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副本?”

看著對面那一個嘴巴張成了小小“O”形的女進化者,上半身套了一件白袍子的屋一柳,在心裡長長嘆了一口氣。

別看變形人一個比一個會偷奸耍滑,假副本卻還是按照預定時間完工開放了。叫屋一柳也沒想到的是,在通了水電、開啟燈效、播放起音樂之後,居然還挺有模有樣的。他沒見過真正的副本,不過硬要說的話,真正的副本要是米其林三星,那這個假副本就是麥肯基套餐:油大,便宜,量足,是垃圾食品那一種讓人覺得可以貪餮放任的粗質誘惑。

“怎麼說呢,”那女進化者四下看看,也覺得好像哪裡不對頭似的,“我覺得有點……唔,我說不上來……”

覺得品質有點便宜是吧。

屋一柳在肚子裡暗暗補了一句,不敢說出口。假副本為了控制普通人,在他們的腳腕上裝了有麻醉針的定位器;整個副本都被針孔監視攝像頭給佈滿了,就連他和那個中年男人的領口裡,也都夾著小小的監視器和收音器,作為監視彼此和進化者的手段之一。

進化者可能會發現這些監視器,發現就發現了,不必瞞著;可要是發現不了,NPC也絕不會主動說——和假副本里的很多方面,都是一樣的原則。

“這兒也太人工了吧,”和她碰巧一起進來的胖子,皺著眉頭說:“我感覺像個人造的遊樂場。”

“這裡確實是副本噢,”屋一柳以經受過訓練的NPC語氣,笑著答道:“不過你的感覺也沒錯,這裡同時也是一個假副本。就比如說我們兩個,既是NPC,也是普通人呢。”

“什麼意思?”女進化者皺起眉頭,左右看了看。那個主動投誠的中年男人站在糖果屋門口的另一側,也是同樣雙手交握放在身前,看著又謙恭又老實;屋一柳覺得別人看自己,大概也是一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屋一柳笑眯眯地說——據說副本NPC一般都很友善。“很多副本不都有一個主題嗎?比如有的是遊樂場,有的是過家家,有的是海上游輪……對吧?這個副本的主題,就是人工建造的‘假副本’噢。”

哪怕不是初次知道了,他嘴上一邊說著話,心裡仍舊在暗暗發涼。太聰明瞭,這個主意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簡直將進化者的心理給摸透了。一個遊樂場副本,是遊樂場還是副本?

一個假副本副本,是假副本還是副本?

對面二人對視了一眼,想了想,都自以為明白了。“原來要故意作成假副本的樣子啊,怪不得連名字都叫這個。”那個胖子咕噥了一句。

“不不,”屋一柳適時地強調說,“我們這兒就是一個假副本。”

“好好,就是,就是。”胖子點點頭,很敷衍地說。

那個女進化者也明顯放鬆多了,好像心裡有個結被理順了。她接著問道:“這個假副本,需要怎麼樣才能通關?”

屋一柳因為在培訓中證明了自己的語言天分、表演天分都比那中年男人更好,因此他包辦了大部分負責講話的部分,馬上反問道:“通關?你想離開嗎?”

“那當然了。”矮個的女進化者頓時升起了幾分警惕之色。

“那二位現在就可以循原路離開,”屋一柳微笑得臉都酸了,還要繼續裝模作樣:“在經過門亭的時候跟我們警衛說一聲,蓋個印子,表示你來過一次了,然後就可以走啦。”

兩個進化者都沒有動。他們都不傻,那胖子問了一句:“不會這麼簡單的吧,有什麼條件?後果?”

“沒有什麼條件,”屋一柳按照原則答道,“唯一需要注意的後果是,一旦離開,就再也不能進來了。二位在本世界的14個月之內,只有一次進入假副本的機會。”

“再也進不了副本,還不好?”矮個兒的女進化者似乎思維比較直,登時笑了一聲,說:“我還求之不得呢。”

反倒是那個胖子,端詳了一會兒NPC身後的糖果屋,又踮起腳尖,越過走道圍牆看了看遠處——那些各種各樣的休養、娛樂、運動設施,從這兒只能看見它們的腦袋瓜。“不,恐怕不是這樣啊。”

“怎麼?”女進化者看了他一眼。

“先說明白,你要走的話,你隨意,不要對我有誤會。”胖子先旨宣告瞭一句,“我就是覺得,可能在這裡待下去也不是壞事……”

“噢?”

屋一柳仍舊保持著笑容,看著兩個進化者不知不覺按照變形人安排好的劇本一步步地發展。

“你看他的口氣啊,”那個胖子似乎真的把二人當NPC了,談起屋一柳的時候,就好像他不在這兒似的。“他的口氣就好像是說,再也進不來這個副本是我們的損失。誒,我問你,我們需要在這個副本里做什麼?”

最後一句,是衝著屋一柳說的了。

“不要求你們必須做什麼,”屋一柳答道,“你們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我們這邊有各種各樣的設施,桑拿賭場酒吧餐廳旅館電影院醫務室……什麼都有,只要不離開假副本範圍,設施之間來去自由。但是,在副本內部不能使用任何武力,不能破壞設施。”

兩個人的眼睛越來越亮,等到他說完時,活像是眼球插了電。

“不、不會吧?”那個女進化者激動得都有點結巴了,“這個……這個就是所謂的‘休養型副本’?”

數量稀少,可遇而不可求的休養型副本,據說相當於進化者版本的“彩票夢”。忽然中了這樣一個大獎,二人臉色都微微泛了紅,胖子連聲問道:“期限呢?能待多久?”

“多久都可以。”中年男人總算撈到一句話說。

“不會吧,我的天,”那個女進化者雙手搓了搓褲子,走近糖果屋牆壁,湊上去聞了一聞。巧克力曲奇餅的味道香甜,屋一柳站在牆壁前面講話都忍不住會分泌唾液;她一看就是不常遇見這樣精工細制的末日前食物,在聽見“你可以吃哦”的邀請時,果然沒忍住掰了一塊下來,先小心地用舌尖吮了一點試試。

接下來,她兩口就將那曲奇餅給送進嘴裡去了。

“讓我來說明一下。這個假副本是由本地一個善心富商出資打造的,”見他們已經上了鉤,屋一柳知道這個時候該開始背景介紹了,說:“在他得知了進化者這一類人的存在後,不由為進化者顛沛流離的生活感到很痛心、很同情,因此開展了這個慈善專案,希望能為進化者們在末日之中,提供一塊無憂無慮的綠洲。”

這個介紹太沒有真實感了,簡直就像是寫小說時沒耐心胡亂編的東西。

不過在說起這一段介紹時,那幾個進化者——別管變沒變形——都差點笑作了一團,不斷拍打著膝蓋,每個人都在反覆感嘆“這可太像了!”“我經歷過好幾個副本,口氣和這個一模一樣……”

一無所知的兩個進化者,此時臉都在發光。

“來來,我們可以進去說,”屋一柳側身讓開門口,與那中年男人一起,給他們推開了門。在二人走進糖果屋,四下打量、目不暇接的時候,他繼續說道:“在我們假副本里,外部危險一律都拒之門外了,只要遵守假副本規定,大家怎麼樣享受都可以。當然……”

他咳了一聲,將已經開始吃桌椅的二人注意力給喚了回來——也不怪他們動作快,人一輩子有什麼機會能吃桌椅?

“慈善專案嘛,也不容易,”屋一柳搓了搓手,說:“各位在享受過程中若是覺得滿意,我們也非常歡迎任意額度的捐贈。”

“捐贈?”女進化者嚥下蛋糕,問道。

“是的,任何特殊物品都可以,”他解釋道,“你覺得多餘的,用不上的……我們不挑,多少都行。”

哪怕是“休養型副本”,若是完全無慾無求、絕對安全、純粹作好事,也有可能讓人覺得太理想了,反而心生顧慮;所以趁機順勢要一點東西,更加能讓人放心。每個設施的NPC都會問一次捐贈;而收上來的所有特殊物品,當然會毫無疑問地流入背後變形人的手裡吧。

這二人臉上,已經清清楚楚地流露出“我掌握情況了”的神色。“我暫時沒有,”女進化者應付道。那胖子一屁|股坐在海綿蛋糕椅子上,撕下一塊扶手,含糊地說:“我一會兒看看,一會兒看看。”

“要茶嗎?這是飲品單。”中年男人很禮貌地問道,“還有奶茶,咖啡,鮮榨果汁……千萬不要客氣,怎麼舒服怎麼來。”

眼見暫時不需要自己,屋一柳面帶微笑退立一旁,看著確實像個好NPC。

“讓每一個進化者都無風無浪地在這裡度過14個月”,聽起來,假副本就是變形人們的餒靖策略:將進化者都集中在一起,把他們伺候得舒舒服服,儘量減少他們在外部世界的活動,自然也就減少了很多麻煩,對變形人們產生的威脅也小了。

事實上,假副本的確也起到了這個作用——但絕不止這一個。

屋一柳不太清楚他們究竟是怎麼引導進化者找上門的,不過經過幾天工作,他卻看出來了:來到假副本的進化者,絕大多數都已經經過了某種“篩選”——他們都能夠看出“變形”。

換言之,這都是變形人在一般情況下,拿他們沒辦法的型別。

中年男人端著飲料進來時,見屋一柳仍舊原樣站著沒有動作,不由警告似的盯了他一眼。他放下飲料,笑著問:“你們看不看電視?”

“行。”那個女進化者架著腳,靠在軟綿綿的沙發上,似乎很久沒有這樣清閒無事過了,一時都有點不知道該幹什麼好,立刻答應了。

在糖果屋的一面牆上,都覆蓋著一面大螢幕。凡是進入假副本任何一個設施內,都會看到類似的智慧電視螢幕,為進化者們提供了不少影視節目作為消遣娛樂——而NPC們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要儘量多讓電視開著。

“我好久沒見過愛情片了,”那女進化者忍不住驚歎了一聲,朝胖子笑了笑:“你不介意吧?我就看幾眼。”

胖子很大度地說:“請。”

實事求是地說,從前半部分來看,這電影的劇情還算有趣,男女主角相貌也很漂亮。女進化者很快就看得入了神,那胖子坐了一會兒覺得沒趣,裝了一兜點心就往下個專案去了,她仍然還在看。兩個NPC站在她後方;當進入電影后半程的時候,屋一柳低下了頭。

那中年男人也低下了頭。

他們都盯著地板,耳朵裡的對講耳機裡小聲放起了音樂。螢幕上的內容,對屋一柳而言只是地板上不斷更迭的光影明暗;男女主角剖白心跡的高|潮部分,成了耳機外模模糊糊的雜音。

在屋一柳抬頭往糖果屋門外望去時,他的餘光從螢幕上一掃而過。男女主角似乎正在擁吻;他們在拍攝電影的後半部分時開始變形了,兩張臉卷絞在一起,佈滿了密密麻麻蜂巢似的小洞,那些小洞彷彿會傳染一樣,從男主角的臉上蔓延到了女主角的臉上。

屋一柳胃裡猛地湧起一股酸水,急忙忍住了。

“誒呀,什麼都好,就是墮落種有點噁心,”那個女進化者輕輕地抱怨了一句,隨即又安靜下來,一眨不眨、全神貫注地看著螢幕。“海邊倒是很美……”

她舉起奶茶,響亮地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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