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燃了十幾支牛油火燭,亮堂堂的。

即使隔了數尺之遙,也能清晰地看到沈祐眼中跳躍的喜悅。

太子揚起嘴角,笑道:“些許小事,不值一提。你起身吧!”

對太子來說,是張張口的小事,對他來成親說可不是。

整整一個月的婚假啊!

成親以後,可以耳鬢廝磨一個月啊!

這比賞賜金銀還讓人振奮雀躍。

沈祐鄭重地再次謝太子恩典,起身後,黑眸像灑了金子一般亮閃閃的。

沈祐平日沉穩少言,有著遠超同齡少年的冷靜自制。像現在這般喜形於色的,還是第一回。

太子也被沈祐眼底的喜悅感染,心情驀然輕鬆了起來,難得有了閒話的興致:“你的親事準備的如何了?”

沈祐答道:“我每日在東宮當差,成親的事一律是家中嬸孃在操持。應該都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大馮氏確實是個厚道嬸孃。這些年對沈祐視如己出。為沈祐操辦親事,盡心盡力。

太子略一點頭,看了沈祐一眼:“你父母緣淺,好在叔父嬸孃待你如親子。也算有福之人了。”

這倒也是。

沈祐抬起頭,和太子對視:“殿下說的是。我自出生就沒了父親,母親改嫁,二叔嬸孃將我養大。我日後自會好好孝敬二叔嬸孃。”

太子沒說話。

氣氛間有些奇怪。

沈祐何等敏銳,立刻察覺出一絲異樣。

剛才他說的話有什麼不對嗎?

楊公公迅速瞥主子一眼,笑著打破沉默:“沈侍衛以後娶了馮三姑娘,早日生個大胖小子,將沈家長房的香火傳下去。沈榮在天之靈也一定十分欣慰。”

楊公公是馮少君的義父,過去的一年多里,處處為馮少君和他遮掩。

沈祐對楊公公也頗為恭敬:“承楊公公吉言了。”

楊公公呵呵一笑:“沈侍衛客氣了!咱家也盼著沈侍衛和馮三姑娘成親後夫妻和睦恩愛。”

可別辜負了太子的一片苦心。

更別辜負了將要放棄大好前程未來的馮少君。

沈祐自然聽不出楊公公話語中的深意,拱手應下,然後便告退了。

太子此時的心情有些複雜,想繼續留下沈祐,好像也找不出合適的理由。

楊公公最擅揣摩主子心思,立刻道:“沈侍衛不必急著告退,就留在書房裡當差吧!”

太子略一點頭。

心裡那一絲異樣的感覺又來了。沈祐不動聲色地應下,退至太子殿下身側。

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太子的側臉。

太子心不在焉地繼續看卷宗。

書房裡恢復了安靜。

過了許久,太子才起身回寢宮。

沈祐一路跟隨太子,直到太子妃笑著迎出來。

太子和太子妃在一處的時候,素來不喜有人在旁邊。就連馮公公,也在此時退下了。

沈祐也退了出來,一路送楊公公回了院子。

楊公公心裡很是受用,隨口笑道:“沈侍衛這般殷勤,咱家實在愧不敢當啊!”

沈祐說道:“我和馮公公是至交好友,馮公公不在,我代她孝敬楊公公一二,也是應該的。”

這話聽著順耳的很。

楊公公心情愉悅,笑著瞥沈祐一眼。

看著沈祐眉眼間的喜悅,楊公公不知怎麼地,忽然想到了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一夜,他從剛出生的沈祐身上取了一滴血,眼睜睜地看著那滴血在特製的藥水裡和燕王的血相融。

他第一次見到主子那般猶豫痛苦。最後,狠心舍下自己的血脈。

既然做了決定,也沒什麼可後悔的。這些年,燕王早將此事壓在心底,權當沒有沈祐這個兒子。

可後來,沈祐進了燕王府,整日在燕王身邊當差,還捨命救了燕王。

燕王不是沒心沒肺,對沈祐那份不能出口的愧疚,也就越聚越多。

恢復沈祐身份是不可能的。放一個月婚假這等小事,算不得什麼。等主子登基了,沈祐的錦繡前程還在日後。

短短瞬間,楊公公心裡不知閃過多少念頭,面上卻紋絲不露。

“沈侍衛,”楊公公一語雙關地笑道:“以後,可要好好待馮三姑娘。”

“若是馮三姑娘受了委屈,咱家可不會袖手不管。”

這是要為馮少君撐腰。

沈祐沒有惱怒,心裡只為馮少君高興,笑意清晰地流露在眼底:“楊公公放心,她不欺負我就算很好了!我哪裡捨得讓她受委屈。”

楊公公啞然失笑。

可不是嘛!

馮少君看著嬌軟,實則狡黠又厲害。沈祐日後想一振夫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

沈祐一回屋,就發現不對勁。

往日最多一個沈嘉賴在他屋子裡,今日不但多了方鵬,還有三個當時一同進府的侍衛。

沈祐還沒來得及張口,沈嘉就一臉悲憤地撲了過來。

“一個月啊!一個月!憑什麼我們是七日婚假,到了你這兒就變成一個月!”

方鵬也撲過來:“可不是。我去年成親,也就是七日婚假。你怎麼就能有一個月的婚假。”

其餘三個也嚷嚷起來。內容大同小異,無非都是表達對沈祐恩寵太過的羨慕嫉恨。

沈祐不喜和人親近,不過,這等時候閃躲,只怕更招人恨。便默默忍了。

等眾人情緒稍稍平靜了,沈祐才張口道:“這件事我也有些意外。”

“等休沐日了,我請你們去喝酒。”

沈嘉第一個興奮地道好。

“必須是最好的酒樓最好的席面,還要有好酒。”

“對,至少也得是十兩銀子的席面。”

“還得請我們去畫舫……”

“滾一邊去。被你媳婦知道了,你還想不想活了。”

幾個人都是參加同一年錦衣大比一起進的燕王府的,彼此都很熟絡。哪怕沈祐不愛說話性情陰沉了些,有沈嘉時時插科打諢,氣氛一樣熱鬧。

眾人商定了要狠狠敲沈祐一桌上好的酒席,才各自心滿意足地離去。

沈嘉當然是不走的,躺在沈祐的床榻上,翻滾一圈又一圈,然後哀嘆:“人和人的差距怎麼能這麼大。我也很想要一個月的婚假啊啊啊!”

沈祐嘴角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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