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人生,就是由一連串意外和混亂組成的體驗——這個道理,木辛以為自己早在懂事起那一天就明白了。

他還以為,自己適應得很好。

他出身貧民區,一生下來父親就跑了,因為他沒有能力也不願意養家。在充滿了幫派、毒|品、酗酒、犯罪的街區裡,他一點一點供自己讀完了大學。與以前的人生相比,末日後不過是換了一種求生方式罷了;在貧民區裡度過的童年,在末日裡反倒幫了他很大的忙。

就在他一連度過了四個D級世界,以為自己開始掌握了遊戲規則的時候,木辛的黴運開始了。因為一個不慎,他落進了B級的奧林匹克;他步步小心,既不隨便露出實力,也不得罪別人,稱得上謹慎守己,機敏警覺——但顯然老天爺覺得這還不夠。

木辛沒想到,有一天他將因為會游泳而被捲入水裡。

“你這個人到底有什麼毛病!”

在一陣陣海浪的拍擊聲裡,木辛不太肯定自己的聲音有沒有傳出去;他只知道,出於憤怒,他已經吼得喉嚨都疼了。

“這不是游泳比賽了!你把我弄過來,經過我同意了嗎!別想讓我繼續當你們的救生艇,你們就淹死在這兒算了!”木辛踩著水,即使在波浪咆哮裡,上半身依然穩穩地露在水面上;與他相比,被他叱罵的物件則狼狽得多了。“宙斯,宙斯!帶我回去,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參與一個什麼新的比賽!”

“對、對咕……咕、起——”

一句話沒能說完,那個女人和她的同伴就被一陣浪給衝開了、又打進了水裡。每一陣海浪,都將這幾個小得像黑點一樣的人給高高地推向了幾十米空中,又以萬噸之勢將他們砸進海底。沒有任何一個游泳健將能在這樣的海中活下來,這幾個進化者現在還能執著地重新將頭伸出海面,但是一看就知道,他們執著的時間恐怕也不剩多長了。

宙斯探過長長的脖子,就像一條蛇發現了獵物時那樣抬起頭。

“不行喲,”他笑眯眯地說,“她說你有參賽意願,那就是一種證言了。我採信的是證言,而不是你本人的宣告啦。”

什麼鬼玩意兒!

即使是冷得刺骨的海水,也不能阻止木辛的臉被一陣陣湧上頭的熱血給激得通紅。

“難道我說這個世界所有人都想來,你就要把他們都帶來?”他忘了應該害怕眼前這個明顯不是人的東西,高聲喊道。

宙斯頓時像個蒼蠅一樣,激動難耐地搓起了雙手。“真的嗎?”他眼裡閃著期盼的光,“你要告訴我他們都想來?”

得了,不用再問了。

木辛梗著脖子,花了好幾秒鐘,才低低地喝了一聲:“你滾吧!”

話一出口,他登時後悔了——誰知道這個玩意會作出什麼反應?他太大意了,這可不像他。他一向最不願意讓情緒左右他的理智。

“誒呀,好沒禮貌,我好傷心。”宙斯抬起了手。就在木辛在一瞬間繃緊了身體的時候,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卻只是拍了拍心口。他一邊做作地嘆著氣,一邊走向半空中那一隻尖尖的鐵青色飛行器;向遠方的幾個進化者飛了一個吻之後,宙斯笑著說了句“祝你們好運喲!比賽再過半小時就開始啦!”,就鑽進了飛行器裡。

不需要那個所謂的最高神,木辛也有把握能靠自己返回大陸。

目前唯一一個阻礙,就是那個女人。

老實說,她並沒有能力阻止他,木辛完全可以一轉身,頭也不回地遠遠遊走;不過每當她從水裡露出頭的時候,不管風浪多大,木辛都能夠聽見她高高的、急迫的喊聲——“對不起!但是求求你了!哪怕只救我朋友!”一邊喊,她還會一邊朝木辛游過來:即使她的每一下動作都是錯的、使她迅速消耗了大量寶貴的體力。

即使在憤怒裡,木辛還是忍不住抽了抽麵皮。

他在末日世界裡見過許多種形近癲狂的人,這……是全新的一種。她顯然不怎麼正常。

救下任何一個人,對木辛來說都沒有半點好處;但拋下別人聲嘶力竭的呼救,對他來說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他遲遲沒有遊走,只僵硬地浮在海水裡,面色鐵青地看著遠處幾個黑點沉沉浮浮。當又一個十幾米高的巨浪襲來之後,那個離他最近的女人從水面上消失了。

十個數以後,她依然沒有從海里露頭。

現在是他走的好機會!他必須要在那個什麼狗屁比賽開始之前趕緊走。

木辛心裡罵了一句小時候學會的、但已經很久沒說過的髒話,一頭扎進了水裡,朝林三酒遊了過去。

救一個快要溺死的人,是非常危險的。當一個人快淹死時,處於恐慌所爆發出的力量,足以拖帶著別人一起沉下去;更別提這人還是一個進化者。木辛幾乎不得不一邊與她搏鬥、一邊試圖擺脫她鋼爪一般的手指、又一邊掙扎著拽著她往上游;當二人終於“嘩啦”一聲從海水中浮起來的時候,即使有特殊物品幫忙,木辛還是被她撓出了渾身血痕、還被她的胳膊肘、手、腳給踢得鼻青臉腫。

“冷靜一點!抓住我的腰!”他攥著林三酒的肩膀,衝她耳朵裡大吼了一聲。

林三酒被海水凍得口唇青白,頭髮溼淋淋地貼在臉上,好像剛從一個噩夢裡醒來,還半晌回不過神。正當木辛又要喊的時候,她突然一個激靈,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叫道:“我朋友——”

“我知道!”木辛不高興地截斷了她的話,一邊朝另外那兩人——有一個應該不能算是人——的方向遊了出去,“我告訴你,鳥籠裡那個人的特殊物品,我要一半!”

這句話好像驟然叫她放鬆了。林三酒猛地吐出一口氣,近乎癱軟似的抓住了他的腰。

“謝謝、謝謝你……”她喃喃地說。“你要什麼都可以……”

木辛拉長了臉,連一貫的好脾氣也消失不見了。

他覺得自己花了很長時間,才終於找到、並救起了另外一人一生物;因為當兩雙手、一條肉臂緊緊抓住他的時候,木辛從沒有感到這樣精疲力竭過。

“你被誰打成了這樣?”那隻大肉蟲子在他臉旁嘶嘶地問道。

木辛理也沒理會它,只是四下望了一圈。

出乎意料的是,比賽似乎還沒有開始,這說明他還有時間逃回大陸上去。雖然拖著三個人會帶慢他的速度,但這個比賽肯定是有一個範圍限制的;他能做的,就是儘可能有多遠遊多遠,希望能游出比賽範圍……

“你這是往哪兒去?”在木辛一聲不吭地遊了一會兒之後,林三酒忽然探過頭問道。

“回大陸上去,”木辛板著臉回答。

他做夢也沒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把扳住了他的肩膀,急急地叫道:“我不能回去!”

木辛覺得他幻聽了。他停下了動作,像看一個奇異生物似的望著林三酒,“……什麼?”

“我們還不能回去,”林三酒轉過頭,執著過於強烈、變成了執妄時,就形成了她眼裡此時近乎絕望的光:“我必須要贏得這個比賽,而且我們還有一個朋友,現在應該也在這片海里,不能扔下他不管。”

不過,這關他屁事。

“好,”木辛乾脆利落地說,“那你們鬆手吧。”

林三酒沒敢鬆手:“在這種海浪裡,我們會死。”

“那你們就跟著我回陸地。”

“那……也不行。”

“你想怎麼樣?”木辛終於忍不住了,“你想讓我馱著你們比賽啊?”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給你百分之八十的物品!”

換作往常,這只是一個彼此合作、互補短長的提議罷了,就好像一個人的偵查能力特別強,就會有人以幾件特殊物品僱他去偵查環境一樣。木辛以前不是沒幹過類似的事,但他今天是被突然拽過來的,心中難免有氣:“我不幹。”

季山青剛才一直在默不作聲地看著二人,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忽然出了聲。“我們很感激你救了我們一命,”他很禮貌地說:“我倒是有一個辦法……不知道你身上有多少件可以在水裡使用的特殊物品?超不超過一件?”

木辛點了點頭。

季山青松了口氣,提議道:“要不然這樣吧,我們用這個男人身上百分之八十的東西跟你換一個水中生存的道具,換完了你也可以馬上走了,你看怎麼樣?”

“這個主意好,我急得慌了居然沒想到,你不一定非要留下來的!”林三酒忙忙地說道,“我可以伸手進去,從他身上拿東西……”

木辛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很難分辨性別的長髮年輕人。

他覺得這個提議是挺好,但同時他也覺得這太過慷慨了,就算對方有心補償他這一趟,這補償也實在高得驚人。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木辛決定不貪財——他小時候的睡前故事,就是鄰居的誰誰在哪兒被殺了,原因往往與貪婪和金錢有關。

“一換一,我沒有多少時間了,”他乾脆地說,“隨便什麼差不多就行,我正好有一個【美人魚的尾巴】是從來不用的,給你們我也沒損失。”

時間寶貴,當他把話說完的時候,木辛都已經將那一條巴掌長的人魚尾巴拿在手裡了。

林三酒看起來感激得快要哭了。她探手進了鳥籠——這個物品很體貼,專門為主人留了一個伸手進去的小窗——接連發動了幾次能力,在幾秒之內就將那個光頭身上好幾件特殊物品都卡片化了;她看也沒看,就要往木辛手裡塞:“謝謝,太謝……”

就在這時,季山青攔住了她的手。

“就給這麼一點,實在是太對不起他了,”他輕聲對林三酒道,“畢竟他給咱們的是一件救命的東西。姐,我看還是像剛才說的那樣,分給木辛大哥八十吧。”

“不,真的不用,”木辛又一次拒絕道,“隨便一個什麼都——”

“大家早上好!”

一個高昂嘹亮的聲音突然傳遍了海面,將木辛後半句話截斷了,也叫他一顆心直直沉進了肚子裡。

“各位健兒們,能夠不負期望、心懷虔誠地參加覲神賽,我感到十分高興!願神的庇佑永遠眷顧著你們,讓你們能夠在即將開始的海上比賽中,取得令最高神宙斯讚賞的最佳成績!”

科幻小說相關閱讀More+

穿回古代擺爛做任務

白茶乳酪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