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賈府內卷
轉眼又是數日過去，正月二十二，老天爺難得賞賜了一個大晴天，可惜初春的京城依然沒有顯示出任何與“春天”有關的東西，甚至在明亮的日光照耀下，各處堆積的殘雪都沒有絲毫融化的意思，但嚴寒擋不住年輕人對玩鬧的渴望。
榮國府後花園已經被銀鈴般的笑聲填滿，一眾年輕女卷除了已經“上工”的賈迎春，其他幾乎一個不少，甚至還多了兩個“客人”，一個是過完元宵就迫不及待過來小住的史湘雲，一個是近一段時期愈發和賈府親近的傅秋芳。
“哎呀，四妹妹小心些！”正打鬧間，不想惜春一個不小心踩到了石板路上的幹樹枝，當場向前撲倒，一下子栽進路邊的雪堆之中，史湘雲當場驚撥出聲，甚至探春忍不住衝過去檢視，不想她自己抬起了腦袋，滑稽的樣子將眾人引得大笑出聲。
“笨丫頭，看你還敢不敢不小心！”探春好心的扶起妹妹，順便幫她拍去衣服和頭髮中沾到的幹雪，“幸虧這些積雪還沒融化，若不然你剛才那一下，輕了沾染一身泥，重了就拍在地上，萬一摔出什麼好歹，那可不是耍子的。”
“哼，本小姐不同意，我看它們哪個敢化！”惜春傲嬌的一仰頭，還不忘在雪堆上狠狠踹兩腳，“看我不讓奴才過來，將它們全都扔到水溝裡去，和那些枯枝敗葉為伴，化成水也只能是髒水！”
“噗——哈哈哈！”女卷們全都笑的直不起腰。
“哎幼幼，我的四小姐，快些收了你的神通吧！”王熙鳳笑著上來打她一下，“這大過年的，萬一笑死了哪個，豈不是你的罪過了？就算是老祖宗護著你，我這個當嫂子的也要讓你好看——嗯，不如就罰你......和這雪堆打一架吧，哈哈哈！”
這下女卷們笑的更歡了。
“你們——不是好人！”惜春氣的跺了跺腳，委屈的撲在三姐懷裡，“還是二姐好，可惜公主殿下狠心，非要招了她過去服侍——咦，我記得那天來接二姐姐時，大嫂子也跟著過去住了一晚，不知道有什麼事情？”
“橫豎不過是伺候人的活計，你們知道這些做什麼。”李紈面頰微紅，隨便推脫了一句就轉移話題，“好了，在外面這麼久，快回暖閣喝杯熱茶驅寒，省得不小心染上風寒，那苦苦的藥汁兒可沒人喜歡喝吧？”
“大嫂子可有什麼好茶？”史湘雲抱著李紈胳膊笑道。
“雲妹妹放心，正好上次永昌殿下賜下的內用鐵觀音茶，我沒捨得自己喝，除了孝敬老祖宗和太太，剩下的今天都拿來了。”李紈微笑著說道，“只是先說明白，這麼好的茶肯定不多，這麼多人一起的話，頂天三回就喝光了。”
“放心吧，大嫂子，肯定用不了三回，剩多少小妹全都拿回去，想必自己喝能用更長時間吧？”史湘雲笑嘻嘻說了一句，立刻遭到其他人“毆打”。
“竟然還有比鳳丫頭更沒面皮的人？”李紈“吃驚”的說了一句，理所當然的就和王熙鳳打成一團。
幾個人打打鬧鬧、說說笑笑的回了暖房，就見一個略顯高挑的姑娘正熟練的給茶桌上數個小杯子斟茶，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帶著令人心動的美感，結合著滿屋的茶香，將她襯托的宛若畫中仕女，也讓賈府一眾女卷頗為喜愛。
“大嫂子、璉二嫂子、三位妹妹，請喝茶！”這女子當然就是傅秋芳，只是已經不同往日，無論氣質還是打扮，比之當初都有了大幅度提升。
她剛開始進入賈府時，傅試不過是個窮秀才，雖說掛著“賈政門生”的名頭，在這個慣會捧高踩低、看菜下飯的地方，也就比丫鬟下人好點兒，就連平兒、鴛鴦幾個有體面的大丫鬟，她都得小心奉承著。
現在則不同，傅試雖說當的是千戶所主簿，一個正統出身文人都不願意去的尷尬位置，那也是正六品的實缺兒，傅秋芳如今可是名正言順的官宦小姐，整個賈府後院除去少部分主子，哪個見了她都要客氣點兒。
更何況，依靠當初周陽的資助，再加上傅試後來陸續送回來的銀兩，她現在已有足夠的實力大撒金銀，將賈府有體面的內院僕婦大部分收買到位，如今提起她，這府裡哪個不說一聲好？就是在賈母、王夫人這類核心人員眼前，她也有了不小的體面。
“辛苦秋芳姐姐了！”探春上前拉著傅秋芳右手笑道，“小妹雖說也喜歡喝茶，卻從未如姐姐這般，就連泡茶、倒茶都能顯得如此美妙，真是......讓人說不出來；正好今日老祖宗賞飯，中午過去之後，小妹定要敬姐姐兩杯以表謝意。”
“三妹妹喜歡就好。”傅秋芳輕輕一笑，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說道，“這茶道之事，我也只是從家中一個老嬤嬤那裡學過，可惜她已經辭世多年，我也不知究竟學的怎麼樣，說不定在真正的行家眼裡，這不過是在丟人現眼。”
“我們閨閣之中，不過是圖個玩樂，哪裡需要講究這麼多勞什子。”李紈讚賞的看了傅秋芳一眼，自己端了一杯，優雅的開始品茶。
“秋芳姐姐如此忙碌，怎麼不見愛哥哥過來？”史湘雲也上去端了杯茶，只是語氣帶著明顯的疏遠。
“雲妹妹說笑了，寶兄弟自有老爺教養，哪裡需要外人多事。”相比於剛剛有了一點兒小兒女心思、更多是覺得有人搶走了自己“玩伴”的史湘雲，傅秋芳應付的非常輕鬆，“現在的話，他應該是在綺霰齋用功讀書吧？”
李紈和王熙鳳對望一眼，全都露出古怪的笑容，卻都沒有開口勸解的意思。
這兩位當初的“衝突”，根本上是對賈府內院主導權的爭奪，可惜因為王夫人“拉偏架”，李紈徹底落敗；王熙鳳雖說成功上位賈府內管事，但在一些根本問題上，如內庫鑰匙、人事權力等方面被王夫人全部制約。
因此，在“針對”賈寶玉這一點上，兩人的利益是一致的，李紈原本是想為賈蘭多爭取資源，只是現在已經完全不需要，但不妨礙她牢記當初的不滿；王熙鳳則是被某人“點撥”，已經隱隱意識到王夫人、賈寶玉的“敵對”。
賈母“引入”史湘雲的心思，整個賈府看不出的人不多，只是王夫人不知道出於哪方面的自信，對於侯府大小姐出身的史湘雲始終看不上；傅秋芳的心思，其實也瞞不住有心人，相比於一門雙侯的史湘雲，後者出身很低，更加符合李紈、王熙鳳的利益。
“可惜周大哥去了南邊，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正當一眾內卷或是說笑、或是夾槍帶棒的時候，依然單純的惜春看著已經喝光的茶壺感嘆一句，“若不然我們想喝什麼茶，只管讓他幫著弄來就行了，雪字號南北通商，什麼好茶葉搞不到？”
“怎麼，四妹妹也認識那姓周的？”王熙鳳心頭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問題明顯有些尖銳。
“除了在老祖宗那裡見過兩次，她哪裡會認識外男。”李紈斜了某辣子一眼，澹定岔開了話題，“不過，四妹妹說的也不全對，我們今日所用的茶葉，就是宮中也沒有多少，幸虧永昌殿下在陛下眼前有體面，這才能得到一些賞賜，這種內用貢茶，雪字號肯定弄不到。”
“哦？”王熙鳳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幾眼小寡婦，“你知道的不少，只是這極品茶葉弄不到，差一些的總夠用吧？卻不知有沒有個三斤五斤的，也讓我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喝個痛快？”
“我畢竟幫襯著永昌殿下整理京畿雪字號商務，倒是和周兄弟有聯絡，湖廣之地同樣盛產茶葉，最出名的自然是宜紅茶，可惜這等好茶產量也不高，怕是沒法子按斤給你。”李紈目光古怪的盯著王熙鳳，“倒是那鹹安磚茶符合你的意思，想要的話，晚上來我院子裡拿就好。”
“我不過是白說一句，哪個真要你的茶葉。”王熙鳳目光一縮，不自然的讓開了俏臉，“行了，知道你如今本事了，有那份兒心思，你還不如給幾位妹妹弄些上等胭脂水粉。”
“嘻嘻，風嫂子以為，我們現在用的是什麼？”探春笑嘻嘻的撲到王熙鳳懷裡說道，“總不會是那幫狗奴才弄來的次貨吧？”
“嗯？”史湘雲目光一亮，一雙美目“Bulin`Bulin”看向了李紈叫道，“大嫂子——”
“好了，也有你一份兒。”李紈笑著摸了摸史湘雲小腦袋，“當初給那兩個丫頭的時候你不在，我也沒忘了多準備一份兒。”
“為什麼唯獨沒有我的？”王熙鳳不滿的滴咕了一句，卻在李紈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敗退。
“我們玩的開心，卻不知二哥哥如何用功辛苦呢！”惜春拈起一枚小點心，感慨的說道。
同一時間，綺霰齋。
“好二爺，這可真真是好書，奴才廢了不小的力氣才弄來。”小廝茗煙急急說道額，“二爺何不試試？”
“這——這可怎麼試？”賈寶玉面紅耳赤的盯著書本，幾乎不想再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