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林妹妹今後就姓周了
當週陽從宮門出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己時過半，他那副全程一瘸一拐的樣子，宮裡幾乎誰看了誰笑，但也沒誰敢真的當他失寵或是過氣之類，因為慈寧宮並未傳出“打板子”的訊息，或者直接說，某人這副樣子，是太后自己動的手！
雖然說出來有些犯賤，但事實確實有些殘酷，能被太后或是皇帝親自動手打一頓，本身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聖卷”......
“周大哥！”沒等走出宮門，他就遠遠聽見了驚喜的呼喚，“這邊快過來——咦，你怎麼這副模樣？”
“璇兒——嘶！”周陽抬頭一看，正是永靜公主推開馬車門在叫他，“不是讓你們先回去嗎？怎麼還在這裡等著——林妹妹，你也沒回去？”
“周大哥都這樣了，我們怎麼放心！”林黛玉俏臉上已經有珍珠垂落，“太后也真是的，不是說不打人的嗎？”
“到底怎麼回事？”永靜公主稍微打量，見他身上並無血跡或是衣服破損，這才鬆了口氣，“我讓琴妹妹和雪雁先回去了，護衛也派了一半兒過去，林大人那裡實在不能再拖，乾脆我陪你一起過去，以林大人的性情，我在場好歹不至於鬧的太大。”
“放心吧，林大人乃是謙謙君子，哪裡會幹出這種粗魯的事情。”周陽掃視四周，見周圍沒啥人，就乾脆扒著車門登上馬車，這才招撥出發，“再說這麼些日子下來，他絕對早已認下了我和林妹妹的事情，哪像那個娘們兒.....”
“周大哥！”永靜公主沒好氣的嬌嗔一句打斷他。
“行行行——我不說。”周陽小心的坐在車尾軟座上，慢慢將褲管兒捲起來，卻見古銅色的健康小腿上，一片半個巴掌大小的區域已經深紫發黑，但凡有點兒生活常識的都知道，這種痕跡會有多疼，“她還真敢動手啊！”
“噗嗤——”卻沒想到，兩個妹子全都笑了出來。
“周大哥，小妹記得太后娘娘因為有了身子，穿的是軟底鞋吧？”林黛玉忍著笑，從車廂小抽屜中取出藥酒，小心的幫他抹上，“怎麼會傷到這種地步？”
“我不就是調侃了......”周陽說了半句就打住，卻是因為太后身上不方便，他只能做些“手頭工作”，待娘娘滿意後夾了幾句“如狼似虎”之類俗語，“她就抄起床頭小桌上的茶盤扔過來，我不過是一個不留神沒躲開，就這個樣子了。”
“你還是知足吧，就捱了這一下。”兩個妹子都只顧著心疼，沒注意某人話中的停頓，“皇嫂本是端莊溫和的性子，被你氣成了這樣子，沒讓人直接打你板子就不錯了——對了，我們來之前商量的事情，皇嫂答應了嗎？”
“這裡！”周陽從懷裡掏出一份明黃色絹帛，明智的沒提捱了這一下後，跪著的太后娘娘有多溫柔，“不管怎麼說，林妹妹今後就姓周了；我們這就去林大人那裡，有了這個在手，無論如何也不至於出現太過分的事情。”
“你呀！”林黛玉紅著臉拍了他一下，卻也鬆了口氣。
“皇嫂倒是當真許了恩典，直接下的賜婚旨意。”永靜公主合上懿旨，語氣卻明顯有些複雜，“自今以後，我倒是和林姐姐當真要做個一世姐妹，只是在規矩上，林姐姐怕是要受些委屈。”
“多謝璇兒妹妹！”林黛玉從永靜公主手裡接過懿旨，仔細看了一遍後輕輕舒口氣，“我受些委屈算什麼，相比於妹妹也不過是少了些許形式，倒是妹妹你......”
“好了，你們倆還是不要再多說，都是因為我，才讓你們如此委屈。”周陽趕緊擠過來，一左一右攬住兩個妹子，“雖說林妹妹沒辦法和璇兒一樣，享受到八抬大轎、十里紅妝，但在家裡，你們都是我的愛人。”
按照民間的慣例，“兼祧”名義的女子和原配“住在一院、位同妯裡”，地位並無高下，因此在迎娶時同樣如正妻一般，走正常的接親程式；可是現在有郭璇的身份在，周陽就是再狂，也不可能在迎娶林黛玉時如此張揚，基本上就是找個好日子，八抬大轎接來。
林妹妹和永靜公主對視一眼，又看看中間厚臉皮的某人，齊齊一笑低下臻首，靠在愛郎胸口不再說話，三人就這麼相擁而坐，在馬車輕微的震動中繼續前行，感受著難得的靜謐。
“公主，林府到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下，趕車的男裝女衛揚聲稟報，也驚醒了陷入情網的三人。
“你們先等等，我去打個招呼。”到了這個時候，周陽自然不可能縮在車廂裡，他推開車門跳下馬車，用力跺了跺原本負傷的右腿，也不知是不是路上塗的藥酒效果好，此時已經沒什麼明顯的疼痛感，他也顧不上這些，只向門房拱了拱手，“勞煩通報一下，就說......”
“周將軍說笑了！”沒等迎門的小廝說話，門房裡已經衝出一個頗為體面的管家打扮老者，恭敬一禮後才說道，“老爺早就已經交代過，若是將軍上門，不用通報直接進府便可，自有下人引將軍到內書房安坐；馬車和諸位壯士老奴自會......”
“林伯，父親今日可在家？”沒等他說完，車廂內就傳出了林黛玉的招呼。
“可是姑娘也來了？”管家明顯一愣，趕緊小跑到馬車旁躬身說道，“老爺今日無事，就在內書房看書消遣，老奴這就安排，讓人服侍姑娘。”
“好了，你讓人直接引著馬車到正院，公主今日也在。”林黛玉的交代讓林家奴才齊齊一個激靈，迎門小廝被管家一個眼色，飛跑著如府中稟報；周陽乾脆招呼一聲，自己引著馬車入院。
接下來自然是一番接待禮儀，林如海如今是禮絕百僚的朝廷大學士，不需要這麼多回避的規矩，親自接待永靜公主後才讓林黛玉帶他去了後宅，周陽則由他自己領著，直到內書房分賓主坐下，自有下人奉上清茶。
“林大人請看！”打完了招呼，周陽第一時間就把賜婚懿旨遞了過去，也沒提什麼接旨程式之類，“今日晚了這麼多......”
“無妨！”林如海澹澹點頭，接過懿旨就打斷了他，仔細看完後明顯鬆了口氣，表情卻頗為複雜，“既然是太后娘娘吩咐，老夫自無多話，說起來還要感謝天家寬容。”
“多謝大人！”周陽這才恭敬起身，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響頭。
至於說稱呼問題，這也是沒辦法，“兼祧”之妻確實也算正室，對林如海按理說應該稱呼“岳父”，但同樣是因為永靜公主的身份特殊，林家無論如何也沒能耐和皇家平起平坐，周陽就用一聲“大人”湖弄了，因為這一稱呼放在民間也有“至親長輩”的含義。
“子陽可知，老夫為何一定要將玉兒送入周府？”林如海含笑點頭，起身扶起周陽，見他茫然就直接自問自答，“因為當初在揚州之時，老夫其實並未想過還能活著回京，原本在亡妻之事後就準備送玉兒到榮國府的。
還是永昌殿下的訊息讓老夫明白，賈家如今早就不再是當初的‘一門兩國公、武勳第一家’，正好又有子陽上門，起初老夫也沒想這麼多，但眼看著讓老夫束手無策的鹽商，在你的兵馬面前簡直如豬狗一般被抄家滅族，老夫此生第一次對讀了一輩子的聖人之言有了懷疑。”
“大人是說——文武之爭？”周陽略一思考，就明白了林如海的疑慮。
“不錯。”林如海輕輕一嘆，“蘇州林氏自國朝初年追隨太祖皇帝起兵，四代列侯、鐘鼎之家，卻是文官封侯，不入武勳之列，歷代雖有變化，也還始終以詩書傳家，老夫自然也是如此，卻不想到了現在，世道明顯變了。
明明聖賢之書還是那些，讀書之人口口聲聲還是那樣，卻在數百、數千甚至上萬的銀子面前全無絲毫廉恥，老夫自當初探花及第就在京中聽候陛下吩咐，直至到了揚州任職巡鹽御史，都沒想過天下有如此無恥之事。
整個揚州官府從上到下，對八大鹽商貪婪無度、魚肉鄉里之事熟視無睹，對老夫清查之事陽奉陰違不說，甚至還多方阻撓，讓老夫初始之時簡直寸步難行，對鹽商的處置預想也是一降再降，饒是如此也險些落得家破人亡結局。”
“大人，時代變了。”周陽輕輕一嘆，他當然明白，這是封建王朝的“週期律”已經到了支撐極限，卻沒法給林如海明說，只能苦笑著拱了拱手。
“子陽，似乎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