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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和你商量個事兒,行嗎?”

林三酒盤膝坐在船裡沉思了幾分鐘,忽然揚聲問道。

經過好一會兒的搜尋以後,她從中年紳士身上翻出來的東西,此時都在腳踏船裡堆成了一小堆。她原本以為菲比恩的東西應該不少,但出乎意料地,她一共只找出了九件特殊物品——或許他也把不少東西都掉進了湖裡。

然而這樣一來,在副本扣完了菲比恩的租金以後,他身上只剩下【參考資料】可以抵扣她的租金了,對她而言根本毫無幫助。

林三酒決定試一試這個有點兒異想天開的辦法——這也是她唯一一個辦法了。

“什麼事?”或許是因為副本里只剩下一個人了,喇叭的態度也鬆散了不少。

“這個現在不屬於你,”林三酒點了點【參考資料】,謹慎地說:“那我能不能用它把我交上去的抵押物替換一個出來?”

“替換一個?”

“對,我把這個給你,你把我的一個特殊物品還給我。你手上的抵押品數量還是沒有變嘛。”

說這句話時,林三酒的嘴巴里因為緊張而又幹又苦。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遊湖副本比受了大洪水影響的副本還要不合常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邊給人留下全員通關希望、又一邊以各種規則手段逼迫全員團滅的副本,彷彿是仁慈和殘酷的極致混合體。

如果副本否決了她的提議,情況可就棘手了。

“……唔,但這也不是你的東西嘛……”喇叭裡似乎有些猶疑。

“你不是說,我們都是一隊的,理所應當互通有無嗎?”只要它沒有徹底否決,林三酒就不會放棄:“我用隊友的一件東西來替換我的,你也沒有損失呀。”

喇叭中一時沒出聲。

“這樣吧,”林三酒狠著心一咬牙,“你同意的話,我退船時就多付你一個特殊物品作租金。”

“啊,”喇叭裡立刻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實你不用多付我租金,我也會同意的……不過既然你這麼熱情,我就不拒絕你的心意了吧。”

暗罵了一句,她將九件物品都扔進了水裡——“給你,”她喊了一聲。

“你的物品不都落進湖裡去了嗎?”副本喇叭高高興興地問道,“你就算替換出來了一件也沒用啊,難道你要踩船回去撈嗎?”

“這你就不必操心了。”林三酒沒好氣地把特殊物品名稱告訴了它,“快點把它給我替換出來。”

她的話音剛落下去,不遠處的湖水裡就猛然“嘩啦”一響——林三酒回頭一看,立即面色一亮;至少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沒出岔子!

她低聲咕噥了一句“對不住了”,伸手把菲比恩的屍體拖進了湖裡,隨即她拽著那艘染得血紅的腳踏船,吃力地轉過方向,朝水聲傳來的地方拼命踩去。

特殊物品是淹不死的,哪怕它看上去再像一個人。

重新恢復了智慧的畫師,此時在水面上起起伏伏、一口接一口地嗆水;他叫不出來,眼睛通紅,看上去痛苦得要命,卻偏偏不往下沉。

“好啦,”林三酒欣慰得像是看見了久別重逢的老友,“上來吧!”

畫師是個沒法裝進袋子裡的特殊物品,在一開始【扁平世界】被收走以後,她就只能把他扔在出發點。水面雖然越漲越高,畫師卻一直只愣愣站在原地,眼看著被水面逐漸吞噬了身體——直到抵押了所有特殊物品以後,林三酒就再也看不見他了;想必是因為失去了“效用”,他也和其他東西一樣都沉了底。

現在,她總算把他找回來了!

眼看著溼漉漉的畫師手腳並用地往船上爬,她也在心中重重地鬆了一口氣,拽著另一艘船,朝退船點踩了回去。畫師身上依然揹著畫布、框架和筆筒,看上去連一管顏料都沒少;他一跤跌坐在血窪中,茫然地看著隔壁船上的林三酒。

他正等待著她的作畫命令。

“我知道腳踏船裡空間很小,”林三酒好聲安慰道,“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畫一幅風景畫……敵人?噢,我的敵人是水……對,不要畫湖水。”

猶豫了幾秒,她又趕緊加了一句:“你要是看見水中有屍體,務必把屍體畫上。反正除了水,其他的東西都要留在湖底原地,能做到嗎?”

她覺得自己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要一幅沒有湖的湖景。

畫師半張著嘴,一會兒看看湖面,一會兒看看自己展開的畫布——好在他似乎也習慣了林三酒淨要求他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歪頭想了一會兒,總算調好顏料,蘸飽了筆,滿面為難地開始作畫了。

筆尖唰唰擦過畫布的每一秒,都讓林三酒加倍地坐立難安、忐忑焦急。一切都是她的猜想,處處都有可能出意外;假如畫師這一招行不通,她就只能再試試替換出另一個物品了……

“嗒”地一聲,畫師撂了筆。

林三酒渾身一震,急忙抬頭去看他的畫布;然而不等她看清楚,身下忽然重重一抖,隨即就被掀了個頭下腳上。視野傾倒了,被衝向高空的一陣高高水幕給遮蔽成了一片昏暗——不知多少噸的湖水全部被捲了起來,在天空中形成了一條聲勢驚人的水龍,以震耳欲聾的呼嘯之勢衝向了那一塊小小的畫布。

腳踏船下驟然空了,她來不及抬頭看畫師,就感覺自己連著船一起朝湖底摔了下去——她一顆心都差點從喉嚨裡撲出來,立即緊緊閉上雙眼,直到一陣沉沉的衝擊猛地從湖底地面中撲出來、吞捲了她,震得她渾身骨架都在皮囊中搖晃。

有那麼好幾秒的工夫,她被摔得七葷八素,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望著湖底泥不斷眨眼,試圖重新看清楚一切。

抱著畫布的畫師“啪嘰”一聲落在旁邊,濺了她一身泥點,讓她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

她跌得不遠,那條長木臺就在她的身旁。湖水空了以後,臺子底下一根根的支柱都露在了空氣裡。

林三酒忍著渾身劇痛,手忙腳亂地從船裡爬了出來,回頭掃了一眼。她的腳踏船上裂開了長長一條縫,槳片散碎了一地,看樣子不太可能再次從水裡浮起來了。菲比恩的船也好不到哪兒去,但好在它起碼還是完整的一隻船;一會兒把它從水裡拖出來的時候,應該不至於散了架。

不管怎麼說,現在後悔也晚了,她必須抓緊時間——

林三酒一把脫掉了上衣,用它將腳踏船系在了木臺下的支柱上,隨即踩著湖泥朝遠處走了幾步。海草般叢生的胖大屍體,在湖水消失以後現在散落得到處都是,像是一頭頭擱淺困在沙灘上的鯨魚;她對腳踏船碎片、垃圾、衣物視而不見,只拼命掀開了幾具被泡得稀鬆腫泡的屍體。

菲比恩不是唯一一死在這裡的人,如果他身上還有沒被當成租金扣掉的特殊物品,那麼其他屍體上肯定也有!

“喂!”喇叭裡的聲音猛地響了起來:“你放我湖水乾什麼!”

果然,副本一定不會允許這種能改變進化者根本處境的情況發生——而且這一次,它恐怕不會慢吞吞地等上三十多分鐘才把湖水重新注滿了。

林三酒知道時間緊急,手上又加快了速度。她在十幾米遠的地方找到了一隻塑膠袋,一一拍打搜尋著每一個可能藏了特殊物品的地方;伴隨著不知從何響起的遙遙水聲,湖泥的窪陷之中漸漸再一次泛起了水光。

現在水還很淺,甚至尚未沒過腳面;但是天知道她還有多長時間!

林三酒把一隻黃銅小鳥塞進袋子裡,回頭朝畫師喊道:“你也幫忙找找特殊物品!”

畫師抱著畫布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一臉茫然。

林三酒在心中嘆息了一聲。他畢竟是特殊物品,唯一一件會做的事就是作畫,她本來也沒有抱多少希望;她低下頭翻找屍體,頭也不回地命令他:“你要是不會撿東西,就去木臺子上等我,別跟著我到處跑。水馬上就要升起來了,我可不想一會兒拖著你在水裡跑。”

這個命令畫師倒是聽懂了,抬腳就朝木臺子跑了過去,濺得她後背上全是泥點;沒過一會兒,她回頭一看,畫師已經在抓著木臺子努力地往上爬了。

一片橘黃樹葉、一把螺絲刀、依然裝得滿滿的咖啡杯、白玉質地的小佛像、一張沒被水泡爛的廣告宣傳單……林三酒一邊搜尋著看上去像是特殊物品的東西,一邊時刻注意著自己和木臺之間的距離——在這片佔地廣袤的湖中,也不知道曾經死了多少個進化者,在其他方向上還有無數的雜物和屍體堆積如山,但她卻沒有時間和機會了。

湖水正以一種幾乎像是憤怒的速度在急速上漲;她還沒收集到多少東西,水就已經漫到了腰間——在幾十秒之前她還能勉強看清湖底,現在卻連哪裡有特殊物品都辨別不出來了。再不趕緊爬上木臺就來不及了,林三酒當下將塑膠袋一系,在水中大步大步、跌跌撞撞地朝前衝了出去。

“我退船!”

……當她好不容易拖著重逾千斤的身體爬上了木臺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好像連呼吸都浸了水,溼沉沉地,每一下都叫胸腔隱隱作痛。

“我……我這輩子再也不想看見水了,”她躺在木臺上,望著天空呼哧呼哧地說。

當然沒有人會回答她。

林三酒閉了閉眼睛,一顆心漸漸沉進了昏暗的絕望之中。她儘可能地把附近都找遍了,也只找到了六件物品,其中尚未被當作租金扣掉的還不知道有幾個。

再讓畫師故技重施一次也沒有多大意義了——因為副本在短短几分鐘內就會重新注滿湖水,這就意味著她不能離開木臺太遠,頂多只能把搜尋過的地方再搜尋一次。

沉沉地嘆了口氣,她拖著痠痛發重的身體坐了起來,胳膊上肌肉都在發抖。靠著這具普通人的身體,她接下來還得想辦法把腳踏船拉出水面,把它退還給副本;但這與付租金一比,根本算不上痛苦……

輕輕地,她肩膀上被手指頭點了幾下。林三酒一回頭,差點被畫師那張近在眼前、放大了的臉給嚇了一跳。他一向發不出聲音、什麼也不能說,但此時在那雙黑眼睛裡,卻似乎藏著什麼訊息一般,亮亮地望著她。

“……怎麼了?”林三酒苦笑了一聲,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難道你剛才找到了很多特殊物品?你不是除了作畫,什麼也不幹的嗎?”

畫師朝她眨了眨眼,抬起手,指向她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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