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繪梨經常磕碰,快哭的時候侍女就會親親她的額頭,說這是止痛魔法,被親過以後就不會再哭了。
女孩傻乎乎地信以為真,根本沒意識到實際上是自己努力把眼淚憋了回去。
雖然長大之後再也沒有被親過,但這個觀念徹徹底底被保留到了腦子裡,聽見神子大人說痛,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低頭給一個啾啾。
少年的手臂條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反應大到有點誇張。
接著,他坐直、緊繃,像是被觸碰到了逆鱗的恐怖生物,臉上也是叫她陌生、害怕的表情。
寒毛豎立起來,後背發涼,心臟突突跳,是小動物遇見危險的天然反應。
——神子大人想把她吃掉。
莫名其妙出現這種直覺讓她不安極了,匆匆忙忙把手收回來。
“對、對不起……”
她心裡忐忑極了,又急又惱。
她怎麼能褻瀆神明呢?明明好不容易才把神子大人哄好的,她怎麼敢這樣冒犯他?
繪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從哪裡來的膽子,更不知道還能說什麼補救,只能閉上眼睛,等待著神明的審判。
然後她等到了一個抱抱。
“又在胡亂道歉什麼啊.”
少年嘆氣,搓搓著她的腦袋:“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一點吶?”
是在說她太幼稚了嗎?
繪梨睜開眼睛看他,不管看了多少次,神子大人這張完美的臉放大放近,依舊可以叫人忘記呼吸。
然後臉被捧起來。
五條悟低頭,看著手心裡少女懵懂的、毫無防備的神色,輕輕嘆氣,把本該落在嘴唇的吻放在了額頭。
“快點長大啊,你這傢伙.”
被、被親了!
繪梨捂住額頭,感覺腦袋暈乎乎的,全身都在冒著幸福的泡泡。
神子大人也賜予她親親了。
所以他真的、真的沒有討厭她。
“好幸福……”
少女用力抱住他,帶著哭腔:“太好了,沒有被神子大人討厭,還得到了神子大人賜予的親親,好幸福……哪怕現在死掉也沒有遺憾……唔!”
“說什麼啊在.”
五條悟捂住她的嘴,皺著眉:“這麼一丁點,肉都沒長全,說什麼死不死的,老子真的會生氣吶?”
她蹭蹭他的掌心,又把他抱住:“好喜歡神子大人,最喜歡了.”
“嘛,這種事早知道了.”
他搓搓她的臉:“給老子好好吃飯,聽見沒?”
繪梨乖乖點頭,一次性解決了‘咒術師都是瘋子’、‘被神子大人討厭了’兩件心頭特級大患,她食慾大增的同時,也終於有心思接觸外面的世界了。
以前一起做任務,她總是會留在夏油傑的飛行咒靈上面研究咒術,這一次卻主動提出要跟著一起下去。
“下面很破欸.”
咒靈出沒的地點大多偏僻又破敗,帶著濃郁的陰暗氣息,五條悟不是很願意她接觸這種地方。
“我要去!”
拿她沒辦法。
跟著下來還不算完,這傢伙還想到處逛逛跑跑,倒是半點也不為她的神子大人擔心。
於是從來‘忘記’放[帳]的刺頭大少爺這次終於老老實實念起了咒語,一句話也沒省,設下的是隔絕全部視線、不允許任何進入、沒人可以打破——最高規格的[帳]。
“到底要亂跑什麼啊.”
五條悟臭著臉彈她額頭:“就在結界裡面逛,不許走太遠,聽見了?”
她用力點頭,然後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悟原來是溺愛爸爸派嗎.”
旁邊的夏油傑摸摸下巴:“但那孩子好像完全沒辦法體會悟的心情呢,說起來,這樣教育多少會出一點問題吧.”
“哈?”
“比如小孩長大了,情竇初開,回來向自己可敬的神子大人祈禱戀情順利——”
本來是玩笑,說到一半倒是真情實感有點擔心起來:“那時候會被悟嚇到吧,仰慕的神明忽然說愛你什麼的,想想完全是恐怖片的發展啊.”
“眼睛沒瞎掉的話,都知道該怎麼做選擇吧.”
五條悟抬指祓除一隻咒靈,完全沒把摯友的話放在心上:“不選老子這個宇宙級最強大帥哥,難道選傑這種狗屎傢伙麼?”
“——”
因為有笨蛋在亂跑,這次五條悟完全喪失了踩著咒靈好好玩弄一番的心情,簡單粗暴地解決了全部戰鬥。
找到她的時候,這傢伙正盯著石頭縫裡鑽出來的小黃花看,兩個少年停下來看她。
夕陽慢慢下墜,晚霞是浪漫恢宏的緋色,雲朵走得好慢,風也慢慢,少女伸出手,輕輕撥弄了一下花瓣。
花朵搖曳,她笑起來。
想捉住這一刻的笑容,想永遠留存。
於是他們拿起手機,對著這一幕按下拍照鍵。
資料很快生成一張照片,儲存在虛擬的相簿裡,就好像把她刻進了時光的長廊,裝進了心臟裡面,讓這一刻完完全全靜止下來。
如果真的能夠靜止在這一秒就好了。
後來無數次地想。
做完任務,兩個少年帶她去了最近很熱門的飯店,排了好一會才等到位置,她卻拿著選單猶猶豫豫,好半天也沒點菜。
“又在胡鬧什麼啊.”
五條悟湊過來:“不是答應要好好吃飯了麼?”
“不是的.”
繪梨解釋道:“是因為每一個看起來都好好吃,我不知道選哪一個,所以才沒點菜的.”
“就因為這個啊.”
他們拿過選單,叫來服務員,真的從上到下,每一道菜都點了一遍。
“欸?!”
繪梨睜大眼睛,扯了扯神子大人的袖子,小聲:“我吃不完這麼多的.”
“這不是有我和悟麼.”
對面的夏油傑笑了笑,見五條悟一副不打算好好說話的樣子,搶先說道:“你可以每道菜都嘗一嘗,剩下的我們會替你解決的.”
……可以嗎?
他們的胃口好像真的超大,超能吃。
“可是,神子大人怎麼能、怎麼能吃我剩下來的東西.”
要是讓本家的人知道,她會被砍頭的吧。
高高供奉起來的神子,十幾年來一直匍匐仰望的神明,只是來了學校兩個月,就開始吃小玩伴的剩菜了。
……說不定學校都會被砸掉。
夜蛾老師會被掛在絞刑架上償還“誤人子弟”的罪行,理由就是竟然教他們的神子吃剩菜。
“悟的話,歸根結底也是人類不是麼.”
夏油傑笑眯眯的:“明明是同學也是朋友了吧?你一直‘大人’、‘大人’地喊可不行,不如從現在開始,就用名字來稱呼我們吧?”
對面的少女立即瞪大眼睛,滿臉惶恐,用力搖著腦袋:“不行的……”
夏油傑朝摯友看了一眼。
看吧,就說悟這樣的教育方式會出問題。
明明已經進入了心思最萌動的青春期,但竟然連名字都不敢叫,能夠那樣抱抱蹭蹭,每天說著‘喜歡’之類的話,歸根結底是因為完全沒有覺醒戀心吧。
說不準還根本沒把悟當成男人看待。
黑髮少年撐著下巴,頗有種看好戲的姿態。
……
比起要直呼神明的名諱,好像吃剩菜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反正加茂小時候也偷吃過貢品的,那樣也是一種剩菜吧?
“我,我餓了.”
兔子急了會咬人,笨蛋急了竟然也無師自通學會轉移話題了。
五條悟皺起眉,終於也意識到問題稍微有點大。
他掰過她的臉:“傑就算了,為什麼不喊老子悟啊?”
“那樣怎麼行……”
“怎麼不行?”
現在要是連名字都不敢叫,過幾年拽去結婚豈不是會像傑說的那樣被嚇死?
“絕對、絕對不可以!”
夏油傑捧著熱茶喝了一口,再抬眸,剛好看見了她看悟的眼神。
說不出來。
只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眼神,他就意識到——這輩子再怎麼努力都沒戲了。
所以還是沒問題的吧。
他想,只不過是會慢一點而已,又不是等不起。
悟的話,必要的時候應該還是有耐心的吧?
“就等你三秒鐘。
三、二……”
……當他沒說。
最後還是顫顫巍巍喊了。
“悟.”
喊的時候心裡甚至在背懺悔錄,但因為背不出來,所以更加慌張了,眼看著就要哭。
“哭什麼啊.”
神子大人的臉湊過來,瞪著她,臉頰和耳尖都紅紅的,看起來是氣壞了。
這讓繪梨更加慌張了,直到額頭被親了一下。
“別露出這種呆頭呆腦的樣子啊,還在外面呢.”
讓別人看見她這麼可愛的表情可不太好。
少女下意識捂住額頭,看了看神子大人,又看了看對面滿臉平靜的夏油傑,不論怎麼樣都沒辦法再忐忑難過了。
因為又被神子大人賜予親親了。
接下來這頓飯雖然吃得戰戰兢兢,但真的每一道菜都好好嘗過了,而且也沒有浪費,兩個少年真的把所有的菜都解決了。
“好厲害……”
不愧是神子大人和夏油大人,她只是每樣嘗一嘗就感覺肚子快要撐破了,他們甚至還能來個飯後冰淇淋。
“那個飯店份量很小的嘛.”
一直到回到宿舍,洗完澡,她趴在床上滾來滾去消食,又被五條悟揪了起來。
“吃宵夜?”
她搖搖腦袋:“吃不下了.”
“……牛奶?”
“不要.”
“就能裝這麼點麼.”
他瞥瞥她的肚子:“前段時間吃得也太少了,怎麼說都要稍微補回來點吧?再努努力?”
“不要不要.”
躲進被子裡又被揪出來。
“每天就吃這麼點東西,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他嘆氣。
……神子大人為什麼一直在催她長大?
明明身體已經在好好發育了,連醫生都誇她很健康優秀呀。
“可是我真的吃撐了.”
繪梨掀開睡裙,給他看自己圓圓滾滾的小肚皮,有點委屈:“現在還鼓著呢.”
衣服不好好穿,半點都沒有意識到掀上去會被人看見什麼。
毫不設防的姿態。
少年看著她,好半天沒說話。
思春期的少年經不起半點撩撥,幾年前就一直在壓抑自己,飢餓感每分每秒都在加深,但這傢伙到現在依舊是一副稍微用點力就會壞掉的樣子。
本來好像沒這麼難以忍受。
直到被親了一下。
喉嚨好像每時每刻都在灼燒,連呼吸都帶著焦躁的痛感,心臟供血不足,大腦缺少甜分,擁抱不夠親吻不夠貼貼蹭蹭也完全不夠。
想順著心意擺弄她。
碎掉也沒關係。
想壓著她強迫進食,在不能再吃的肚子裡灌滿別的東西,灌到高高鼓起來,命令她喊自己的名字,叫她再也不敢說不行。
是她主動親他的。
“……神子大人?”
回過神又把人嚇到了。
吸引著他、讓他飢餓不斷加深的弱小生物抱了過來。
她鑽進懷裡道歉,委屈巴巴地說對不起、會乖乖喝牛奶的。
“什麼啊.”
五條悟輕輕摸她的腦袋。
腦子裡裝著的東西再怎麼下流陰暗都沒關係,因為不必考慮後果,但這裡是現實。
神子大人心愛的珍愛的唯一僅有的一個,從六歲起就捧在手裡含在心裡,生怕弄丟了摔碎了再也找不到了。
連一根頭髮絲都捨不得她掉的人,又怎麼捨得讓她害怕讓她哭。
“好啦,沒在生你的氣哦.”
他摸摸下巴,思索了幾秒,不情不願地說道:“倒是最近的確……咒力有點失控,先分開睡怎麼樣?”
精神狀態目前還算穩定,但這樣下去小悟真的要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