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顧玉佩上的通音符不停地閃爍,烏拓被那紅光吸引,抬起爪子想去撥弄江顧腰間的玉佩。

然後被江顧捏住後脖頸毫不留情地扔開。

一顆圓潤透明的小夜明珠順著他的動作從袖子中掉了出來,咕嚕嚕在地上滾了兩圈。

烏拓歪了歪腦袋,湊上去嗅了嗅,“主人,你又把衛風弄哭了?”

江顧微微蹙眉,對這顆珠子沒有任何印象,可能是不知道哪次衛風從劍上掉下來嚇哭了,不小心落進了他的袖子裡。

想起衛風動不動就要掉眼淚的毛病,他臉色又冷了幾分。

見江顧沉默,烏拓以為他終於良心發現,欣慰道:“他還是隻是個孩子嘛。”

之前衛風替它說話救了自己一命,烏拓對他很是感激,自然也就知恩圖報,有意無意地在江顧面前多替人說說好話。

好歹能讓孩子少受些苦。

江顧看了地上那顆小夜明珠一眼,將玉佩上不停閃爍的通音符用靈力遮蔽,“日後你跟著衛風。”

正用爪子玩夜明珠的烏拓一愣,不可置信地看著江顧,“主人,你不要我了!?”

“你和衛風結定主僕契約更合適。”江顧道:“我不會留個有二心的靈寵在身邊。”

“不是的主人,我只是……我只是想著衛風畢竟是你未來的道侶才——”烏拓仰頭看著他冰冷的目光,耷拉下了尾巴,小聲道:“主人,我錯了。”

這段時間只有他一個靈寵待在江顧身邊,沒有競爭的日子讓它變得遲鈍懈怠,以為自己作為靈寵對江顧是不同的,卻忘記了江顧對靈寵最基本的要求。

所屬物要絕對的服從忠心,一旦江顧不滿,就會毫不猶豫地捨棄掉,哪怕前期已經耗費了他大量的心血來培養。

從烏拓預設衛風替自己求情活下來開始,就註定了它被捨棄的結局。

而留它到現在,不過是因為自己還有用處,烏拓終於想起來初遇時自己對江顧的判斷——這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十多年的陪伴和生死與共對他來說也不過如此。

江顧二指併攏,在地上畫出了個圓形的法陣,烏拓額頭中央的朱雀神印記也隱隱發光應和,片刻過後,它額頭的印記便消失不見。

“主僕契約已解。”江顧道:“我會封印你與我有關的所有記憶。”

烏拓毛茸茸的小爪子無措地蜷縮了兩下,它鼓起勇氣仰頭看向江顧,“主人,封印記憶之前……你能不能抱抱我?”

江顧是它遇到的第一個主人,它自然是傾注了所有的喜愛和熱情的,只是江顧養得靈寵太多,死得也多,它只能先拼命地修煉提升自己,才能增加和江顧相處的時間,然而大多數時候他們都在打打殺殺,江顧從來沒有像普通修士那樣抱過自己的靈寵。

烏拓算是他最得力的靈寵,也只能用爪子碰碰他的衣角。

看到別人家的靈寵要麼被主人抱在懷裡,要麼趴在主人的肩膀上,它不是不羨慕的。

“沒有必要。”而江顧一如既往地無情。

靈力閃過,毛髮火紅的小貓便漂浮在了半空中,封印記憶的符咒被打入了眉心,下一瞬便徑直消失在法陣之中。

而那顆烏拓沒來得及藏起來的小夜明珠,也被法陣的餘光碾成了粉末。

腰間的玉佩突破了靈力罩再次閃爍,江顧看了片刻,開啟了通音符。

——

衛風第一次知道沾枕頭就睡著是種什麼感覺。

他累得只匆忙吞了幾顆辟穀丹,身上衣服都沒來得及脫下,就陷入了黑沉的夢境。

在夢中他好像又變成了七歲,他抱著自己的小飛劍興致勃勃地看著長老給他們掩飾如何御劍飛行,和那群小弟子們一起興奮地鼓掌叫好。

剛開始御劍的小弟子們都很緊張,晃晃悠悠地飛不穩,跌下來也很正常,稍低些長老不會管,若是太高摔下來就會被接住,所以大家並不害怕。

輪到他的時候,他興沖沖地飛了很高,結果一陣風吹過他便徑直摔了下來,他害怕地大喊出聲:“師父!”

在他摔到那塊尖銳的石頭上前,江顧忽然出現,一把將他抱進了懷裡,帶著他重新站到了飛劍上,溫柔地摸著他的頭說:“我在你摔不死。”

於是衛風就不害怕了,夢裡陽華宗的山川雲海變得更加寬闊,他飛過了宗裡每一片山林湖泊,被風吹得暢快肆意。

“師父……”

江顧看著抱著枕頭一臉傻笑的衛風,手中靈力微動,一盆冰水徑直澆在了衛風身上。

“啊啊啊——”衛風一個激靈從床上蹦了起來,手忙腳亂的扯開衣服掉出了裡面的冰塊。

“半炷香。”江顧道。

衛風還沒從夢裡清醒過來,張著嘴瞪圓了眼睛,臉上睡出來的紅印子還沒消,“什、什麼半炷香?”

“你可以先跑半炷香。”江顧不緊不慢道:“如果讓我抓住,我就讓你肩膀上兩個窟窿對稱。”

衛風瞪了他半晌,抓起枕邊的飛劍便躥了出去,一邊跑一邊罵:“你這個死變態為什麼又來!”

那變態低沉沙啞的聲音彷彿貼著他的脖子響起,“離火丹好像大了一些。”

衛風悚然一驚,想著師父教給自己的口訣,連滾帶爬踩上了飛劍,大概是因為真的在逃命,速度比白日裡不知快了多少,幾乎成了道流光飛了出去。

江顧耐心地等待了半炷香的時間,才將修為壓制到了煉氣一層,慢悠悠地追了出去。

衛風因為飛得太快耗費了大量靈力,他大口地喘著氣掃視著夜晚的陽華宗,一直跑肯定會被那老變態抓住,他必須找個地方躲起來。

“陣法……哪裡有陣法?”他依稀記得哪位長老上課時提到過,但當時他在看話本,後果就是他現在逃命死活想不起來在哪裡。

在他猶豫的這片刻,後面的江顧已經追了上來,凜冽的劍光擦著他的耳垂過去,衛風躲過這一擊之後急忙折腰後翻,暴漲的指甲擋住了另一劍,卻還是被挑斷了他的髮帶,劍尖“叮”得一聲震碎了他腳下的飛劍。

衛風心中暗道不好,緊接著腳下一空,整個人直挺挺往下墜去。

情急之下,他竟召喚出了條一人多高的龍綃,纏在了那老變態的腳腕上,龍綃堅韌難斬,江顧索性不去管,手中長劍直接朝著衛風刺了過去。

噗通——

又是熟悉的落水聲。

右肩上傳來劇痛的同時,後背的脊骨彷彿也被震碎,衛風眼前驟然一黑,等再清醒過來時,他看見了自己在水中飄散開的銀藍色長髮,而那老變態半跪在他身上,手中的劍果然刺穿了他的肩膀,將他整個人釘在了雲池水底。

“廢物。”江顧冷聲道:“同樣是煉氣一層,你連我半招都走不過。”

衛風嘴裡湧出了鮮血,他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憤怒又憎惡地看著江顧,咬牙道:“我……不是廢物……”

今天師父還誇了他學得快!他都學會御劍了!!!

雲池清澈的水流卷著他染了血的髮絲,那變態聞言輕笑了一聲,扣住他的下巴按在了他左邊長出來的獠牙上,“我數到三,你若想不出辦法逃跑,我就將你這顆牙也掰斷。”

衛風本能地衝他齜牙,又怕又怒眼睛氣得血紅。

“一。”

“二。”

“三。”

江顧沒多給他一點時間,三聲數完,抵在他嘴邊的拇指驟然用力,然而不等他掰斷,衛風忽然嘶吼著抓住了他的手臂暴起,任憑那柄劍穿過了自己的肩膀,一口鋒利的牙齒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喉嚨。

鮫人暴起時的速度極快,江顧修為壓制到煉氣一層受水流限制,速度遲了些許,只來得及偏開,還是被他咬住了側頸。

暴怒中的小鮫人雙目赤紅,咬住便不肯鬆口,恨不得撕爛他的脖子,江顧手中的劍猛地一翻,衛風肩膀上的傷口頓時血肉橫飛,他痛苦地哀嚎了一聲,嘴上鬆了力氣。

江顧一手肘將他砸在了地上,將劍抽了出來,伸手捂住了還在流血的脖頸,看向衛風的目光多了幾分陰沉。

衛風甩動著鮫尾往後退了退,大半張臉上都染著血,卻極其囂張地咧開嘴沖沖他齜牙。

江顧將手上的劍一扔,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

衛風被他盯得悚然,身上的鱗片瞬間炸開,拖動著身體想往後退,卻見江顧半跪下來伸手按住了他受傷的肩膀。

有那麼一瞬間,衛風腦子裡灌了水,以為他大發慈悲想給自己治傷。

但骨頭斷裂的疼痛殘忍地打破了他的幻想,這死變態竟然生生捏斷了他的肩膀,衛風疼得開始劇烈掙扎,卻被他按住腦袋一把箍進了懷裡動彈不得。

江顧原本是想今晚直接將他所有斷過的骨頭重塑一遍,但衛風的反應太大,將尾巴上的鱗片都摔斷了許多,他怕明日衛風無法修煉,便只重塑了肩膀的斷骨,想起這廝活潑好動,又覆了層靈力將那重新接住的骨頭裹了起來,免得在長好之前又裂開。

衛風已經虛脫,他死死咬住江顧的衣服,牙根都咬出了血,“我……早晚要……殺了你……”

江顧壓根沒將他的威脅放在眼裡,塑好斷骨之後,便將人丟在了地上,“明晚我會繼續來。”

說完,長袖一捲,衛風便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他全身疼得要命,肩膀上的血洞猙獰恐怖,衛風摸索著拿出了之前師父送給他的那瓶丹藥。

他看著那小瓶子,用手背狠狠抹了把眼淚,糾結半晌後又好好地放回了心口。

最後從儲物袋中抓了幾張止血的符咒貼在了傷口處,倒頭昏睡了過去。

清平峰。

簡陋的洞府中,江顧面無表情地看著多出來的那面水鏡,裡面是個模糊不清的人形影子,見到他直接笑出了虛影。

“喲,你這又是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修煉?脖子怎麼了?堂堂化神大能鬥法也不能這麼寒磣被狗咬了脖子吧哈哈哈哈哈!”

張狂的笑聲沒笑多久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嚨,拼命地開始咳嗽起來,“錯了錯了……對不起咳咳咳!”

江顧收了靈力,對方大口大口喘著氣,苦哈哈道:“我真是服了你這個爛脾氣。”

“何事?”江顧冷聲道。

對方嘆了口氣,“族長應該給你傳訊息了吧?神鳶鮫好像還活著。”

“與我無關。”江顧抬手就要關掉那面水鏡。

“哎哎哎等等!”那黑影直接扒在了鏡子上,“你真不知道神鳶鮫的下落?之前江向雲可是揚言說要神鳶鮫的護心鱗和離火丹,現在什麼都沒拿到,要我說大家在族中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好歹別把事情做絕。”

“沒見過,我對神鳶鮫不感興趣。”江顧神色淡淡道:“因為一個子虛烏有的猜測將我流放到陽華宗還不夠?”

對方訕訕地笑出了聲,“別生氣別生氣,我就只隨口一問,算了算了,再過半月就是族中大會,到時候見面聊。”

水鏡緩緩消散不見。

江顧抬手抵住了脖頸上還在流血的傷口,衛風咬得很深,可能因為是混血鮫人,這毒素竟然用靈力也難以祛除乾淨。

他隨手捏了個障眼法覆蓋住了傷口,並未放在心上。

這點毒多運轉兩圈靈力就會消失不見。

翌日清晨。

江顧看著水鏡中青黑泛紫沒能癒合的傷口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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