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自範承澤的手掌間飛濺而出。
範承澤的口中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因為這支鐵箭雖然來得突然,但是在鐵箭即將射中他的時候,範承澤已經反應了過來。
只是在那一個瞬間,範承澤接連施展了十幾種方法,卻依然沒能躲過這支鐵箭。
這種避無可避的感覺,讓這位范家的長子心中生出無限的恐懼。
如果這一箭,射的不是自己的手掌,而是諸如靈臺之類的要害,那結果會怎麼樣?
身後的父親能夠救下自己嗎?
範承澤再也顧不得摘去樹上的那兩顆果實,抱著鮮血淋漓的手掌朝自己的父親範無意身邊急速飛掠了過去。
而那支射傷了他的鐵箭,在空中神秘地消失了。
範無意猛然眯了眯眼。
他沒有看自己受傷的兒子,當那支鐵箭突兀地出現之後,他的目光就緊鎖在鐵箭之上。
那支鐵箭,讓他有些眼熟。
然後範無意立刻想起自己在哪裡見過這支鐵箭。
那天七仙盟請申城修行界的各大修行者勢力看電影,範無意是自己親自去了的。
雖然在看那場電影之前,範無意並不知道那是一場什麼樣的電影,但既然是七仙們請看的電影,範無意覺得必須要自己親自去才行。
所以範無意看過那場電影,自然也看見過電影中那些在風雪中差點將澹臺射殺的鐵箭。
剛剛出現的支鐵箭,跟電影中那些鐵箭一摸一樣。
範無意立刻明白來的是什麼人了。
更何況同時響起的聲音,也已經透露此時來人的身份。
澹臺世家是被七仙盟剿除掉的,但申城修行界也都清楚,真正覆滅了澹臺世家的人,是那個神秘的“燕子”。
所以現在來的人是……
“燕子!”
範無意的口中,冷冷迸出了這麼兩個字。
雖然他此刻的心神劇烈地激盪著,畢竟自澹臺世家覆滅之後,整個申城修行界舉城都在找“燕子”這個人。
此時這神秘的“燕子”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就跟幾天前的獅王北辰和青梅夫人一樣,饒不得範無意不心神狂震。
只不過範無意很好地控制了臉上的表情,他霍然轉首,望向了花園的某個角落。
在那個角落中,有一大叢人許高的月季花。
雖然月季花阻攔了視線,但是範無意還是感覺到了那花叢的後面有一個人。
跟靈力波動無關,在那月季花叢之後,同樣感受不到什麼靈力波動,這也沒什麼奇怪的,現在整個申城修行界都知道,那個“燕子”能易形,也能完美隱匿自己的氣息,就算站在你面前你也不可能辨明他的身份。
但是範無意根本無需這麻煩,他能夠感知直接感知到月季花叢之後,有一個魂魄,而且還是元嬰級別的魂魄。
範無意的眼中再次亮起了兩團異光。
他雙手一捏道訣,然後伸手朝那叢月季花出一指,口中陡然厲喝了一聲。
“出來!”
這是他們范家極為厲害的一門道術,名為喊魂術。
就算是元嬰境的修行中,在範無意的這喊魂術之下,也會神智昏沉,不由自主地聽從範無意的吩咐。
但是此刻隨著範無意的一聲“出來”,那月季花叢中卻並沒有人出來。
出來的是一支鐵箭。
疾如閃電地射向了範無意。
範無意驟然色變。
色變的原因是因為這支鐵箭讓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但更重要的是因為自己施展了喊魂術,對方卻射了自己一箭這件事情。
喊魂術竟然對那燕子無效!
鐵箭瞬息間射到了範無意的面前。
範無意的頭頂之上,驀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和範無意長得一模一樣的身影。
那自然是範無極的元嬰。
只是範無極的這個元嬰,跟一般的元嬰境的修行者的元嬰截然不同。
這個元嬰沒有任何的虛淡感,也不像琉璃般閃閃發光,這元嬰看去跟一個正常人完全沒有區別。
這一刻,你甚至無法分辨究竟那個是範無意的本體,哪個是範無意的本體,哪個是範無意的元嬰。
自範無意頭頂出現的範無意,伸掌一指彈在已經飛射而來的鐵箭之上。
鐵箭箭桿猛然一震,然後消失。
範無意頭頂的範無意,同樣身軀猛然一顫,有那麼一剎那,他似乎變成了一道虛影。
不過很快虛影再度凝實,然後這個範無意沉入了範無意的身軀中。
這一次交手,雙方似乎平分秋色。
範無意臉色難看至極地一揮袖,牆角處的那叢月季花,頓時彷彿被狂風吹過一般,被撕扯地四處飛散。
月季花叢之後,並沒有任何身影。
但範無意很清楚,剛才這裡絕對是有人的,只是在他揮袖的一瞬間,那道魂魄卻突然消失了。
然後又是一道慘叫聲響了起來。
範無意霍然轉首,恰好看見自己的二兒子範承志正被一隻鐵箭凍洞穿了肩膀。
範無意的目光,再次望向了另一處花叢。
那道魂魄,又出現在了那裡。
“範無意,我想我們沒有必要再交手了吧!你現在應該很清楚,我擁有殺光除了你之外,你們范家所有人的能力。”
那處長的又密又豔麗的鳳尾花叢之後,傳來來剛才那清朗的男子聲音。
“燕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範無意冷哼了一聲,沒有再動手。
這神秘的“燕子”說的沒錯,剛才的交手已經證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拿這個“燕子”沒有任何辦法。
畢竟這可是一個能當著澹臺鏡明的面,殺掉澹臺玉的傳奇人物,範無意雖然不知道對方是如何做到的,但畢竟是做到了。
而且“燕子”對他的威脅也同樣沒有吹牛,對方確實有殺掉他們范家除他之外所有人的能力。
剛才的那兩箭,就是“燕子”在給他看這種能力。
“我們范家好像從來沒有得罪過你,但是你卻一直處處跟我們范家做對。”
“半年之前,你殺了我最疼愛的孫子,今日又插手我們范家和青梅社之間的恩怨,你到底想做什麼!”
範無意的聲音中,有著壓抑不住的怒意。
鳳尾花從之後,傳出一道輕笑聲。
“抱歉,我確實不是特意針對你們范家,只不過你們范家做的幾件事情,恰好我都看不過眼而已。”
鳳尾花叢後之人,語氣很誠懇地解釋了一句。
“好了,範無意,我覺得你們現在可以離開這裡了,你知道在這裡耗下去沒有任何意義,還是說你想看我再射幾箭?”
然後鳳尾花叢後之人的語氣漸趨轉淡。
這彷彿最後通牒一般的話語,讓範無意的臉色變得一片鐵青。
要知道他們范家雖曾是澹臺世家的附庸家族,但是當初澹臺鏡明對他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
當然,範無意終究很清楚,一個人對你態度的好壞,無法影響一件事情的本質,就像以前澹臺鏡明每次見到他都很客氣,但是指使他們范家辦事的時候可一點都沒客氣。
一件事情最終的結果,終究還是要看雙方的實力對比。
而現在他們范家的處境很明顯。
他們對那“燕子”沒有任何辦法。
“燕子”卻隨時能對他們范家之人出手。
那麼,人家提出來的條件,他們范家就只能接著。
範無意的胸膛急劇起伏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看得出來他此刻很憤怒。
但是在原地呆立了那麼幾秒鐘時間之後,範無意卻是咬了咬牙,揮了揮手,接著毅然轉身朝這個花園外走去。
或許是因為修的本來就是魂魄類道術的原因,範無意行事向來不管情緒如何激烈,但總是能做出最理智的選擇。
只是走到花園門口的時候,範無意卻又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頭盯著那叢鳳尾花,漠然說了一句。
“整個申城都在找你,希望你永遠不會被找到吧。”
鳳尾花叢之後,寂靜無聲。
花叢後的人,似乎已然再無跟範無意說話的興趣。
範無意再次冷哼了一聲,拂袖走出了花園。
當范家最後一名修行者離開之後,束觀從鳳尾花叢之後走了出來。
走出來的時候,他不停地揉著自己的額頭。
剛才範無意對他大喝的那“出來”二字,依然讓他的腦袋有些隱隱生疼。
至於剛才他沒有真正出來的原因是因為範無意的那聲“出來”,主要是針對小藝喊的,範無意感應到的元嬰之魂,自然也是小藝。
而當時小藝是真的一陣迷糊,就準備聽話地走出去的。
不過幸好能夠控制束觀這具肉身的靈魂有兩個,束觀立刻從小藝手中取回了對自己肉身的控制權,才沒有被範無意的喊魂術影響。
以前都是小藝幫他恢復清醒,這一次卻倒是反了過來。
不過不管怎麼說,他這種擁有雙魂的人,倒真是範無意那喊魂術的剋星。
不過剛才範無意的那聲“出來”,還是讓束觀自己的魂魄受到了一些波及,作為事實上只有初識境修行者強度的魂魄,即使只是那稍稍的一點波及,也讓束觀此刻的腦袋中彷彿有千萬根針在扎著一般的疼痛。
如果當時範無意再選擇嘗試一下,說不定束觀就要倒下了。
這也是束觀選擇威脅,而不是選擇把范家之人留下來的原因。
說實話,他暫時還真沒這個能力。
跟範無意者這種經年的陸地神仙,距離真正仙境並不遙遠的強者,束觀還是有一些差距的。
此時的花園之中,那隻翠綠色小鳥依然在四處亂飛,而宋青魚等我青梅社的成員,也依然失魂落魄般地站在那裡。
範無意剛才在他們魂魄上施加的攻擊,依然還沒有緩解。
只是束觀也不知道該怎麼幫這些妖和鳥解除範無意道術的影響。
所以他只能有些好奇地看了眼那隻四處亂飛的小翠鳥,想著宋青魚給自己的那瓶千年靈禽之血,應該就是來自這隻小翠鳥吧。
束觀倒也沒有準備趁人之危,在這隻小翠鳥的身上再弄點鮮血出來的意思。
死命地揉了一番腦袋之後,束觀準備離開這裡了。
至於青梅社這些人,應該不久之後會自行恢復的吧……就算不能恢復,七仙盟應該也會幫他們恢復的吧。
束觀相信今夜范家來對付青梅社的事情,七仙盟不可能不知情,但同樣他也很清楚,對於這件事情,七仙盟只會在一旁看著,卻絕不會插手,否則他也根本沒必要來。
但是現在,七仙盟應該馬上就要來善後了,所以自己要快點離開。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束觀的耳邊突然想起了一縷極細微的聲音。
束觀猛然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了那株光禿禿的,只生下兩個果實的青梅樹。
然後他用力的捶了自己的腦袋幾下,似乎是在確認剛才自己是不知因為魂魄受傷,以至於出現了幻覺。
只是緊接著,那縷細微的聲音再度在他的耳邊響起。
於是束觀眼中的駭異之色更濃了一些。
他先是朝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又點了點頭。
接著束觀走到了那株青梅樹前,雙手抱住了青梅樹的樹幹,將這株三米來高的青梅樹猛然拔了起來,扛在了肩膀上,飛奔著衝進了花園外的夜色中,迅速離開了青梅居。
……
一名侍仙者飛奔著衝進了議事廳中,臉上一片慌急之事。
“范家把青梅社的人怎麼樣了?”
清風老道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這個侍仙者,就是把他今夜安排在青梅居外監視范家行動的人。
“范家的人已經離開了,青梅社的那些妖族沒事。”
進來的侍仙者大口喘著粗氣說道。
“怎麼回事?”
清風老道頓時一怔。
同時議事廳內所有七仙盟弟子臉上都露出了不可置信般的茫然之色。
“‘燕子’……那個‘燕子’出現了……他阻止了範無意……”
一直盯著照膽劍的李長卿霍然抬首,眼中亮起了如劍般銳利的光芒,光芒中卻又隱隱有些欣喜之意。
“我們去看看!”
清風老道一揮袍袖,已然如一陣清風吹過般消失在了議事廳中。
……
範無意麵沉似水地走進了範氏莊園的大門。
“父親……”
身後傳來範承澤小聲的呼喚,似乎想要請示什麼。
範無意沒有理他,沒有回頭,徑直朝著莊園深處走去。
此刻他心中的憤怒依然沒有消散,雖然行事向來很理智,但範無意也一直是一個心眼很小的人。
所以在往莊園後方那座自己所居的小院走去之時,範無意已經下定了決心,不管付出任何代價,都一定要想辦法找出那個“燕子”的真實身份,然後再殺了他。
……或許,可以和前幾日來拜訪過自己的那個來自西大陸的天恩教主教合作一下……
走進小院的院門時,範無意如此想著。
然後他準備進屋,再讓人送一個黃花閨女進來,今夜只有處子的鮮血才能平復他心中的憤怒。
只是就在他剛踏進院門之時,卻猛然頓下了腳步。
因為範無意發現,自己的院子中,多了一件東西。
那是一塊大青石。
高高的大青石。
壓在範無意心中已經兩百多年的大青石。
本來他以為這塊青石已經徹底從他心中搬離了,所以才有了他今夜準備去清洗青梅社的肆意張揚。
但是他現在發現,這塊青石依然還在,不僅在他的心中,還在他的莊園中。
範無意全身顫抖了起來。
“范家主,真是好久不見,不過你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青石中傳出了一道蒼老而溫潤的聲音,對他說話的語氣依然如以前般客氣。
然而範無意身軀的顫抖卻變得更劇烈了一些。
“……澹臺老祖,原來你還在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