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

大旱。

讓人瘋狂,漸至絕望的大旱。

桃源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大旱,至少束觀在這裡生活了十六年,從來沒有遇見過。

桃源村的氣候一直都是四季如春的,就像溪旁的那片桃林,往年桃花能從三月開到五月初。

但是在這一年,桃花四月中旬的時候就謝了。

因為自從立春開始,老天就幾乎沒怎麼下雨。

立春沒下,雨水時沒下,驚蟄時沒下,清明時沒下,穀雨時沒下,而到了立夏之後,天氣更是一日熱過一日,整個山谷炎熱地像是個放在大火上炙烤的蒸籠。

這一日的清晨,桃源村的宗長王二牛,站在村外的小溪旁。

他的腳前有一條腐爛的死魚的屍體,躺在被這些天的烈日曬出了龜裂細縫的乾涸泥地上。

曾經歡潺奔流,春汛時最深處甚至可以沒過成年男子頭頂的溪水,現在只剩下了小指般粗細,奄奄一息地流淌在裸露的鵝卵石間。

或許明天這最後的一股溪水也就會消失了。

王二牛是王大虎,王二虎,王三虎,王四虎的父親,五十出頭的年紀,長得敦實厚壯,站在那裡就像一棵粗重的樹墩。

當初來到桃花源的,並非一宗一姓之人,但是其中人數最多的是王,張兩姓,佔了大概七成左右,所以桃源村的宗長,基本都是出自這兩姓。

此時王二牛一對濃黑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臉色無比地嚴肅。

“這樣下去不行。”

他沉聲說了這麼一句話,語氣無比肯定。

在王二牛的身後,圍著不少人。

他的那四個兒子都在,在他身後站成一排,像四個稍小一點的樹墩,最高的王大虎站在最右邊,最矮的王四虎站在最左邊。

從束觀的角度看去,卻是更像一排網路訊號。

另外還有村中幾個主事的村老。

不過王二牛剛才的句話,是對老瘸子說的。

老瘸子蹲在王二牛前方不遠處,盯著在溪中那些白的發光的鵝卵石。

“是咧,田裡的莊稼都枯死大半了。”

“再不下雨,今年村裡的糧食就不夠過冬了。”

老瘸子嘆了口氣道。

“所以我才請瘸子叔你來商議下該怎麼辦。“

王二牛很尊敬地望著老瘸子。

在桃源村,老瘸子是一個很受尊敬的人,雖然年少的時候不被人待見,但是成年之後,慢慢地所有人都發現,自己這個村子越來越離不開這個瞎眼瘸腿的畸人了。

這也是束觀能夠在桃源村呆下來的原因。

當年換了任何一個村民把他撿回來,其他人都不會同意將他這個來歷不明的醜陋小子留在村裡,也只因為有老瘸子堅持,桃源村的人才勉強接受了束觀。

束觀知道老瘸子是很有能力的人,在這個小山村中甚至可以堪稱BUG般的人物,但這種事情,應該是超出老瘸子的能力範圍了吧!

旁邊的束觀,一邊不停地擦著汗,一邊如此想著。

真的好熱。

雖然是清晨,但起碼有三十八度以上了吧,此刻的束觀,無比懷念有空調的日子。

這種天氣再持續一段日子,溪中沒有了水,莊稼肯定真的要全部枯死了,那樣的話,桃源村的人可能也真的熬不過今天冬天。

不比其他地方,遭遇荒年還可以逃荒,桃源村的村民,逃都沒地方逃。

所以作為如今桃源村的一員,束觀同樣有些憂心忡忡。

可是他也無能為力。

因為乾旱這種事情,是他穿越來的那個年代,都無法解決的氣象難題。

這個時候,旁邊那排網路訊號,其中最高的那個悄悄湊了過來,用一種滿含期待的語氣,在他耳邊低聲問道:

“晚上啪啪啪嗎?叫上丫蛋,我們三個人一起啊!”

束觀暼了王大虎一眼,想著晚上也沒什麼事,這種天氣家裡實在悶不住,於是點了點頭。

王大虎嘿嘿笑著將腦袋縮了回去。

雖然小時候經常打架,但如今束觀和王大虎兩人之間的關係還算不錯。

這一個是因為束觀在桃源村已經生活了十六年,並沒有給村裡帶來什麼災厄……嗯,這次大旱應該不會算在他的頭上。

而隨著年齡漸長,老瘸子的那些手藝也已經被束觀學得七七八八,所以他現在是桃源村除了老瘸子之外的第二能人。

老瘸子現在已經很老了,很多活都已經幹不了,大多數的時候,村裡的人需要打造新農具,或者修繕房屋,又或者生了什麼病,這些事情現在都是束觀在做,老瘸子最多在邊上指點一下而已。

而束觀乾的活計,絕不會比老瘸子差多少,村裡的人也就慢慢地對這個醜陋的麻子少年,不再那麼排斥。

但是桃源村民對束觀態度上的轉變,最主要的還是束觀自己有意識地想要去改變。

在看過老秀才留下的那冊筆記之後,束觀只能無奈接受在這個村子中好好度過自己的一生的命運,既然如此,那麼總要和村子裡的人相處地和睦一些。

而作為一個從現代社會來的穿越者,如果真的要跟一些一直在閉塞環境中生活的山村之民搞好關係,總是有不少辦法的。

比如說剛才王大虎口中的“啪啪啪“,就是一種很容易拉進人與人之間關係的手段。

嗯,“啪啪啪“指的是鬥地主。

自從束觀將這個遊戲教給村裡的人之後之後,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就已經成為桃源村民閒暇之餘最喜愛的活動。

上至七八十歲的老嫗,下至十來歲的小童,無不對此痴迷異常。

特別是晚飯之後,天還沒有黑透,桃源村家家戶戶都已經關上了房門,從屋裡傳出的“啪啪啪”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直到深夜才會漸漸平息下來。

而束觀和王大虎正在約著晚上牌局的時候,前面的王二牛和老瘸子,也還在交談著。

“我們村子,以前好像也碰到過一次這樣可怕的旱情。”

王二牛皺著眉說道。

“四十九年前,那時候你才三歲。”

老瘸子很肯定地點了點頭,雖然年紀大了,但他的記憶好像從來沒有消退過。

王二牛臉上露出了回憶之色,對於小時候經歷的那次旱情,他也依然還有些記憶,但卻沒有老瘸子記得這麼清楚。

不過,他總算還記得另外一些事情。

這也是他這次把老瘸子請來商議的原因。

“我聽說四十多年前的那一次旱情,是瘸子叔你到觀裡求來了一場雨。”

王二牛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關於這件事情,他也只是小時候好像聽父輩提過幾句。

“是咧。”

老瘸子咧嘴笑著又點了點頭,一隻渾濁的老眼中,升起了些許明亮的光輝,似乎和王二牛一樣,陷入了過往的某一段歲月中。

或許是因為,那一次事情,是他平澹無奇的生命中最輝煌的一刻。

“那麼這一次,瘸子叔能不能再去觀裡求求?”

王二牛小心翼翼地問道。

“好,明天老漢就上山。”

老瘸子很爽快地答應了。

他的神態,就像村裡的人平常招呼他去家裡修補一下傢什般隨意坦然。

身後的束觀卻是撇了撇嘴。

這種事情你也敢隨便答應啊。

剛才王二牛和老瘸子之間的交談,他自然是都聽見了。

多年前桃源村有過一場大旱他信,老瘸子去求雨了他也信。

但要說那場雨是老瘸子求來的,束觀卻是不信的。

肯定是巧合麼。

作為一個現代人,束觀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判斷。

不過束觀也沒有說什麼,他知道跟這些古代人是解釋不通的,而且桃源村的村民們特別信這些,畢竟他們能夠生活在這裡,就是來自於一位仙人的憐憫。

憐憫嗎?

束觀的心中突然一動,不由自主抬頭朝上方望去。

他望向的,是小溪盡頭的那座山崖。

那座山崖的中腹處,有一個藏在樹木間的隱蔽洞穴,而在洞穴的深處,有一座觀。

仙人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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