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百合覺得自己像個青蛙。

在她的手肘、膝蓋等身體關節上,厚厚附著一層意識力,像緩衝墊一樣,將她最細微的窸窣聲響也吞沒了。她趴在通風管道里,爬得比剛才還要認真小心;因為她現在跟蹤的人,一個比一個耳聰目明。

只要她不出聲,林三酒就不會回頭,林三酒不回頭,就不會發現身後的千道——和百合只要安靜一會兒,就能換來林三酒失敗出局,這樣的天賜良機上哪兒再找一個去?

只不過在通風管道里跟蹤那二人,確實是不容易。走廊與通風管道佈局不同,和百合只能看一眼千道,再估摸著從通風管道里往同一個方向爬。很顯然,林三酒走去的地方也有一個通風口,因此也有管道相連;她每爬上一會兒,往下一望,都能看見千道正悄無聲息地滑過走廊。

這傢伙的藏匿跟蹤本事真是不得了……要不是和百合碰巧發現了他,恐怕千道能從她的耳朵邊上悄悄擠過去,而不引起她的半點注意。

他們兩個不是都商量好了麼?怎麼千道沒有按約定的那樣去攻擊白聰,反而開始窩裡鬥了?

和百合一邊想,一邊透過通風扇,打量著前方不遠處的人影。

林三酒顯然也是很小心的——老實說,換作她自己,也不能更加小心了。聲音、影子、空氣流動……林三酒每走過一個地方,都會將周圍探查個遍;可以她的戰力和敏感,竟然就是發現不了數米之外的千道。想來白聰當初也是以同樣的謹慎,被一路跟至了老巢。

跟著爬了一會兒,走廊瞧著越來越熟悉了,和百合微微皺起了眉頭。對,林三酒自己的辦公室就在這兒;她上次循著意識力鏈子找過來,結果卻攻擊失敗——等等。

要不是怕底下兩個人聽見聲響,和百合恨不得能把腦袋從通風扇葉之間擠下去。

不、不是這一間辦公室吧?

在她眼睜睜的瞪視下,林三酒走過那一間她曾經攻擊過的辦公室,在前方几米遠外的另一間門口停下了腳;那一扇門上,此時正浮著一個小小的林三酒頭像。

等明白過來以後,和百合恨不得能自己給自己踹昏過去。

這麼簡單的空城計,她竟然也上當了——林三酒這個人,嘴裡到底有沒有說過一句實話?這麼說來,她搞不好根本就沒和千道結盟嘛!

“剛才有什麼情況嗎?”林三酒沒進去,四下張望一圈之後,探頭朝辦公室裡問道。

很顯然,她在向自己的人形物品問話。從和百合現在的角度,正好看不到千道,不知道他聽了又是什麼反應。

裡頭傳出了人生導師的聲音——和百合一聽見他的聲音,就忍不住想起自己丟進水裡的特殊物品。“沒有,沒人往這邊來,也沒人回來。”

如果說剛才和百合還有幾分懷疑,覺得林三酒可能是發覺了千道而假裝沒發現的話,那麼當她在聽見林三酒下一句話時,這一絲懷疑就全部煙消雲散了。

“那就好,”林三酒松下肩膀,一邊往屋裡走,一邊低聲感嘆道:“我希望那幾個人都別出門……萬一他們發現我其實連一個防守員工都僱不起,可就糟了。”

和百合慢慢地眨了眨眼。

……林三酒連他媽一個防守都沒有?要是剛才早知道,林三酒的辦公室就是自己的了?

這個女人剛才空著辦公室,自己就敢隨便出去?她這是在賭命呢?

她還沒消化完這份震驚的時候,千道就動了。

從和百合的角度,她只能感覺到似乎有一道淡淡的影子忽然穿過了她的餘光、撲過了她的視野,直直地撲向了林三酒的辦公室。千道沒有再遮掩自己的聲息了,踏在地上的一連串腳步聲彷彿一溜兒響雷;當林三酒重新探出頭、瞧見了千道以及他後背上的員工時,和百合頭一次看見那張臉上霎時褪去了血色。

“你果然跟在我後面,”林三酒似乎還想要繼續虛張聲勢,衝千道勉強一笑,說:“你是不是以為你可以——”

千道連聽也沒聽。

他眼裡好像已經沒有林三酒這個人了,她的話也都成了耳旁風;他一頭衝到門口時,衝著重新被拉上了大半的那扇門低聲喝道:“攻擊!”

他背上的五級攻擊員工頓時消失了;優先被抵消的永遠是花錢僱來的員工。

和百合強忍住自己,才沒有長長地喟嘆一聲。

她是討厭林三酒不假,但她更討厭這麼簡單就被她糊弄過去了的自己。她是希望林三酒失敗出局不假,但在一時的痛快之後,她此刻心中升起的只有唇亡齒寒——她也同樣只是一頭掙扎著不願沉入流沙裡的野羊罷了。

“恭喜千道公司成功搶佔林三酒公司總部,敬祝商祺。”

在通告聲響起來的同一時間,彷彿冰雕一般立在門口的林三酒終於有了反應。她的面色白得驚人,趕緊一把撐住門框,以身體攔住了千道的去路;在她回頭朝門內喊了一聲“快過來!”的時候,她連嗓音都嘶啞了。

那間辦公室已經屬於千道了,門上的頭像也換成了千道的模樣,林三酒也不能重新返頭進去了。和百合懷著複雜的心情,看著辦公室門被人一把拉開了;從門後,人生導師、一個揹著畫架和包的男人、一個穿著花裡胡哨的女人,好像機場裡聽見最後廣播的遲到乘客一樣——是的,和百合也去過機場,坐過飛機——急急忙忙地撲向了林三酒。

千道有沒有意識到這三個都是人形物品,和百合說不好,因為她只能看見千道的後腦勺。但是那三個人形物品太靈活敏捷了,簡直就好像知道要著急害怕似的,儘管這不可能;在千道還沒有來得及作出反應時,它們就紛紛撞在林三酒的手上,化作卡片盡數消失了。

“你攔著門也沒用的,”千道終於說出了除攻擊之外的第一句話。“我可以在門口就退租。”

看來大家都想到了退租這回事……和百合感覺自己臉上有點發熱。她最近的狀態太不好了;進入這個世界以後,她每時每刻都在焦灼憂愁著自己的命運,結果反而因為神思不屬,讓自己一步步接近了那不可說的結局。

林三酒望著千道,沒有說話——畢竟她能說些什麼呢?

她已經全盤皆輸了。

不,不對。和百合猛地一激靈,意識到還沒有聽見遊戲宣佈林三酒破產。這女人手上是不是還有錢?對,她辦公室裡有客戶、有員工,產出的九十塊錢如果還沒動,那完全可以從頭再來……

“你把錢花到哪兒去了?”千道望著林三酒放下胳膊,自己緩步走進了辦公室。從門裡,傳來了他的聲音:“你難道僱傭了兩個五級攻擊員工?你準備攻擊那個紫臉,還是白聰?”

什麼紫臉,和百合不太高興地想。你會打扮,你還打扮得好像信邪教的一樣。

林三酒緊緊抿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無所謂,你就算還有錢,你也落後得太多了。”千道的聲音很穩——在這個武力不起作用的遊戲裡,面對戰力明顯比他們高上一大截的林三酒,大家感覺都很穩。“我要將這間辦公室退租,同時把客戶和員工帶到我的總部去。”

這話顯然不是對林三酒說的了。通告沒有響起來,但是和百合聽見了屋內有人從椅子上站起來的聲音,門上千道的小頭像也消失了。現在林三酒即使想搶,都沒有東西可以搶回來了。

“你要跟來也行,”千道一手一個,抓著員工和客戶走出了門,看得和百合心裡直癢。“我的辦公室裡有一個防守,再加上我,夠你鬧一陣才知難而退的。”

千道不知道她在頭上看著呢……和百合胸中忽然一熱,心想。問題在於,她能不能在通風管道系統裡爬得足夠快,跟上千道……

“你放心,我不會去浪費時間。”林三酒啞聲說道,轉過身,微微抬頭看了一眼。

和百合嚇得汗毛都乍開了——但是很快她就意識到,林三酒並沒有發現自己。對方看的是下一個通風扇口,而不是自己這一個;也就是說……林三酒也把主意動到了通風扇上?她也想從通風管道里跟上去?

但是這辦法沒有可行性。林三酒現在就站在千道眼前,要是她跳上來、爬進通風管道里,千道就算是個傻子,也能意識到她要幹什麼了;如今這情況,千道也不可能真的一轉身就走,對身後不管不問。只要千道留神了,林三酒的計劃就不可能實現……她大概是不甘心,下意識轉了轉念吧。

和百合無聲地動了動身子,莫名有點不安。

她總覺得自己像是忘記了什麼。

“我走了,”林三酒指指走廊左邊,說:“你走那邊吧。我們同時往外走,誰也別跟著誰,你我都心安。”

“你接受得挺快,”千道低聲笑了一下,抬步往右邊走去,說:“白聰當時又喊又罵了好半天呢。”

林三酒沉著一張臉,轉身走了。

還行,還行。看來她也知道在千道眼皮子底下爬上來不太現實……

眼看著二人背對彼此、相隔越來越遠,和百合微微鬆了一口氣,決定冒個險,跟上千道。林三酒以為自己還在辦公室裡,自己公司暫時還算安全;現在這個遊戲裡,最大的威脅已經不是林三酒了,而是千道——她要趁這個機會,找出千道公司的地點。

當和百合隨著千道的方向,小心地爬向下一個冒著亮光的通風口時,終於想起自己忘了的是什麼事了。

剛才那個穿著花裡胡哨的女人,正從前方的通風扇口裡慢慢地擠出了一張臉,接著是脖子、肩膀……很快,半個身體都爬進了通風管道里。

和百合呆住了。

對、對啊。

她在門縫下見過一次這個人形物品——這肯定是林三酒的手段之一,能讓這個人形物品從各種縫隙裡鑽出來——看來林三酒本人是走遠了,實際上卻打算讓自己的人形物品跟上千道!

此刻和百合卡在一截通道里,後退來不及了,前路也被堵住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形物品轉過腦袋,四下一望。

二人的眼睛對上了。

她顧不得千道可能會發現自己了。和百合用盡全身力氣、砸掉了最近的一個通風扇口,翻滾著從天花板上跌落下來;她一個趔趄才站穩,什麼也顧不得了,懷著無限的絕望,拔腿就朝林三酒的方向跑去。

“不要,”她知道自己的速度不如林三酒,此時她一時之間除了懇求竟然什麼都想不到了:“拜託,不要攻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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