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衣用了數十息才稍稍平復了心情，顫抖著手推開房門。
這裡是“行雲樓”最高層的至尊雅間，一應擺設俱全，漆紅的書案下跪著行雲樓的大老闆，書案後則盤坐著一個身姿挺拔、長髮散扎的錦衣青年。
此刻淡淡一笑，臉頰露出一對小酒窩。
姜氏嫡長孫，秦王，數年前震懾天下之人，一如當年。
蟬衣身體顫抖的厲害，上前大禮參拜:“奴婢蟬衣，拜見殿……”
話未說完，已經紅了眼圈，哽咽不能自已。
“起吧！”
辛卓笑了笑，示意白璇璣關上門，方問蟬衣:“姜家如何？”
蟬衣起身站在一旁，還是和當初一樣，仔細端詳辛卓的模樣片刻，說道:“不太好，殿下薨……消失之後，姜氏十幾年的積病終於爆發，老太君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無直系掌舵之人。
三爺戰死後，二公子勉強掌管了一段時間，只是……他懶散慣了，事情做多錯多，時日一久，乾脆縱情聲色，不再過問。這幾年漸漸被掏空了身子，三個月前病入膏肓，大夫請了數批，醫治無效，怕是就在這幾日了！
女英小姐倒是回來了，只是北海公主不准她掌權，其實北海公主她們……”
辛卓拿起準備好的紙筆，書寫著，隨口問道:“原形畢露？”
蟬衣驚了一下，道:“原來一切都瞞不過殿下，她們的確不是原來的那些人了，只是隱藏的太深太深，直到最近和王妃攜手，加上傳說中的武道盛世將近，殿下、姜庸老爺子、三爺都不在了，才暴露了身份，性情大變，古里古怪，姜氏已被她們掌握！”
辛卓沉默了片刻:“那麼她們來自哪裡？境界如何？目的是什麼？”
蟬衣想了想，道:“說不清來自哪裡，老太君派青歌和影衛去查了，只是已經有半年時間，青歌他們了無音訊。
她們的境界十分奇怪，奴婢隨秦國大長公主前往矩列山入了地仙境歸來，試探過她們，這些人雖然都是大尊者境，但足有地仙戰力，比奴婢強！
至於目的……怕是和王妃一樣，建立一個偌大的帝國，以姜氏為跳板，分享她們口中的新紀第一縷新朝天地氣運！”
辛卓點頭，又問:“朝廷如何？姬邀月如何？”
蟬衣下意識看了眼四周，壓低聲音:“皇后玉芪小姐前幾日傳來訊息，陛下已經到了彌留之際，現在有沒有駕崩，都很難說。
王妃此人……境界深不可測，前些日子招太平宮、侍仙殿、神隱、天機、紅花的老輩高手們齊聚皇宮，不知道要做什麼！”
“侍仙殿中我娘她們如何？”
“不清楚，不過……是王太后帶著熊掌她們自願進去的！”
“自願進去……”
辛卓放下筆，面前桌案上的紙張已經寫滿了字，轉頭看向窗外的細雨，陷入沉思。
不知老孃她們在幹什麼，自願進去，想必沒有性命之憂。
他當務之急是要搞清這京城的高手到底有多少，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方能暗法施為，一擊必殺，和他們算一算前些年的恩怨。
但只有三天時間。
他與白璇璣日夜兼程趕來，速度遠超一般人，按照時間推算，自己“死而復生”的訊息最早兩日、最遲三日會送達入京！
……
皇宮。
太極殿。
殿前的白玉石階上跪滿了宮女太監，身上已經被細雨淋溼，卻無人動彈。
死寂的大殿中飄出陣陣稀薄的藥香。
陛下有恙，危在旦夕，這令整座皇宮戰戰兢兢，充滿了悲涼的氣氛。
大殿內，馮嗣虎、太尋公、玉司流、劉光時、蘇無忌、南陵王等等人神色各異，目光不時瞥向內殿那處珠簾。
此時珠簾內的龍榻上，姬佩玉面容消瘦，的確到了彌留之際，但始終不願閉眼，眼神死死的看向某處。
龍榻邊莫太后、季皇后、姜皇后和攝政長公主姬邀月俱在。
一個身著明黃太子袍的兩三歲男童正依偎在姜玉芪的懷中，怯生生的看著床榻。
“皇帝，你還想說什麼？”莫太后擦試著眼角，一個女人最悲慘的命運莫過於中年喪夫、晚年喪子，還是一連二子。
姬佩玉眼中終於有了些神采，艱難的指向那孩子:“太子……姬羽……”
“父皇喊你，快去。”
姜玉芪推了孩子一把，那男童這才踉踉蹌蹌的走到床邊，奶聲奶氣的說了一句:“父皇，你怎麼了？”
“父皇……要走了！”姬佩玉抓住孩子的手，眼角劃過一滴淚水，“你想……做皇帝嗎？”
大殿內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
姜玉芪和季皇后冷冷的看著姬邀月。
姬邀月一襲親王袞龍袍，美豔冷淡，氣勢奪人，只是臉上沒有半分表情。
太子姬羽歪著小腦袋，搖搖頭:“兒臣不想，兒臣想跟著姑祖母去大房子玩！”
姑祖母說的便是姬九巍了，這孩子從小被姬九巍帶大，而且是被強行帶去，無論是皇帝、姜玉芪、太后都無不應允，皇室子嗣稀薄，天授大帝一脈幾乎無男丁存活，也許換人養，會好一些。
果然！姬佩玉三年來產下十三子，無一例外早夭，唯獨這孩子被秦國大長公主帶大，僥倖活了下來。
“好……”姬佩玉艱難的笑了笑，看向莫太后，“兒臣想把羽兒過繼給……秦王姜玉卿為嗣！”
莫太后呼吸急促，眼神變了，道:“皇帝這是何意？姜玉卿是個外臣，是太子的舅父，早已死去，休的亂言……”
姬佩玉打斷:“兒臣很認真……當初覺得姜玉卿是個逆賊……可是母后應當也看到了，他手下的……兵，打下了整個天下！
開疆拓土甚至比……三個大周還大，功過是非……蓋棺定論！將來天下百姓不會說他是反賊了，史書也不會說西秦是反賊。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兒臣覺得可以……讓羽兒供奉姜玉卿的香火，享受他的功勞與後世之基，可延年益壽！”
周煬帝遺孀季皇后急道:“就算皇帝反行其道，沒人阻止，將太子過繼給姜玉卿，可陛下一旦大行，他如何還能做皇帝？誰會擁戴他？”
“朕說了他不做皇帝，他自己也不願做，這大周的皇位沒有那麼好做，朕就這一個子嗣，讓他做個普通人，好好活著吧！”
姬佩玉看向姬邀月，咬了咬牙:“是吧皇姐？朕早知你……你！”
話沒說完，卻見姬邀月身體內出現一隻彷彿只有他才能看見的龍爪，已經抓向太子姬羽的脖子。
皇帝瞪大了眼睛，眼中閃過一次驚恐，伸長了雙腿，一口氣猛的撥出，直挺挺的，沒了聲息！
活活被嚇死！
臨死前死死抓著太子的手，艱難的往自己懷裡拉。
“陛下！”姜玉芪臉色一白，慌亂的衝了過去。
“皇帝！”
莫太后和季皇后痛哭失聲。
太子姬羽不知何時已經昏厥。
姬邀月只是淡淡的看了眼親弟弟，轉身走出大殿，親王袍隨風擺動。
大周聖功元年，大周皇帝姬佩玉駕崩，享年二十一歲。
……
“咚咚……”
細雨未停，天子駕崩的鐘聲響徹整個帝都。
一時全城素縞，哭聲震天。
當今天子登基雖然只有短短三年，其中還病了一年，但也展現出過人的勤政愛民之舉，並且有一統九湖四海的莫大功績。
雖然這功績是西秦打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