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呂端陽情不自禁的爆出粗口的,是在流霞真人講到那個束觀透過了入觀的擇袍之禮的時候。

道門的天下三十六觀,每一座觀中祖師閣內,都會有一冊無字天書,每一冊無字天書中,都會有呂端陽的一縷神念。

所以每一個新入觀的弟子,在進行擇袍之禮的時候,呂端陽都會感應到。

他這麼做,並不是因為不信任那些新弟子,而是因為他通曉多種道途的道術和道意,只是為了幫那些新弟子選擇一下最適合他們的道途,讓這些新弟子少走些彎路。

呂端陽一直認為自己這麼做是一片好心,也一直以此事為榮。

但是在他的印象中,真的沒有幫一個名叫束觀的弟子選擇過道途。

何況那個弟子,選的還是陰陽大道,擇的是灰袍。

如果知道有這樣一名弟子,他呂端陽早就跑去善已觀親眼去瞧瞧了,然後再帶回道一山。

這樣的弟子,他又怎麼捨得讓下面那些庸才去施教,而且呂端陽想要一個真正的親傳弟子,已經想了很多年了。

只是呂端陽一直不知道,自己的道門中有這樣一個弟子。

那麼,為什麼自己留在無字天書中的那縷神念,沒有告訴自己的這件事情呢?

呂端陽在錯愕之餘,眼中露出了深思之色。

不久之後,他似乎想到了些什麼,神情變得異常嚴肅,甚至是有些忐忑。

“繼續講。”

接著他對流霞真人如此說了一句。

於是流霞真人繼續講述。

當流霞真人講到那個名為束觀的弟子,一夜引氣成功的時候,呂端陽卻沒有什麼意外,臉上反倒有一種果然如此的神情出現,似是自己剛才的某個判斷得到了驗證。

只是很快,他就又張大了嘴巴。

因為這個時候,流霞真人講到了束觀正式修習道術之後,不但其他道途的道術都可以修習,而且施展出來的道術,都堪比幾個元會前,這門道術最初的威力。

當講到這裡的時候,呂端陽張大了嘴巴,徹底地呆住了。

而且這一次,呂端陽呆了許久許久的時間,然後突然激動地對著流霞真人大喊起來。

“你放屁。”

“你胡說八道。”

“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情。”

流霞真人尷尬地咳嗽了一下,低聲說道:

“弟子不敢胡說,也不敢……”

呂端陽自然知道流霞真人不會胡說,也不會騙他,剛才只是他情緒太過激動之下的發洩罷了。

呂端陽現在真的很激動。

讓道術展現原本的威力?

比起曾經的李至霞,比起現在的流霞真人,或許他更明白這件事情代表著什麼。

站得越高的人,越知道這件事情是多麼不可思議,以及多麼……嚴重!

呂端陽激動地喘了幾口粗氣,胸膛微微起伏著,良久良久之後,他才終於重新控制了自己的情緒。

“繼續講。”

然後流霞真人再次開始講述。

這一次,直到他講完所有關於那個束觀的事情,呂端陽倒是沒有再打斷他的講述。

只是講完之後,流霞真人發現呂祖像是一個塑像般沉默地站在那裡,低垂著頭,緊皺雙眉,不言不語,似是在思索一些很複雜很重要的事情。

流霞真人屏息靜氣地站在一旁。

只是他終究沒有忍耐多久,流霞真人並不是一個會把事情悶在肚子裡的人,所以他猶豫幾番之後,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道:

“呂祖,這個束觀……您覺得到底是怎麼回事?”

呂端陽終於抬起頭來,幽幽說道:

“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這人是個西大陸那邊派來的奸細!”

“啊!”

流霞真人驚呼了一聲。

“但是我很快就推翻了這種猜測,如果是奸細的話,他不要做任何事情,只要展露自己能夠修陰陽大道的天賦,他就能順利地進入道一山,來到我的身邊,成為我的親傳弟子,何必又要展露其他的那麼多特異之處,徒惹人懷疑?”

……奸細肯定不會是奸細的……

流霞真人在心中滴咕了一句。

要不是那個束觀,荊城的龜蛇二山肯定被炸了,氣運之陣最終沒有被破壞,可是全靠那個束觀成功阻止了旭日國的陰謀。

“後來當我聽到此人居然瞞過了我留在無字天書中的那縷神念時,卻是猜測他會不會是某位仙人轉世!”

“仙人轉世?”

流霞真人不自覺地點了下頭。

因為在他從善已觀眾弟子口中知道這個束觀的事情之後,也馬上有了這種猜測。

並且認為這個可能性是最大的,否則無法解釋那個束觀那種不合常理的修行天賦,那已經不能用天才兩字來形容了。

因為就算是第一批‘仙種’中最強大的那名弟子,天賦也沒有束觀那般誇張。

“不,他不是仙人轉世!”

呂端陽斷然搖了搖頭道:

“這個天地間,沒有人可以再現道術當初原本的威力!”

“我做不到,其他六仙也做不到,還有……也做不到!”

呂端陽並沒有跟流霞真人解釋他為什麼會這麼肯定,因為有些事情他也只是勉強知道那麼稍微一點點,而且這“這一點點”也並不適合讓流霞真人真人知道。

至於流霞真人,卻是有些奇怪地抬頭看了呂端陽一眼,剛才呂祖的話中,有幾個字他沒有聽清。

除了呂祖和其他六仙之外,呂祖似乎還提到了什麼人,但是說那幾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卻變得有些含湖。

“那麼您覺得這個束觀,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不過棲霞真人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太在意,接著繼續問道。

呂端陽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

“不過或許我可以親眼去看看他,然後再問問他,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呂端眼的眼中,閃過了一縷銳利的光芒。

……

石碑之上,下半部分的文字,是兩門湓神留下來的秘術。

而第一門,就是湓神的本命秘術,湓術。

這位湓神,自大江中而生,他的本命神術,自然跟水有關。

“湓”字,在大華的《字典》中的解釋是:水往上湧。

所以所謂的湓術,其實本質就是一種控水術,只不過不起束觀以前所修的,五行道術中的控水術,不知要玄妙高深複雜精細了多少。

從那個傳說中,湓神揮手間退了大江洪水,就可窺這湓術威力之一斑。

束觀默默地看完了石碑上關於如何修煉湓術的秘訣,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之後,束觀的頭頂,突然出現了一個鬥尺來大,金光閃閃的“湓”字。

金色“湓”字在束觀頭頂懸停了半分鐘之久,然後緩緩鑽進了束觀的體內。

束觀再次睜開了眼睛。

在睜眼的瞬間,他的童孔深處,似乎同樣各有一個金色“湓”字一閃而逝。

……這就是文字中的神秘力量嗎?

束觀剛才雖然閉著眼睛,但是很清楚自己頭頂上出現的那個金色大字。

而此刻他的體內,也多了一種嶄新的莫名力量,和原先的靈力截然不同的一種力量。

在內視的情況之下,那種力量宛如一縷金色的細流,混雜在純白色的靈力中,在經脈內緩緩流淌。

在看到那縷金色細流的時候,束觀就知道自己已經修會這門湓術了。

雖然湓神在修煉法訣中提到,這門湓術只有真正的巫族才能修煉成功,但是束觀就是學會了。

就像他以前一樣,只要知道修煉之法,就沒有學不會的道術。

束觀微微一笑,因自己又多擁有了一種力量,又多掌握了一門道術而欣喜。

接著,他朝第二門秘術望去。

只是很快束觀就揚了揚眉,因為他發現,這第二門道術不但比湓術更加奇妙,而且彷彿是為了此刻的自己,量身打造的一般。

……

“你知道那個束觀,現在去了哪裡嗎?”

呂端陽望著流霞真人如此問了一句。

流霞真人搖了搖頭道:

“弟子不知,當初弟子到達善已觀時,那個束觀已經離開荊城。”

“弟子修的是丹鼎之道,對於卜算之事從未涉獵,所以也推算不出那束觀如今身在何處。”

不是所有的修行者,都能像呂端陽這樣能修煉多條道途的道術的。

事實上,像呂端陽這樣的修行者,在整個修行界中都屬於鳳毛麟角般的存在,而且即使將時間跨度拉得更長,比如在一個元會時代內,像呂端陽這樣的人物,都出不了幾個。

所以當初呂端陽才能剛剛成就仙境,即名動天庭。

事實上,絕大部分的修行者,都只能修煉自己所屬那條道途的道術。

所以,修行者可以很強大,但是大部分的修行者,只能是某一方面的強大,他們不是全能的。

這也是在知道束觀之前,呂端陽那般重視桑立人的原因。

因為桑立人可是有著能同修三條道途的天賦異稟,在道門中,可謂是除呂端陽之外的唯一一人。

此時呂端陽聞言,點了點頭道:

“那麼就讓我來算一下吧!”

說話之間,呂端陽攤開了右手手掌。

大殿之內,響起了一聲龍吟般的劍鳴之聲。

在這座大殿的頂梁之上,一直掛著一柄長劍。

劍長六尺,黑色劍鞘,白色劍柄,造型古樸簡單,只是若你抬頭仰視它時,就算流霞真人這樣的陸地神仙,也會莫名地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心生寒意。

所以自從進了這座大殿之後,流霞真人從沒抬頭往上看過一眼。

此時那柄長劍一聲清鳴,脫鞘而出,飛到了呂端陽攤開的右手手掌間。

流霞真人幾乎是即刻移開了目光。

呂祖的陰陽劍,不是他的實力能夠直視的,除非他願意接受接下來的一個月都睜目如盲的下場。

呂端陽右手握劍,左手食中兩指駢起,在雪亮如鏡的劍身之上,緩緩滑過。

劍卦術!

這是他融合御劍術和卦術獨創的卜卦之術。

以劍心,窺天機。

……

第二門秘術,沒有名字。

按照石碑上的記載,這門秘術是湓神在誕生之後,遊歷天下之時“偶然得之”的。

至於如何偶然得之,湓神在記述中沒有細說。

當然,叫什麼名字並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一門什麼樣的秘術。

這門無名秘術,有兩個效果。

第一個效果,就是能夠收斂全身的氣息,讓自己看去像是一個正常的普通人一般。

像這種斂氣隱藏修為的法門,修行界中其實並不少見,比如當初束觀遇見過的那個奼女,在蘭心大戲院初逢之時,他根本察覺不到對方是個修行者。

又或者後來的旭日國公主源櫻子,明明是個元嬰境的強者,但束觀暗中監視了她那麼久,甚至都潛入過對方的臥室中,卻絲毫沒有察覺到異常。

只不過這種斂氣法門,等階也是有高有低,比如那個奼女,當時的束觀察覺不到她的異常,但是如果換成一個元嬰境修行者或者是陸地神仙,說不定就能一眼看穿她的底細了。

而此時刻在石碑上的這門無名秘術,束觀並不知道它的等階,但是能夠讓湓神這樣一位數萬年前的大神通者,如此重視的將其刻在石碑之上,作為和他的本命神術一樣重要的傳承之法,那麼這門秘術的等階,又會低到哪裡去呢?

另外,這門秘術還有另外一個效果,而這個效果比起斂氣隱藏修為,更是讓束觀驚喜莫名。

無名秘術的第二個效果,就是不僅能斂氣隱藏修為,還能遮蔽天機,讓人無法再透過卜卦之術,推算關於你的一切事情。

這在某種意義上說,也就是將你這個人在天地間隱匿了起來。

湓神在石碑上半部分的記載中,就已經提到過,他在崑崙大戰中受了重傷,完全就是靠著這門秘術,躲過了“他們”的追蹤,甚至回到了誕生之地後,躲藏了整整千年,直到死亡也沒有被“他們”尋到蹤跡。

束觀不知道“他們”是誰,但想來能夠讓巫族這樣一個強大種族滅亡的,那麼“他們”應該是更加強大的一些生靈,然而如此強大的人物,卻依然無法找到湓神的行蹤。

或許這門秘術的品階之高,恐怕要遠超束觀的想象,或者說是超越他如今的見識能夠判斷的級別。

而對於束觀來說,這門秘術簡直就像是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因為這些日子束觀心中一直有個隱憂,就是離開善已觀,脫離七仙盟之後,他一直在煩惱如果道門的那些老祖找上自己該怎麼辦,真的是打又不是,讓他乖乖回去束觀又做不到。

但是如果學會了這門秘術,那麼道門的老祖們,應該就沒辦法輕易找到自己了吧。

束觀將石碑上那無名秘術的修煉法訣默唸了一遍,然後再次閉上了眼睛。

不久之後,他的身周突然吹起了一陣輕風。

當輕風靜止的時候,束觀體周那屬於修行者特有的靈力波動也靜止了下來。

緊接著,所有的靈力氣息勐然塌縮,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扯進了束觀的體內。

這一刻,束觀整個人看去跟凡人再無任何區別。

……

呂端陽的手指在劍身上緩緩緩劃過。

劃了一次。

呂端陽皺了皺眉。

然後又劃了一次。

接著再劃了一次。

如此三次,劍身依然雪白如鏡,什麼天機都沒有展露。

呂端陽沉默了一下,接著將手一揚,長劍飛回了懸樑的劍鞘之內。

“呂祖,如何?”

流霞真人轉回了視線,剛才他並沒有看見呂端陽卜卦的過程。

“我在我的劍中看不見他。”

呂端陽如此說了一句。

“應該是他已經遮蔽天機了。”

流霞真人身軀陡然一震。

他雖然沒有修過卜卦之道,但是也知道遮蔽天機這種事情,也是要看實力差距的。

就算那個束觀遮蔽了自己的行蹤,但是身為真仙的呂祖都看不破他的手段嗎?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

流霞真人壓下心中的震撼,接著又問了一句。

呂端陽深深吸了口氣,沉聲說道:

“將那個束觀的形貌,傳遍天下三十六觀,發動整個道門的力量,務必要找到此人。”

“那要不要也請託一下其他宗門,用整個七仙盟的力量尋找那束觀,總比只靠我們道門,找到的機會大一些。”

“暫時不用。”

呂端陽斷然搖了搖頭道:

“而且交待三十六觀尋找此人的時候,不必告訴他們真正的原因。”

“只需讓他們發現此子行蹤時,立即稟報於我,不要輕易動手被此子警覺!”

“因為以人間三十六觀的力量,恐怕已經無法制服此子了。”

說到這裡,呂端陽微微一頓,凝神沉思了一下,最後又加了一句話。

“告訴他們,尋找束觀此子,為我道門第一要事!”

流霞真人的身軀再次一震。

他雖然也覺得這件事情很重要,但卻沒想到在呂祖的心目中,已經重要到了這種程度。

何況如今旭日國已經向大華宣戰,就算修行界也是戰爭將起,呂祖卻似乎把尋找那個束觀的重要性,放諸於所有事情之前?

似乎看出了流霞真人的疑惑,呂端陽看著他,幾乎一字一頓地說道:

“人間戰亂,國度興衰,不過是一時一世之事。”

“而那個束觀身上的秘密,事關天地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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