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鬱璐穎的吻

*本章又名《朝聞道》

眾人依舊是在橋洞下的鏡子裡面與陰影廝殺。

肖堯的劍術明顯比前些日子更加熟練,鬱璐穎的冰凍範圍也越來越大,兩個人配合,一個減速控場,一個吸引仇恨兼砍怪,竟然是無比的默契。

只是鬱波始終沒有發掘出什麼潛力,更不要說進階的精神堡壘,淪為了拖油瓶。

“什麼都好,就是少了那個搓火球的.”

回程的路上,肖堯這麼想著。

堂吉訶德:剛剛練完級,現在去鬱璐穎家裡吃中飯。

oo舒荷oo:快2點了才吃中飯?又去鬱璐穎家?

沈婕一般這個點是不會回資訊的,今天倒是一反常態。

堂吉訶德:嗯,她媽媽昨天買了西瓜,我昨天答應了今天去吃。

堂吉訶德:我本來想瞞著你,但是後來覺得坦誠才是信任,才是讓你安心的基礎。

堂吉訶德:我今後會盡量少去的。

oo舒荷oo:。

可以

鬱麗華已經在家裡做好菜等著了。

響油鱔絲,油爆蝦,扣三絲,四喜烤麩,外加一碗蔬菜湯。

當然比不上沈府家宴的豪奢,但這是親手做的,很用了一番心思。

“菜太豐了,”肖堯說這話並不是出於客氣,而是發自真心:“下次……”

少年本想說“下次簡單家常一些就好”,轉念一想,這樣說顯得自己以後準備天天來當食客一樣,趕緊又剎住了車。

“哪裡豐了,”鬱麗華彷彿看穿了肖堯的心思般:“都是些簡單家常的菜,你來不來我都是一樣的燒,多雙筷子多個碗便是了——是吧,穎穎?”

“啊,是的.”

鬱璐穎忙說。

穎穎這孩子,是真的不會說謊,肖堯想。

“喜歡就多吃點.”

鬱麗華看出了肖堯對響油鱔絲情有獨鍾,連著給肖堯夾了幾大筷子。

“哎哎哎,哎,”肖堯忙端起了碗:“阿姨,我自己來,自己來.”

“媽,你讓人家自己來.”

鬱璐穎面露不滿的神情。

……

第二次上門,就比頭一次放鬆了許多,加上練級辛苦,肖堯連幹三碗米飯,把桌上的菜餚一掃而空。

“阿姨做飯是真的好吃.”

肖堯由衷地讚歎道。

飯後,鬱麗華又笑眯眯地端上了冰西瓜。

切成片的西瓜散發著清涼的氣息,令人感到清新怡人。

每一片西瓜都透著水分,令人忍不住想要立刻咬上一口。

它們的顏色鮮豔誘人,紅得發亮,猶如夏日的陽光,每一片都切得很均勻,大小適中,一看就很美味。

切面上的西瓜籽,令肖堯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南輝8424,本地的特產西瓜。

這些黑色的小顆粒分佈在鮮紅的瓜囊裡,看上去彷彿是一粒粒黑珍珠。

肖堯拿了一塊遞給鬱璐穎,又和鬱麗華謙讓了一下,這才挑了一塊咬了一口。

……!!!

這冰鎮西瓜冰得可真夠可以的。

一股寒涼自咽喉直抵腹中,隨後散向全身,令肖堯不禁打了個冷戰。

西瓜的果肉軟嫩而多汁,非常甜,口感鮮美爽口,令他舌尖生津,忍不住再次咬了一大口。

口中的西瓜汁液四溢,大腦的多巴胺開始分泌,這些都給了肖堯一種幸福感滿溢的“假象”,外加鬱麗華慈祥的笑容,這一切都讓肖堯感到有些“飄”了。

過去在他的心裡,鬱麗華一直都是一個“噩夢”,一個嚴苛而又挑剔的老阿姨。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大多數時候,鬱麗華其實和自己並沒有太多的正面接觸,因此說到底,他也只是關注鬱璐穎,以及煩惱鬱麗華插在當中給自己帶來的麻煩而已。

但此時的鬱麗華,卻讓他有了一種久違的溫暖感,她的溫柔慈愛讓肖堯喚起了埋藏於大腦深處的溫暖記憶,有關母親的回憶。

正是在這種溫情脈脈的氛圍下,肖堯才會腦子一抽,說出下面的這句話:“有媽媽,真好啊.”

“這孩子怪可憐的,以後就把這邊當做自己的家,”鬱麗華溫和地說道:“把阿姨當成媽媽也可以.”

肖堯被鬱麗華的話感動到了,過了兩秒才發現情況不對,心裡打了個突。

正不知該如何表態,鬱璐穎已經大叫道:“媽~~~你瞎說什麼呢!”

肖堯有些頭暈目眩,簡直想一口答應下來。

只可惜,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媽和一個有血緣關係的女兒放在天平的兩側,作為一個負責任的男人,也只能選女兒。

等等。

想到沈婕對自己的好,為自己的付出,肖堯又忍不住在心裡對自己破口大罵起來。

“阿姨的好意,我非常,非常感動.”

最後,肖堯這樣表態道,語氣和表情都非常真誠。

鬱麗華眯了眯眼睛,等著肖堯的“但是”,但是肖堯沉默了,並沒有“但是”。

場上的氣氛一度有些尷尬,鬱璐穎趕緊打岔道:“媽,肖堯今天上午去參加要理班了.”

“阿波跟我講過了,”鬱麗華點頭道:“我正要問你呢,感覺怎麼樣?學的什麼呀?”

肖堯連忙回答道:“學的是《宗徒信經》.”

“感覺怎麼樣?”鬱麗華和藹可親地重複了一次這個問題。

“感覺很好啊,”肖堯有一些警惕地回答道:“鬱神父講得好,有信仰也很好,能夠勸人向善.”

“這樣啊.”

鬱麗華的眼神變得有些若有所思,雖然臉上的笑意依舊,但是肖堯就是覺得她開始不高興了。

“媽,”鬱璐穎故意插話道:“你下午不是有事要出去嗎?”

肖堯忽然意識到,鬱麗華關心的,顯然並不是她弟弟課上得到底好不好,而是關心自己對信仰與教會的真實態度。

至於為什麼關心,在瞭解到鬱麗華令人同情的過去以後,肖堯認為這是不言而喻的。

“有信仰挺好的,勸人向善”這種狗屁一般的社交恭維顯然不能令對方滿意,甚至會激發反感;嬉皮笑臉、插科打諢難以矇混過關,而一旦被眼前的這個女人判定為“不可信”,那麼縱使她不再變臉,開始反對女兒與自己的來往,也一定不會再給自己這麼舒坦的好日子過。

在短短的十秒鐘裡,肖堯在內心擬定了一個過關的大致策略方向。

他準備好面對這位女裁判官了。

“朝聞道,夕死而可矣.”

肖堯一臉肅穆,沉聲道。

“什麼?”鬱麗華怔了一下。

“我呢,從小就是一個特別喜歡胡思亂想的人,”肖堯一邊用力咀嚼著口裡的西瓜,一邊慢吞吞地,邊想邊說:“會想一些諸如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人生的意義之類的問題.”

“嗯.”

鬱麗華本來都站起身來了,又重新坐了下來。

“我會思考自我意識的本質是什麼,‘我’是誰,‘我’為什麼是‘我’,諸如此類的問題.”

肖堯故作一本正經地說:“想到這些,我就開始陷入迷茫,疑神疑鬼.”

鬱璐穎看了自己一眼,欲言又止。

見鬱麗華聽得專注,肖堯便繼續說下去:“而在其中,我想的最多的就是,到底‘死’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我問了我的爸爸媽媽,他們都告訴我,死了就是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知道了。

能回答我‘死亡’到底是什麼感覺的人,都已經回答不了我了。

“童年的時候,當我知道‘我總有一天會死’這件事情以後,我就嚇得成夜焦慮,睡不好覺——就是那種虛無的恐慌感,我不知道這麼說你們能不能理解.”

“人固有一死,我們也都是普通人,沒必要焦慮.”

鬱璐穎插話道。

“我想象著我死後的情形——地球依然在轉動,太陽依然每天東昇西落,河水流動,瀑布飛流直下三千尺,城市裡熙熙攘攘,人們往返工廠和住房,一切的一切,都在照舊,只是其中沒有一個‘我’了。

我想象不出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每次想象這種……‘沒有感覺的感覺’,都只會給我帶來虛無的恐慌感.”

鬱氏母女都沒有再插話,兩個人都在安靜地聽著,房間裡除了肖堯的說話聲,就只剩下掛鐘的秒針走動時的“咔嚓”聲響。

“所以我不知道,”肖堯繼續說道:“在無可避免的死亡面前,這樣的人生,除了享樂以外,還有什麼東西是有實際意義的.”

“不用這麼消極吧?”鬱璐穎擔心肖堯的消極言論會給母親留下壞印象,委婉地提示道。

可肖堯卻自顧說了下去:

“別人告訴我,雖然我們都會死去,但是我們可以有留給後人、後世的東西,讓我們自己可以沒有白白來過這一趟,讓我們自己的精神永存。

“可是,人類自己都總有一天會死去,太陽總有一天會氦閃,變成紅巨星,吞噬整個太陽系,什麼都不會留下的。

“就連這個宇宙自己,有一天也會藍移,坍縮,死去,最後成為一個奇點。

“在劉慈康的小說《朝聞道》裡,史蒂芬霍金最後問出了一個終極的問題:‘宇宙的目的是什麼?’結果那外星人代表自己也回答不出來,滿臉悲哀地說,‘我怎麼知道’。

“在我上初中的時候,我痴迷粒子物理和化學,真的,阿姨,別看我這樣,我初三的時候,曾經在一次月考裡,拿過全年級唯一的化學滿分。

“原子物理,量子力學,化學,弦理論……這些東西我不管能不能看懂,我都在賣力地啃,我以為我掌握了這些知識,我就離宇宙的本質更近一步了:而這種尋求真理的感覺,會讓我覺得心安.”

“我能懂.”

鬱麗華柔聲道。

“但是最後,我發現,我學的越多,我不懂的也就越多。

不僅僅是我自己,我們人類離大一統理論也還遠得很……

“物理學不存在了,”肖堯回憶起自己所看過的《叄體》中的片段:“物理學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肖堯,你到底想說什麼呀?”鬱璐穎不解地問。

“今天上午的課程,給我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不瞞您說,我到現在,我整個人,心情都是激動的.”

肖堯突然用誠懇而又澎湃的語氣說道,這種語氣甚至令他自己都快信了:“您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有人對我說,死亡並不是一切的結束,只是一個通往永恆新生命的起點,因為有人對我說,我們的人生,我們的世界,我們的宇宙,在至高者那裡,都是有意義的。

“我們可以找到人生的意義。

“從前的我,只是把這些都當成封建迷信,不屑一顧。

但是如今我卻能感受到,這是另一條通往真理的途徑,”肖堯說:“這種嶄新的,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讓我覺得非常感興趣,而且很受安慰.”

肖堯看到鬱麗華的臉上,露出了真誠的笑容:“好,很好.”

ok,過關,奏樂。

鬱麗華滿意地出門以後,肖堯精疲力竭地癱在了沙發上。

鬱璐穎卻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自己。

“怎麼啦傻妹?”肖堯拎過自己的書包,將卷子拿了出來:“開始學習吧?”

“肖大哲學家,你跟我媽說的那些話,是真心話?還是糊弄她的?”鬱璐穎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你要跟我說實話.”

“實話就是,”肖堯把文具盒開啟,將裡面的水筆抽出來:“是糊弄她的.”

“喔.”

“也是真心話.”

“……喔?”鬱璐穎慢慢走過來,在飯桌旁坐下。

“對我來說,”肖堯向鬱璐穎解釋道:“自從見識到了那麼龐大的一個陰影世界之後,我的確在重新建立對世界的認知.”

“嗯.”

鬱璐穎說。

“對我來說,”肖堯注視著鬱璐穎的眼睛:“在親眼看到了那麼多歧路之‘影’後,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相信正道之‘光’的存在.”

“嗯.”

“朝聞道,夕死而可矣,”肖堯說:“我真的是這麼想的。

我和你媽媽說的那些,對死亡的恐懼,對永恆的渴望,對宇宙和存在的迷茫,對意義的追尋,全都是真心話。

但是對我來說,世界上有那麼多的哲學,那麼多的理論,我還太年輕,讀書還太少,現在暫時還不能確定,你們的‘道’就是那個‘真道’.”

“你怎麼忽然那麼喜歡說‘對我來說’?”鬱璐穎抿嘴笑道:“不過,我懂你的意思啦。

學習吧.”

“但是,我願意相信.”

肖堯望著少女如天使般純淨的面龐,忽然心念一動,脫口而出:“我願意相信你.”

“什麼?”鬱璐穎不解。

“你那經上有一句話,我也是無意中看到的,非常喜歡.”

肖堯說。

“什麼話?”

“你的民族,就是我的民族;你的天主,就是我的天主.”

肖堯說。

“啊……”鬱璐穎像是被電了一下,呆坐不動。

“聽明白了嗎?”肖堯露出了一抹微笑。

“什,什麼啊?”鬱璐穎看起來慌了。

“鬱璐穎,”肖堯伸出雙手,按在她的兩肩上,故意用含情脈脈的語氣說道:“看著我的眼睛。

鬱璐穎,你的民族,就是我的民族;你的天主,就是我的天主.”

鬱璐穎半站起身來,上半身前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湊了過來,如小鳥一般,在肖堯的臉上啄了一下。

肖堯屁股下面的椅子發出了在地板上摩擦的刺耳聲音,少年捂住自己的臉頰,像被打了一耳光那樣,呆呆地坐在那裡。

“發什麼呆?”鬱璐穎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將臉蛋埋了下去:“即便物理學不存在了,物理考試依然永生——把卷子給我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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