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過去幾天以來的那樣,林三酒又一次放出了【意識力掃描】,將酒店上下都仔細檢查了一遍之後,這才將它收了起來。

……到今天為止,已經是大巫女前往“意識力星空”後的第三天了。她的身體此時就睡在林三酒頭上的那一層樓裡,樓層早就被她用一種特殊的力場給“封”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不過在大巫女離開之前,她還特地對另外三個人囑咐了幾遍,千萬不要上樓,也不要碰到覆蓋整層樓的力場——“不然就算你當時沒死,等我回來以後,你也會求我殺了你的。”

大巫女當時眯起眼睛,勾起紅唇的樣子,令幾人都打了個寒顫。

這麼看起來,似乎她的身體根本用不著林三酒的保護。只不過林三酒依然十分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承諾,沒事的時候總在大巫女房間下方的屋子裡坐著,而且每一天都會在酒店裡巡邏檢查好幾次——當然,每一次也都會被清久留嘲諷為“多餘”。

這幾天下來的平靜,似乎也在印證著這一點。

將身子從窗外收回來,她輕輕地呼了一口氣,正好聽見了身後的門被開啟的聲音。

“姐,”禮包窸窸窣窣地走了過來——自從被捅破了胸口的衣服以後,他又亡羊補牢地穿了四五層,加上以前的衣服,整個人看起來快要從禮包變成禮球了;而且現在往往是人未到,聲已至,離得老遠就能聽見他的衣服摩擦聲:“……今天也沒什麼問題吧?”

“沒有,”林三酒衝他一笑,隨即微微皺了皺眉頭:“說來也奇怪,我們殺了46號手下一個候選人,結果竟然還是這樣風平浪靜……”

“那個傢伙也許是顧忌著大巫女。”禮包咕噥了一聲,有些吃力地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下了;一邊艱難地彎下腰去,他一邊有點兒不甘心地自言自語了一句“好像穿多了”。

“清久留出去了?”林三酒轉頭問道。這幾天的生活平靜得簡直令人吃驚,叫她反而很不適應;一旦閒下來,她就會手足無措地渾身不舒服。

“出去了,”禮包應了一句,費勁地打算把手臂從最外面的外套裡抽出來。

由於還有一個試煉任務壓著,幾人時不時地就得出去找一找簽證官,用於應付刺圖——省得他發現幾人一直窩在酒店裡以後又發脾氣。不過出於安全考慮,林三酒和季山青大部分時間還是留在了酒店裡,只是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清久留。

……而清久留說自己爛醉如泥地活過了六個世界,看起來也確實有幾分道理。

有一天他出去了之後,一直到深夜裡也沒回來;就在二人坐不住了,剛打算出去找的時候,卻正好看見清久留打著呵欠從夜色裡走了出來——走到了蠟燭光芒下一看,他胳膊上居然還帶著一個密密麻麻的牙印。

林三酒驚奇地一問才知道,原來是他半路上遇見了一個墮落種,在忍著菸酒的臭氣咬了他一口之後,實在是嫌他不好吃,天人交戰半天,竟然就這麼放他走了。

“……沒走多遠我就在林子裡睡著了,這才剛醒。”清久留當時理直氣壯地這麼說道。

只不過讓他出去的結果,就是幾天下來簽證官沒找著,房間裡倒多了五六箱各種菸酒。

“可惜刺圖知道你不是簽證官,”林三酒朝禮包嘆了口氣:“你的能力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要不然,我們也不用到處去找了。”

季山青開出來的簽證到底能不能傳送,這一點還是個未知數;但是在幾人做實驗的時候,卻發現了另一個非常致命的問題——由於【泡沫般的簽證】只能像泡沫一樣,最多維持三五秒;這樣一來,即使手裡捏著一張簽證,如果傳送的時機沒有恰好落進這三五秒的時間檔裡,都是白搭。

然而對於進化者來說,能將傳送時間確定在兩三天的範圍內已經算是非常準確的了——因為每一個世界的歷法未必相同,甚至有的世界裡一天也不一定是24小時,再加上有些副本內的時間流速差異,導致14個月的傳送期,只能是一個大概參考。

最終還是林三酒勉強將季山青的這一個雞肋能力派上了用場——她讓季山青給她開了一張【泡沫般的簽證】,然後又迅速將它卡片化了;打算等到她發覺自己的身體因為傳送而顏色開始變淡的時候,就再趕緊將它叫出來。不是一個能確定百分之百無虞的辦法,但總歸是個辦法。

一邊跟季山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林三酒一邊叫出了大巫女給她留下的東西之一——六隻彩色小球。

球本身倒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大巫女的要求才讓人覺得棘手:林三酒必須用意識力將每隻球浮空,再在同一時間內,讓它們以不同的速度朝不同的方向來回運動,還得保證沒有一隻球掉落、或者突然斜飛出去才行——“什麼時候你能一邊跟人聊天,一邊用這幾隻球的軌跡在空中劃出一個LOEWE的Logo,我就算你及格了。”大巫女在走之前囑咐了這麼一句,還讓林三酒看了看她包上的標誌——那個logo的複雜程度,頓時叫後者眼前一黑。

……別說是那個標誌了,到目前為止,林三酒最多也只能讓四個球定定地浮在空中而已。

季山青看了看那兩個依然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球,又看了看青筋都憋出來了的林三酒,暗暗嘆了口氣問道:“姐,你說意識力星空是由擁有意識力的進化者,所創造出的另一層維度?”

“對——”林三酒剛吐出了一個字,空中登時掉下了兩個球來;她慌忙用意識力將那兩個球按住了,一邊把它們往上抬,一邊繼續說道:“……那真是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地方。我以前從沒想過,意識力竟然也可以‘聯網’。在那兒,每個人都是以意識力形態存在的,看起來就像是一顆星星——除非你主動更改外形。”

季山青微微張開嘴巴,聽得有些目眩神迷。

他雖然看起來是一個禮包成了精,但歸根結底,他仍然沒有人類的潛力值;對於這個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到達的地方,他既有點遺憾又嚮往地說道:“……能創造出另一個維度,真是太驚人了。”

“是啊,”林三酒附和了一句,“意識力星空看起來非常廣袤,我也沒能去多少地方就被大巫女給弄了回來。在我回來之前,我才剛剛進入一個遊戲場呢。”

“遊戲場?”禮包頓時來了興趣。

林三酒將當時J7告訴自己的話,又原樣給他重複了一遍;頓了頓,她歪過頭,自言自語了一句:“……如果留在那個遊戲場裡,也不知道我的意識力會不會突飛猛進。”

“那個J7……居然是半生化半機器?”禮包喃喃地重複了一句,又問道:“你們當時開始的是什麼遊戲?”

“叫什麼來著……我才剛看清楚名字就退了出來……噢,應該是‘兩人三腳越獄遊戲’。”林三酒固定住了四隻球,終於又將第五隻球緩緩地拉離了地面:“過去這麼久了,J7肯定早就結束了遊戲,以後也不知道上哪兒找它去了……沒來得及告別,倒是滿遺憾的。”

季山青愣了愣,眨了眨眼睛:“……兩人三腳?”

“還有個越獄。”林三酒補充道,目光一轉,面色當即一喜,叫了一聲:“第五個!終於上來了!”

季山青皺起眉頭想了一會兒,臉色忽然怪了起來——他仔細打量了一下林三酒的神色,見她一臉自然,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背後的可能性;他忍不住張了張嘴。

以林三酒目前的進度來看,什麼時候能再進入意識力星空還是一個只有天知道的事;然而壓在她身上的難題,卻一件比一件沉重。

“怎麼了?”林三酒掃了他一眼,又迅速把目光投向了最後一隻球。

“嗯……沒什麼。”季山青吞了一口口水,朝窗外轉過了頭,“……哎,清久留還沒回來呀。”

“不會這麼快吧,”林三酒頭也沒回,“要是他喝上兩瓶酒,在哪睡上一會兒,怎麼也得到天黑。”

見她正試著慢慢將一隻球朝自己的方向拉過去,季山青一臉心虛地將眼睛固定向了窗外。

之前幾人選的那幾間房,由於面朝著酒店的前庭,都被維度裂縫的強大吸力給毀得差不多了;他們乾脆就搬到了同一層的另一端,從這兒的窗戶外望出去,正好是酒店背後一片種滿法國梧桐的寬敞街道——在末日以前,似乎是一片奢侈品店的聚集地,也難怪大巫女會選擇這裡落腳。

此時在那一片蓬勃生長、逐漸侵佔了街道的厚厚綠蔭下,似乎有一個什麼東西正在往前挪——季山青眯起了眼睛,等那影子走出來了一點兒之後仔細一看,發現正是清久留。

“真是白天莫說人,晚上莫說鬼。”他咕噥著,招呼了林三酒一句,二人同時將目光投了下去。

即使看不清楚他的面部表情,二人也知道他一定又喝了不少酒;他的腳步和手裡一個大兜子都在地上拖著,清久留慢吞吞地走了一會兒,眼看著就要走到酒店所在的這一條路上了,他頓下腳想了想,又搖搖晃晃地一掉頭,上了另一條岔路。

“我喊他一聲。”

就在禮包掙扎著、試圖把自己裹得厚厚的身體從椅子裡拔出來的時候,清久留已經又走出去了好一段距離;禮包趴在窗沿上,還不等出聲,二人忽然同時愣了一下。

……在同一條街道上,從路對面的另一個方向,正好朝清久留迎面又走來了一個人。

“誰?”林三酒也眯起了眼睛。

“不認識,”禮包答道,緊緊盯住了隔著一條馬路,面向清久留越走越近的那個人影:“看他走路的樣子,好像不是一個瘋子。”

這個時候,清久留似乎也發現了迎面而來的人。

在一棵又一棵茂密的法國梧桐枝葉裡,清久留的身影看起來時隱時現;當他正好走到兩棵樹之間的空隙裡時,二人正好看見他剛剛轉過了頭——似乎他剛才朝來人掃了幾眼,發現不認識以後,就又渾不在意地朝前走去了。

當世界都消亡了以後,兩個陌生進化者迎面在街上遇見的時候,到底應該怎麼做——這個問題好像根本沒有往清久留的心裡去。

來人的身影在樹蔭的遮掩下,也漸漸地靠近了酒店的方向;那人似乎對清久留也沒有什麼興趣,只是保持著同樣的速度從他身邊走了過去——等那人又走近了一些之後,林三酒和禮包才看清楚原來那是一個穿著青布衫的老太太。

一手拄著柺棍,一手扶在駝起的背後;加上圓髮髻、青布衫,再配一條肥肥大大的黑褲子,她看起來簡直就是“老太太”這個詞的標準註釋。

老太太或許腿腳不好,慢慢騰騰地一步一步走出了樹蔭,速度看得叫人著急;二人對視了一眼,一時間誰也沒出聲叫住清久留。

那個搖搖晃晃的人影已經越走越遠了,走到一半,還停下來從兜子裡掏出了一個什麼東西——想來不是煙就是酒。

就在這個時候,老太太忽然停下了腳,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遠去的清久留。

她轉過身,突然大步朝清久留的方向衝了過去,兩條腿左右邁動之際時,甚至因速度都模糊了起來;幾乎是轉眼間,她就迅速消失在了樹蔭裡。

林三酒悚然一驚,對禮包匆匆喊了一聲“你不要動”,立即踩著窗沿,從十九樓縱身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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