮮血和戰火,已經初具戰力,河南的空缺也得到了填補,自然就能將湖廣的兵馬調遣過來。

這些湖廣兵原先都是受陳洪範節制,但是陳洪範對其並不上心,大部分心神都放在麾下家丁的身上。

因此這些湖廣的營兵,他們的身上幾乎沾染了全部內地營兵的惡習。

他們的戰力不強,紀律散漫,不堪做大用,就像是一柄生鏽的舊刀。

而襄陽無疑是一塊最好的磨刀石。

襄陽城外的那些流民,正好可以作為兵員後備的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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