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了一大截。

一大截。

林三酒的視線,突然就直直地落了下去,突然降到了小腿的高度,就像是她走著走著、便蹲下了身子似的。

原本不遠處的大廳前臺,忽然一下子高了不少;天花板更是遙遙地被拉了上去,大廳中的一切,也都被拔高了至少一大半——林三酒或許會早一點兒發現這個異常,如果不是她的視野也猛地模糊了一下的話。

發生了什麼?

努力定了定神,林三酒低頭看一看,她爪下的深色大理石地板從來沒有這樣接近自己的視線,真的就像是自己正蹲在地上似的。大廳裡其他的東西看起來都沒有變,可是——

等等。

倒回去一點。

……爪下?

她愣了兩秒,對自己說了這麼一句,隨後再一次低下了頭。

在她的視線裡,兩隻淺棕色的鳥爪,正牢牢地按在地板上。

在這兩隻淺棕色的鳥爪上方,還有一個渾圓飽滿、蓋滿羽毛的前胸——從位置上看起來,就在自己的下巴底下。

當然,她現在也沒有下巴了。

“啊……”從身後傳來了清久留呆呆的聲音,林三酒左側的眼睛一轉,就把身旁的景象納入了眼底。

一隻棕紅色的小熊貓正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兩隻黑豆子一樣發著亮的眼睛,陷在一臉深棕紅色夾著雪白的柔軟茸毛裡望著她;小熊貓嘴巴張著,一副蠢樣子地發出了清久留的聲音:“……她說,當全員進入酒店後,這個事實就會造成我們物種的改變。”

“你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林三酒憤怒地張開了喙:“剛才他媽怎麼想不起來,一進來就都想起來了!等等,什麼叫物種的改變,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事?”

“仔細想想,那個老太太肯定不會讓我在進來之前就想起來,”小熊貓發出人聲時,白鬍須也隨著一顫一顫:“或許用了什麼手段阻擋了我的回憶吧。只不過……為什麼你居然是一隻老母雞?”

為什麼帶了個“老”字,就先不管了吧。

“我怎麼知道!”林三酒只覺自己腦子裡一團混亂,一時間根本想不出來自己現在應該說點什麼好,只能用力撲扇了幾下翅膀,在空中激起了一陣氣流。

即使看不見自己的模樣,她也能隱約感覺出來,相對於一隻尺寸平常的家雞來說,她現在的個頭似乎太龐大了點兒。別的不說,光是一隻雞爪,和她自己的腳就差不多大了。

“媽的,”林三酒又罵了一句,試圖將腦子裡的一團亂麻理清楚,“那個老太太,她——她——為什麼,我是說,怎麼……”

小熊貓朝前走了幾步,仍然還帶著一身酒氣,即使用雞那不太靈敏的嗅覺聞起來,依然挺衝的。清久留一邊甩著蓬鬆的圓尾巴,一邊說道:“總而言之,咱們還是先上樓。那個老太婆幹了這麼一件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回來瞧瞧——誒,說不定現在正在哪兒看著我們笑呢。”

“別說這種話,”林三酒穩了穩神,也飛快地朝樓梯間的方向邁開了腿:“我只希望季山青不要把我捉起來吃了。”

“不會的,”清久留也撒開了四條腿:“老太婆說了一句‘全員’,應該是利用了我對於此刻‘同伴成員’的概念,我沒猜錯的話,恐怕季山青的物種也變了。”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林三酒反而更著急了,“噔噔噔”地一頭衝進了樓梯間,很快就消失在了樓梯上;清久留才喊了一句“你等等我”,立刻被她一句話給堵上了嘴:“兩條腿的時候你跑不快,四條腿了你還跑不快!”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動物啊,”聽著在樓梯間內不住迴盪的餘音,清久留咕噥著也衝上了樓梯:“只知道我現在好想趴下睡覺……誒,我上樓梯挺快的嘛。”

相比起平地來說,樓梯好像更適合小熊貓活動;挺辛苦地跑了一陣之後,兩隻動物總算又在樓梯上靠近了,一前一後地往樓上跑。

一雞一熊貓的腳步聲迴盪在樓梯間裡,響亮得好像整棟樓都能聽見。在這“啪啪”的、腳爪拍向地面時發出的迴響裡,前方那隻巨大的老母雞忽然剎住了腳,使勁拍了幾下翅膀,這才保持住了新身體的平衡。

“怎、怎麼了,”小熊貓氣喘吁吁地趕了上來,身子像是被人抽掉了骨頭一樣地軟了下來:“幹嘛——”

“噓。”老母雞的喙裡,不可思議地發出了這個音。“別說話,你聽。”

清久留轉了轉裹著一圈厚厚白毛的耳朵。

……在他們的腳步聲消失了以後,從樓上遙遙的地方所傳下來的“咚”一聲悶響,頓時清晰地撞擊在了二人——姑且算人吧——的耳膜上。這聲音遠比他們剛才的腳步聲要大,聽起來似乎來自一個非常沉重的什麼東西;過了幾秒,又是一聲一模一樣的“咚”,震得清久留突然用兩條後腿撐著,直直站立了起來。

“你幹什麼?”林三酒看了他一眼。“你這動作是要放哨啊?”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這個動物的本能,”清久留半晌才反應過來,慌忙放下了兩隻前爪。“那是什麼聲音?你沒有耳朵吧?怎麼聽見的?”

“我有!”林三酒不高興地壓低聲音道,“而且我也感覺到了地面的振動……樓上的那個大個子傢伙,馬上就要下來了——噓!”

長長的一聲“咚”,頓時又震得樓梯間內的扶手嗡嗡一響;就在二人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側耳傾聽著樓上的動靜時,第二聲“咚”明顯地靠近了不少。

林三酒想了想,悄悄地走上去了幾步,從樓梯之間的空隙處探出頭,抬頭朝上方望去。

她此時所在之處,已經是十二樓了;那聲音好像就在離她不遠的頭上。

清久留悄悄地跟了上來,趴在了她的翅膀下面。

一聲茫然無措、彷彿還帶了點兒哭腔似的熟悉聲音,在樓道里響了起來:“……姐?”

林三酒心臟一跳。

“姐,你是在下面嗎?是我啊,季山青,我現在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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