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似乎比想象的還要糟糕。

林三酒抿緊了嘴唇,死死地盯著大螢幕頂部的聖誕老人,聽見自己耳膜里正傳來“咕咚、咕咚”的血流聲。

關於這個古怪的人,二花說的沒錯。

一直以來,她幾乎鮮少遇見敵手;一次又一次的勝利,給林三酒帶來了甚至可以稱為盲目的自信——然而今天,帶著一股莫名的憤怒,她再一次感覺到自己就像是一個剛剛遭遇末日世界的新手。

木魚的敲擊聲,已經很久沒有響起過了。

就在剛才,僥倖符合了第二條標準的大部分進化者,已經像潮水似的從各個出口洶湧而出。為了躲避身後的死神,成百上千的人竟連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來,在“沙沙”的衣料摩擦聲中,轉眼就走了個乾乾淨淨——木魚百科論壇幾個入口大門一開,頓時灌進來了一陣陣涼風。

當風勢剛剛吹上林三酒的面龐時,【面具】失效了。剛才還瘦弱不堪的小姑娘蹭地拔高了個子;驟然從空氣中現出形狀的巨大骨翼,把她身邊不遠處的幾個人給嚇了一跳。

淡淡瞥了她一眼,聖誕老人的臉上沒有浮現出半絲紋路。

“老人,我、我是成長型……”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削瘦男子結巴著說話了,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您剛才說,成長型不必死……那,我能走了嗎?”

這顯然也是另外幾個人的心聲——

從成百上千的人群中被留下來的人,僅僅只有七個;其中“帶有人偶臭味”的人,除了林三酒之外,還有三個人,此時個個的面色看起來都像是死了多年的屍體又被挖出來,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剩下的幾個成長型,都像是在躲倒黴似的,站的離他們遠遠的。

唯有林三酒站在中央,與二花和靈魂女王一塊兒,被兩個“綠蟋蟀”緊緊地盯著。

早在她被發現的那一刻,二花就使出了各種手段,拼了命地想要掙脫【女奴的捆縛繩】——然而黑皮繩死死地吃進了面板裡,還不等他把繩子扯松一點兒,“綠蟋蟀”已經開腔了:“……你和她是一塊兒的?行,都過去吧。”

一聽見“一塊兒的”,靈魂女王自然而然地隨著林三酒站了出來,叫周圍的人都是一愣;反倒是臉色登時變得如同死灰一樣的二花,還是在靈魂女王推了他一把以後,這才踉踉蹌蹌地走在了林三酒背後。

自從他們都聚集在了聖誕老人腳下後,這個古怪而詭異的胖大老人還沒有發出過一個字。

當那個瘦削男子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消失得聽不見了的時候,聖誕老人動了。

“噢噢噢,好孩子當然不必死,”他肥壯的身子彎了下來,一把雪白蓬亂的卷鬍子一動一動,隱約露出了黑洞洞的口腔;慢慢地,鬍子抬高了一點,鉤子一樣陰森的眼睛眯成了兩條細縫,他似乎笑了:“……可我沒說過你能走啊。”

削瘦男子呆呆地看著他,好像忘記了語言。

“不要著急,”綠幽幽的聖誕老人從螢幕頂部跳了下來,“咚”一聲震得地面都在發晃。當他直起身時,他看起來比林三酒還要高了一頭;對比之下,像靈魂女王這樣的小個子,甚至還沒有他的大腿粗。

“你們這些成長型,我還正好有用……我想,你們應該不會拒絕聖誕老人一個小小的請求吧。”

隨著聖誕老人浮起了一個黑洞洞的笑容,在場幾個成長型都不禁打了個寒戰。這麼說來,他所謂的第一個好孩子標準,只不過是為了要篩選出成長型……而且聖誕老人的用詞也很值得注意——“你們成長型”,似乎說明他自己並不是一個成長型;而“正好有用”這四個字,聽起來更是很有幾分危險……

想到這兒,林三酒忍不住看了一眼靈魂女王。在場的人太多,釋放“幻象”的話,籠罩的範圍不夠大;不知道它還能不能擠出一點激素了……

“來,你們幾個沒有遵守規矩的孩子,”聖誕老人轉向了那幾個“帶著人偶臭味”的進化者,慢慢地走到了他們身邊。在他經過林三酒時,一股嶄新衣料混著腐敗的怪氣撲滿了她的鼻腔——“如果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你們是在哪裡、何時、什麼情況下見到人偶的,我也許會原諒你,還是把禮物給你。”

幾個進化者眼睛頓時一亮;互相看了一眼,一個妝容雖然古怪,但仍然不掩漂亮的女孩兒第一個朝前走了一步。

“老人,”即使有些發抖,她的聲音也很好聽,細細嫩嫩的:“我出身碧落黃泉,一向對您非常尊重……這一回我是真的對人偶師那個傢伙的事不知情啊!前兩天,我正好在尋訪一個戰鬥用人——戰鬥用娃娃,好跟簽證官交換籤證;所以找了許多人,發出了不少通告……我想,在我接觸過的人裡說不定有一個人偶師的手下……至於其他的,我一點兒都不知道了。”

這番話說了跟沒說一樣——她要不然就是傻,要不然說的就是實話。

聖誕老人不置可否地一直等她說完了,這才點點頭,沒有露出半點笑容。

不知怎麼的,他看起來不高的情緒似乎反倒成了另兩人的強心針;一個接一個地,他們飛快地說完了自己與人偶師一方的牽扯——林三酒聽過以後,發現他們跟剛才那個漂亮女孩兒差不多,頂多只算是萍水相逢、運氣不好。

當三個進化者說完了,聖誕老人皺起了眉頭。他粉紅色的面板看起來非常健康,即使這樣皺起來,也僅有幾條紋路而已——盯著幾個人,慢慢地,聖誕老人歪過了頭,笑了:“……不錯,你們表現不錯,噢噢。”

漂亮女孩兒吞了一口口水。

“……禮物,要拿好噢。”

——根本無法捕捉到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事,林三酒只覺自己的視線一跳,緊接著“轟”的一聲,一陣氣流撲過,她渾身上下的面板就被無數熱熱的東西擊中了;在身邊人無意識的“啊啊”聲裡,她抹了一把臉,眯著眼睛朝不遠處望去的時候,正好瞧見那個漂亮女孩兒的一雙腿緩緩倒下——

對,僅僅只剩了一雙腿。原本上半身的地方已經消失了,空空的,還能隱約從血肉斷茬裡看見她的盆骨形狀——林三酒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意識到那三個進化者的上半身,都已經炸成了一團團的血沫,飛濺了她一身。地上、螢幕上、甚至遠遠的牆壁上,此刻都迸滿了無數碎肉和血點,有的還在“咕嘟咕嘟”地泛著泡沫。

……林三酒根本沒看見聖誕老人動。

不管他剛才幹了什麼,如果用在自己身上,她現在也只能是一灘血沫而已。

抹了一把胸前的血,聖誕老人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前胸那片被血染透了的斑斑點點,似乎興致突然又高了起來:“噢噢噢,紅了。”

他的聖誕服是綠色的——林三酒這時才反應過來,聖誕老人應該是……一身紅衣才對。

當這個鬍子上還掛著碎肉的聖誕老人轉過身時,她頓時渾身肌肉都緊了,卻絕望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然而就像是沒看見她似的,聖誕老人邁步越過了她,大步朝另三個成長型走了過去。

“刷”地一聲,一個女人忍不住渾身的顫抖,終於從手中叫出了一個魔方。

“別……你別過來,”她嗓子乾澀,魔方都幾乎拿不穩了:“你到底是什麼人,快點放我走!”

看樣子她跟林三酒一樣,也是剛剛才到十二界的。

“不要緊張,噢,”聖誕老人慢悠悠地說,一眼都沒看那隻魔方:“……我說過,成長型是好孩子,可以拿到自己的命做禮物。”

女人抖著嘴唇,一臉的懷疑。站在她身邊的一個十二界居民,卻一把將她推開了,看著聖誕老人的目光簡直稱得上是急切:“老人,我知道了,請您允許我許願吧!”

許願?許什麼願?

林三酒忍著恐懼想問問二花——就算不能回答出聲,做個口型也是好的;然而二花早就癱軟在了地上,時不時還要抹一把眼淚。

然而接下來的景象,卻回答了她的問題。

聖誕老人哈哈一笑,嘹亮的聲音頓時激起了一陣迴音——他隨意地往一把椅子上一坐,拍了拍大腿,再次彎起了一雙眼睛:“……看來你知道規矩,那麼來吧。”

這個中等身高的男青年,在他戰戰兢兢坐上聖誕老人的大腿時,看起來確實就像個小孩子一樣。

“告訴我,你想要什麼禮物?”一把大鬍子上,眼睛彎彎的。

“我,我……我想留下自己的命……”男青年使勁咬了幾次牙,才把一句話說完整了。

“噢噢!那麼,你會聽聖誕老人的話,做一個好孩子嗎?”

“會……我,我會……真的……”

“好極了,噢噢!那麼,聖誕老人保證你能得到自己的禮物。”在聖誕老人說完這句話以後,男青年大鬆了一口氣後,從他的膝蓋下滑了下來。不知怎麼的,緊接著他的表情又立刻沉重起來;一個“綠蟋蟀”迎了上來,將他帶到了一邊。

有了這麼一個活命的例子,剩下的兩個成長型終於如法炮製了——那個非十二界的女人在坐上聖誕老人的膝蓋時,看起來幾乎要吐出來似的;但是不管怎麼樣,她好歹也留下了一條命,被“綠蟋蟀”帶走了。

現在,大廳裡只剩下了聖誕老人和林三酒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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