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小渣男的懺悔

“哎,肖堯啊,你們東如這——”就在此時,鬱麗華毫無徵兆地大力推開了次臥室的門。

……

然後,又一聲不吭地出去了,走的時候還關好了門。

肖堯從鬱璐穎的懷抱裡出來,兩個人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走出了房間。

“怎麼了,姆媽?”鬱璐穎走到飯廳中,斜靠著通往客廳的門,盤著自己的指甲。

“沒事,本來想問問肖堯,東如這邊有沒有教堂來著.”

鬱麗華的神色有些尷尬。

“怎麼了?這不離星期天還早?”

“是啊,”鬱麗華道:“這不是想著說,反正來都來了,順便就拜個聖……”

華夏人著名四大定律就是“來都來了”、“人都死了”、“大過年的”和“孩子還小”,看來信洋教的華夏人也不能免俗——當然,還有朝山拜佛,肖堯想。

少年撓了撓頭:“我從小在這長大,從來也沒聽說過這有什麼教堂啊?”

給徐銳意和唐家鑫打電話問了,都說不知道。

鬱璐穎給湯雪煒發資訊,後者說她倒是知道東如有一個教堂,不過好像是純粹景觀,不是真的教堂。

“你要不去網上搜搜看?”湯雪煒如是說。

“網上搜?網上搜幹嘛呀,我打電話問你舅舅不就好來.”

鬱麗華靈機一動。

“……喂,阿波啊……是我……”

吃了早餐,鬱璐穎幫著肖堯收拾了一蛇皮麻袋的舊物行李,除了科幻皇帝,日記本之類,還有一些肖堯初中時候聽的cd、磁帶、舊書和小玩意兒。

肖堯有些糾結,雖然在東如確實是也沒什麼好玩的了,可是論他的本心,他還是想多跟鬱璐穎再“度假”幾天的。

更要命的是,鬱璐穎明顯還在對昨夜的事故感到介懷,如果不能在返回魔都以前把這個心結了了,將雙邊的關係徹底緩和、正常化,那麼,在回魔都以後,他擔心會處處摯肘。

沈婕的失蹤令他坐立不安,可是眼下的這情況,就算是回了魔都,也不知道能夠做些什麼,不知道該上哪裡去找她——或許,能夠跟女兒來商量一下?

然而,這麼大的一個鬱麗華就這麼杵在自己面前,顯然也並沒有給肖堯什麼選擇的權利。

收拾完行李之後,肖堯陪著鬱氏母女出了門。

從波哥處得知,離東如最近的天主堂在隔壁房兵鎮,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也就十多公里。

肖堯本想勸丈母孃放棄,不過鬱璐穎居然也一副挺想去的樣子,因此,也只得一起踏上朝聖之旅。

好在,房兵的方向和魔都的方向是同一邊,所以,他們可以直接從房兵上車回魔都,還挺方便的。

肖堯提出,或許可以拜託徐銳意開車送,鬱麗華連連叫好,鬱璐穎卻說什麼也不肯再給姓徐的添麻煩。

研究了好一會,最終的結論是,還是乘大巴。

三人走出了黨校的門外,鬱麗華拐進了一家超市便利店,採購一些物資。

鬱璐穎揹著手轉了兩圈,拿了一包一條膚色褲襪。

?買這個幹嘛啊,肖堯不解。

結賬的時候,鬱璐穎探過頭來,朝肖堯勾勾手。

肖堯走過去,她就在他胸前的襯衣袋子裡掏了半天,又伸手去掏他的褲兜,左邊掏完了再掏右邊。

“到底是要幹嘛呀.”

肖堯忍不住小聲喊道。

少年瞥了一眼正在角落裡比對著牌子和價格的鬱麗華,幸好,她很專心致志,沒有注意到這邊。

最終,鬱璐穎摸出了20塊錢紙幣,還有三五個鋼鏰,結了賬。

“買這個幹嘛呀?”肖堯忍不住小聲問道:“你身上沒錢了?”

“有錢,”鬱璐穎面無表情地回答道:“這是你賠我的.”

“不是,”肖堯不高興了:“擦槍走火大家都有份,衝動是兩個人的事情,更別說是你先撩的我,我又沒有真的那啥,你幹嘛——”

剛說完“你幹嘛”,便自覺失言,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巴。

“不裝失憶了?”鬱璐穎朝他看看,還是沒什麼表情。

“所以你現在是在生我的氣嗎?”

鬱璐穎搖搖頭:“沒,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氣.”

肖堯剛要再說話,卻見鬱麗華已經手裡捧著要買的東西走了過來,於是兩個人都默契地閉了嘴,還對彼此露出一個微笑。

三個人坐不了黃包車,又打不到車,肖堯提出走到汽車站去,但是最後,還是用兩輛黃包車來解決這個問題。

鬱麗華理所當然的就要和女兒一臺車,肖堯卻也想和鬱璐穎坐一起。

“阿姨,”肖堯硬著頭皮問道:“要不我和穎穎一輛車唄?”

鬱麗華有些驚訝——她既驚異於少年的大膽,又有些意外他的“黏人”。

“行啊,”只愣了一下,鬱麗華便露出了慈祥的微笑,起身就要下車:“你來坐.”

不想,鬱璐穎卻一把拽住了她的媽媽:“別走,我和你坐,讓他自己坐一輛車.”

鬱麗華卻很堅持,強迫女兒和肖堯同了車。

肖堯對鬱麗華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在黃包車上,鬱璐穎被迫和他緊貼坐著,肖堯悶著頭一路哄,鬱璐穎卻只避而不談,推說沒事——只是手也不讓牽,抱也不讓抱,任何身體接觸都會被彈開,而且鬱鬱寡歡,也不同他主動說話。

三公里的腳踏車路程,根本哄不好一個鐵了心跟你悶作的女人,不知不覺間,東如汽車站已經到了。

運氣不錯,剛好有一班十分鐘以後去魔都的車,會途經房兵鎮。

——分割線——

去房兵鎮的大巴——準確地說,不是去房兵鎮的車,而是會途經房兵鎮的這輛車,並不算太擁擠。

事實上,一眼望過去,得有三分之二的位置尚且還空著。

鬱麗華坐在第一排,而鬱璐穎則被半強迫地和肖堯坐在了倒數第二排。

看看,這麼好的丈母孃,打著燈籠也沒處找啊,肖堯感激地想。

他已經纏了鬱璐穎好半天,未見明顯突破,只得先把注意力放在別的事情上。

“幫我給沈婕打個電話.”

肖堯跟鬱璐穎說。

“又怎麼了?”鬱璐穎的語氣有一絲不耐煩:“怎麼又來了?”

“她失蹤了.”

肖堯言簡意賅地說。

鬱璐穎深吸一口氣,剛要說什麼,肖堯已經打斷了她:“這次史無前例地達到了快24小時,她上一次聯絡我是昨天上午11點左右.”

一邊說著,一邊拿出手機給鬱璐穎看。

鬱璐穎卻不是很想看的樣子,徑直拿出自己的手機,給沈婕撥了過去。

少女皺著眉頭把手機放在自己的耳邊聽了幾秒鐘,便重新將手機拿到面前,再次撥出,然後又把手機放在耳邊聽了幾秒鐘。

“不在服務區,”鬱璐穎告訴肖堯:“兩次都是不在服務區.”

“……你為什麼把桌布換掉了?”肖堯知道現在不是“要事情”的時候,但是他實在忍不住——事實上,是忍無可忍。

“什麼桌布?”鬱璐穎冷冷地回答道。

“你手機桌面的桌布,我們兩個人的合影那個.”

“哦,我沒事情隔幾天就會瞎換著玩.”

鬱璐穎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

“換回去.”

肖堯強硬地說。

鬱璐穎嘆了一口氣,身體僵硬筆直,一動也不動。

肖堯意識到,現在並不是進行這種“服從性測試”的好時機:“算了,就當我沒說.”

鬱璐穎“啪”的一聲,合上了手機的翻蓋。

“needtotalk.”

肖堯說。

“我困了,昨晚沒睡好.”

鬱璐穎閉上雙眼,小腦袋往椅背上一靠。

肖堯抓著她的一邊胳膊,將她扶了起來。

“你弄疼我了.”

少女警告他說,然後目光在前方的鬱麗華背上轉了一圈,涵義不言而喻。

“你是不是不想過了?”肖堯氣急,脫口而出:“你也要鬧分手是吧?”

這話一出口,肖堯就後悔了。

他意識到,在這種情況下,似乎更不該由自己來主動進行這樣的負面暗示?

還好,鬱璐穎並沒有說“對,我就是要分手”或者是“分手就分手”,而是說“隨你便!”

強點有限?

說完這三個字,少女便繼續向後靠去,閉目養神。

……

肖堯雖然急火攻心,但是也知道,現在不能繼續逼她了。

他抓住鬱璐穎的手,也開始閉目養神,想要平復一下自己混亂的精神狀態。

幸好,鬱璐穎這次沒有再甩開他的手。

更幸好,才過了幾分鐘,她就和他說話了。

“肖堯,”鬱璐穎突然轉過頭來道:“昨天的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我也沒打算離開你,好嗎?”

“好的,謝謝.”

“但是,我也會有需要靜靜的時候,我也會有想要個人空間,想要自己待著的時候——”

“我承認,昨天晚上是我衝動了,好嗎?”肖堯急切地說:“一個是我被你喝多了酒,腦子有點不清醒,二一個是我一開始還以為我在做夢,三一個是,你回憶一下,後面是不是我主動停止的?我也是想到,害怕傷害到你,所以我才主動停下了,四一個是——”

其實,第三點基本上是在瞎攬功勞——若非他因為醉酒而力不從心,說不定已經闖下什麼大禍來,不過好就好在,鬱璐穎自己對夜裡所發生事情的細枝末節,也已記憶模糊了,加之透過共生感知到,肖堯似乎,當時也確實有自律和懸崖勒馬的思想成分在,竟是也信了六七分。

“大兔紙,謝謝你.”

鬱璐穎衝肖堯點了點頭。

肖堯判斷對方的語氣不似敷衍或是陰陽,竟也像是真誠,遂閉口不言語了。

他的“四來”本是想再次提醒對方“是你先動的手”,若是論理,這個細節確實值得拿來一說,但是講出來,卻又有推卸責任吵架之嫌,很容易再惹對方惱羞成怒,因此肖堯一時也是拿不準,究竟該不該再提。

那破歌裡唱道“相處的時候要記得讓她顛倒是非,得理的時候要假裝自己後知後覺”,肖堯也是拿不準該不該信它,不過,既然鬱璐穎很認真地說了“謝謝你”,他也就按下這節不表。

……

“你是想去懺悔吧?”肖堯忽然問鬱璐穎。

“那個應該叫什麼來著?”鬱璐穎反問肖堯。

“啊,我想起來了,告解,告解聖事.”

肖堯食指彎曲,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confess!”

“right.”

鬱璐穎對肖堯露出一抹有些勉強的微笑。

“說實話,”肖堯說:“和不認識的人講自己的私事和秘密,真的不會覺得很奇怪嗎?”

“怎麼會呢,這是聖事——你要理課又在打瞌睡吧?”

“沒有沒有,道理我都懂——不過,辦告解的話,回魔都辦不就好了?”肖堯說。

鬱璐穎的笑容裡又帶上了一抹促狹:“你的意思是,讓我找你波哥辦?”

肖堯抖了一下:“那還是算了吧.”

“現在北虹區基本上就我舅舅在管,”鬱璐穎告訴肖堯:“如果去別的區的堂的話,可不比去房兵近多少——再說我媽想去,那不就正好咯?”

“是說也沒錯啦.”

肖堯道。

“而且,”鬱璐穎補充了一句道:“難得出來一次,能和你一起多走走,多轉轉一些地方,不也挺好嗎?”

這話讓肖堯很受用:“說的也是啊,我這輩子還沒去過房兵呢.”

鬱璐穎的眼神又有些惆悵地飄向了窗外。

“哎,一樣去一趟,我是不是也能辦一個?”肖堯沒話找著話。

“課上教過的,你再回憶回憶?”

肖堯想了一下:“好像不行,要等領洗以後是吧?”

“嗯,”鬱璐穎點頭道:“不過,你能有這種願望,本身就說明是有懺悔的心吧?”

“那當然了,”肖堯趕緊表態說:“我腸子都悔青了.”

“你不是剛才還想說,責任在我嗎?”

“啊,這個……”肖堯想了一會兒,也實在是不願意說出“都怪我”這種違心話,遂道:“每個人都要找自己的責任嘛,不要老是挑人家的錯.”

“是這樣的.”

鬱璐穎點頭表示同意。

接著,又是一陣車子的走走停停,以及沉默。

……

鬱璐穎主動靠在了肖堯的身上。

“嗯?”肖堯看向她。

“其實,我真的沒有在生你的氣,我氣的是我自己.”

鬱璐穎認真地說。

這句話並不全然是實話,不過此刻她既然這麼說,便也代表一種示好的態度了。

“怎麼說?”肖堯接話道。

“我,我……”鬱璐穎伸出雙手,掌心向上,雙眼注視著它們:“我有點不認識自己是誰了.”

“就像《悲慘世界》音樂劇裡面,冉阿讓唱的那首《oa》嗎?”肖堯問她。

少女的眼睛一亮:“對,我就是想說這個!”

肖堯微微頷首,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呢,”鬱璐穎繼續看著自己的手掌,那對粉嫩的小手掌在陽光下有些熠熠生輝:“一直都挺矛盾的,一方面來說,我覺得自己是被束縛的,想要追求自由;另一方面來說,我又有一種生為‘好孩子’的優越感——是不是很可笑?”

“不啊,我完全能夠理解.”

肖堯信誓旦旦地說。

“就像在不認識和了解沈婕以前,我一直和你嫌棄她,覺得她是個‘不正經’的女人,你還記得嗎?”鬱璐穎問肖堯。

“記得啊.”

肖堯點頭道。

“你可能以為,我只是單純吃醋而已.”

鬱璐穎笑了一下。

“不,我沒有這麼覺得,”肖堯趕緊說:“起碼,不全是.”

“嗯,”鬱璐穎點頭道:“其實,那也是我潛意識裡的‘優越感’在作怪,如果我有殿堂的話,會不會里面其實是傲慢之靈呢?”

“這……”肖堯說:“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傲慢的毛病吧.”

“這次和你一起到東如來,”鬱璐穎娓娓道來:“我是想好了要好好‘野’一把的。

我其實不喜歡你的那些朋友,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但是我想跟我自己證明,我是可以做到,和不一樣的人玩到一起的.”

“這樣……”肖堯說。

“我也可以喝酒,但是我不會誤事;我也可以抽菸,但我不會上癮;我也可以和你,和你一起,像情侶一樣親密,但是我不會越界.”

鬱璐穎說。

“什麼叫像情侶一樣,我們就是情侶.”

“嗯,你懂我意思就好.”

“我懂.”

“昨天晚上的失控嚇到我了,”鬱璐穎有點不好意思地抬頭看向車頂——她怕肖堯再生氣,又找補了一句:“我是說,我自己的失控.”

“嗯……我也失控了,我也有罪.”

“我自以為我可以玩火而不燒身,在河邊走而不溼鞋,可是我跟那些‘壞孩子’卻沒有什麼不同,做那樣的壞事,其實也只需要一瞬間而已.”

“……”這孩子還真是擰巴,肖堯想。

“其實我和她們沒有什麼不一樣,沈婕,歐陽,趙曉梅,湯雪煒……我,我沒有自己想的那麼‘遊刃有餘’,沒有我想的那麼‘堅守底線’,其實我滑坡起來,只要一瞬間.”

聽鬱璐穎一口氣將那麼多人打為“壞女人”,肖堯覺得心裡有些怪怪的,但是他沒有說什麼。

“我過去有時候會忍不住想,”鬱璐穎說:“媽媽這樣一個虔誠、善良的好女人,怎麼會和爸——和那個男人,做出那樣有辱門風的事情,以至於成為家族的恥辱,被趕出來.”

“你不應該那樣想你媽媽.”

肖堯勸道。

“有時候她拼命管我,拼命說教,拼命讓我做這,讓我不要做那的時候,”鬱璐穎說:“我會在心裡偷偷地想,你自己做的又是什麼好榜樣,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管我?”

“……”肖堯沒有再說話,只是捏了捏鬱璐穎的手背。

他意識到,其實鬱璐穎現在並不需要聽他的意見,她只是想說而已——而自己,只要扮演一個最好的聽眾,就已經足夠了。

“但是,我現在不會再這麼想了,”鬱璐穎抿嘴笑道:“我發現媽媽其實很偉大,很了不起.”

“是這樣的.”

肖堯衷心地表達同意。

“雖然有時候她還是有些過火,但是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對的,我不應該老想著跟她對著幹.”

少女的目光落在了車子最前排的母親背後,眼神裡充滿了柔情。

肖堯對此感到一絲疑慮,於是他選擇閉口不言。

“聖瑪利亞瑪達肋娜曾經是一個技女,有誰敢因此而看不起她呢?everysainthasapast,everysinnerhasafuture.”

“不是,大姐,”肖堯小聲勸道:“咱們就是酒喝多了,年少衝動,差點闖禍又沒有闖禍,你至於技女都來了嗎?”

“房兵,房兵到了,房兵下車了!”這時,司機轉回頭,扯著嗓子喊道。

三人下了車,一路邊打聽,一邊向著房兵天主堂走去。

肖堯認為,既然自己已經和鬱璐穎基本達成了諒解,就不該再晾著丈母孃,一直和鬱璐穎兩個人黏在一起。

那樣太不懂事了。

於是,他緊走幾步,主動和鬱麗華並肩前行,與她聊天攀談,鬱璐穎則隔著五米距離,遠遠跟在他倆的身後。

鬱麗華見肖堯主動上來,有些訝異又有點高興。

他們行走在小鎮的路旁,迎面而來的微風帶來了一股舒爽的感覺。

夏季的天空被蓬鬆的雲朵遮蔽,陽光透過雲層灑下柔和的光線,給整個房兵小鎮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沿著道路的兩旁,高大茂盛的林木密不透風,形成了一道綠色的屏障。

樹冠茂密,樹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投下斑駁的影子。

“你們兩個,昨天晚上吵架了對吧?”鬱麗華溫柔地說:“今天早上還在鬧彆扭,對不對?”

肖堯一驚,剛要開口,又被鬱麗華給打斷了。

“不要和媽媽說謊哦,”鬱麗華微笑道:“你們這些小孩子的一舉一動,在我們這些過來人的眼裡,那可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哦,是嗎?那為什麼鬧彆扭,您也是看得一清二楚咯?

“阿姨您真是好眼力啊,”肖堯訕笑道:“不過剛剛已經和好了,沒事了.”

肖堯擔心鬱麗華緊接著就要問自己,到底在吵什麼,正在腦子裡緊張地編,不過鬱麗華卻完全沒有追問的意思:“穎穎這孩子吧,其實還是挺好弄的.”

“啊?”肖堯說。

“既然她認定了你,”鬱麗華解釋說:“那她就是很好哄的那種.”

“哈……哦.”

“穎穎這孩子呢,”鬱麗華繼續娓娓道來:“性格內向,隨我.”

您,性格內向?肖堯張大了嘴巴。

“別看我現在這樣,都是被社會逼的,”鬱麗華嘆道:“我小時候,和她一個性子。

內向,不愛說話,聽話,骨子裡又透著一股叛逆.”

“這樣……”肖堯說。

“其實穎穎平時都很好說話的,但是有時候犟起來,就會悶作,”鬱麗華告訴肖堯:“這種時候你不要逼她,你晾一晾她,過一段時間,她自己會好的.”

“明白了,”肖堯道:“不過您這樣給外人出主意怎麼對付自己的女兒,真的沒問題嗎?”

“什麼外人?”鬱麗華笑道:“一個女婿半個兒,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嗎?我早就把你當成半個兒,你沒有媽媽,以後阿姨就是你的媽媽.”

這話鬱麗華確實不是第一次跟肖堯說,但是肖堯之前聽到的時候,都覺得怪異,亞歷山大,人情綁架以及想逃,這會兒卻莫名其妙地有些感動,連鼻子都酸酸的。

真是奇了怪了。

無論是鬱麗華的表情還是語氣,都讓人看不出半點虛情假意。

“我也不是幫你對付自己的女兒,”鬱麗華繼續語重心長道:“你們兩個能好好的,太太平平的,就是我們做長輩的,最願意看到的——誰輸,誰贏,阿姨一點都不在乎,你也不要在乎,感情裡沒有輸贏對錯,只有共贏和共輸,就像你們的共生一樣.”

兩個人就這麼聊得熱乎起來。

鬱璐穎跟在他們倆的背後走,然後吃驚地發現,肖堯竟挽上了母親的胳膊。

這是否有點……?

少女抬起自己的右手,扶額。

肖堯和鬱麗華從東如的風土人情開始介紹起,又講到了這兩天和鬱璐穎在東如的行程與見聞——當然,刪掉了一些他認為鬱麗華不宜知道的成分。

最後,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到了自己的童年、小學和初中上來。

“你爺爺去世前寫給你的信?”鬱麗華道:“阿姨可以看看嗎?——要是不介意的話.”

“不介意,不介意.”

鬱麗華的親切,肖堯已經差不多適應了,可鬱麗華的客氣與尊重,多少還會令少年感到受寵若驚。

“小蘋果,”肖堯回頭朝鬱璐穎招了招手:“把那封信給我.”

“信?什麼信?啊,哦.”

鬱璐穎開始翻包包。

“小蘋果?”鬱麗華微微一怔。

“啊,”肖堯有些尷尬地說道:“我倆之間叫著玩的名字.”

“你給她取的啊?”鬱麗華問肖堯。

“啊,”肖堯道:“亂叫的.”

鬱璐穎找到了那封信,從後面遞了上來,鬱麗華將信紙小心翼翼地展開,在手裡抖了一下,又瞥了肖堯一眼,停下腳步,悉心地讀了起來。

……

“放好,別給人家弄壞了.”

鬱麗華重新把信紙交給了女兒。

肖堯忽然有些忍俊不禁地覺得,鬱璐穎怎麼好像一個丫鬟。

小蘋果重新把信紙疊好,放進包裡,沒有再退回五米以外,而是與肖堯和母親並肩而行了起來。

“你爺爺,是個讀書人啊——文化人.”

鬱麗華首先點評道:“看名字也是個文化人.”

“啊,是的,好像在私塾教過書.”

肖堯點頭道。

“他爺爺說他從小沉默寡言,媽你說好不好笑?”鬱璐穎插話道。

“很正常,”鬱麗華說:“你媽我小時候也沉默寡言.”

兩個孩子都偷偷笑了起來。

“肖玉京,肖長生,好名字,真的好名字,”鬱麗華轉頭問女兒道:“小蘋果,你說好聽嗎?”

“我不喜歡.”

鬱璐穎實話實說道:“還有什麼小蘋果啊,媽你別跟著亂叫啊.”

“不喜歡也沒關係,”鬱麗華轉頭對女兒敦敦教誨道:“既然是肖堯爺爺的遺願,以後你們的孩子就照這個來取名,你有自己的喜好的話,可以二胎的時候……”

“什麼一胎二胎的!”鬱璐穎惱羞成怒,一跺腳:“媽,你聽聽你都在說什麼啊,當著肖堯的面.”

“還害羞呢?這有什麼不能說的?”鬱麗華數落道:“等你們兩個結婚以後啊,呱唧,呱唧,呱唧,呱唧……”

鬱璐穎並不想聽鬱麗華在那替她暢想婚後生活,加緊腳步,走到前面去了:“我看到十字架了!”

肖堯沒辦法像鬱璐穎一樣直接逃跑,只好聽鬱麗華一直暢想“等你們結婚以後”的生活。

剛開始感覺有些尷尬,聽聽又覺得溫馨浪漫,接著不自覺跟著遐想和勾勒起這美好藍圖來,最後就是鼻子酸酸的,想要當場揮刀自盡。

幸好,房兵天主堂已經到了。

南桐市東如縣房兵天主堂,又名東如房兵天主堂,位於東如縣大象鎮富花路西側,其實就坐落於國道的一旁,周圍一片荒涼。

說是在房兵,其實就位於肖堯所在的那個小鎮和房兵鎮中間的國道旁,只是更靠近房兵的那一側罷了。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從房兵汽車站出來,才走得人要死要活的。

在肖堯原本的想象中,房兵教堂這種鄉下教堂,應該是華式風格,矮小破爛,茅草屋頂,搞不好像個祠堂,沒想到那拔地而起的大教堂猛然映入眼簾的時候,結結實實地把他給嚇了一大跳。

這教堂還真是又高又大,遠看大約是哥特式的建築風格。

肖堯並不懂建築,只是零星印象中,從外輪廓到內門窗都是瘦高凜冽,上面還頂著鋒利尖塔的建築叫哥特式——嗯?為什麼想到了鬱璐穎呢?

磚木結構,看起來像模像樣的,就是顏色看起來很活潑,高低帶點迪士尼城堡的質感。

說得再不好聽一點,像一個玩具。

而且這個顏色也很奇怪,雖然哥特式並不特別強調顏色,但都是深色調主體配彩繪玻璃,這個教堂就有點……俄式?

無論如何,在肖堯眼裡,“大”和“高”就是正義。

“這看著比波哥——比咱們舅舅的堂強啊.”

肖堯對鬱璐穎說。

鬱璐穎“切”了一聲,後退一步,拿出相機,半蹲下,拍照。

鬱麗華聽到“咱們舅舅”四個字,朝肖堯瞥了一眼:“聖心堂原本也是很大的,現在你看到的那個聖心堂,只是原本聖心堂的輔樓而已.”

說話間,一個黑褲子、黑皮鞋、藍襯衫的矮胖男人走出來開門,待得這人走近了,肖堯才透過他脖子上的白色羅馬領判斷出,這位是神父,不是門衛大爺。

這神父其貌不揚,大約四五十歲年紀,面容……偏醜,但沒有太過出眾的特徵。

他留著的那頭中等長度的黑色頭髮,已經出現了些許斑白,臉上的皺紋顯示出歲月的痕跡。

“李神父是伐?給您添麻煩了.”

鬱麗華客氣而禮貌地說。

“李神父.”

“李神父.”

“不麻煩不麻煩,”李神父說:“鬱神父可是我的好朋友吶!”

“我們就是途經這裡,就想順便來拜個聖體.”

鬱麗華說。

“好的好的.”

李神父點頭道。

說是來“拜聖體”,結果鬱麗華根本不著急進教堂,而是先跟著李神父去了他的辦公室。

三人在沙發上坐下,手裡捧著李神父給泡的熱茶。

鬱璐穎和肖堯聽著鬱麗華和李神父聊兩個教區的破事,張家神父長李家修女短,皆是無聊不已。

微笑,飲茶,放空,點頭,跟著笑。

時不時偷偷看一眼手機,看沈婕回訊息沒有。

等他們總算聊完了天,李神父才拿出鑰匙,帶著三人進去聖堂。

一進聖堂,肖堯就感覺……e

怎麼說呢,果然還是想象中的華式鄉土祠堂風啊。

這裡面的裝飾竟然能比外面的還要澇。

“果然還是不如咱舅舅的地盤啊.”

肖堯對鬱璐穎耳語道。

吐槽歸吐槽,醜歸醜,來都來了,那拜吧。

跟著鬱氏母女唸了《pateoster》、《averia》和《gloriapatri》,肖堯站起身來,揹著手轉了兩圈,權作參觀。

你別說,這告解亭倒還挺漂亮的。

李神父披著紫色的聖帶坐在裡面,鬱璐穎跪在告解亭外面,兩個人中間的那塊擋板已經被掀上去了,只剩下厚重的紗窗隔著,使內外都看不清對方的臉。

肖堯遠遠地站著觀望,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親眼”見到這樣的情形,是在姚老師的殿堂裡。

在那裡,他和沈婕一起聽到姚老師對鬱波說了駭人聽聞的事情。

鬱璐穎剛站起來,鬱麗華便走過去,在亭子的另一面跪下了。

李神父調整坐姿,又將頭靠在了另一面。

鬱璐穎朝肖堯緩緩地走了過來。

“你把我們的事情都告訴他了?”肖堯小聲地問。

鬱璐穎沒理他。

“萬一他轉身告訴你媽媽,怎麼辦?”肖堯說。

“不可能的,”鬱璐穎說:“洩露告解秘密是‘自科絕罰’的重罪,你就算跟神父說你殺了人,他都不能報警的.”

“那有點像個樹洞啊——神父每天聽你們說這些,還不能往外說,一定很痛苦.”

肖堯說。

“所以他們早就練就左耳進右耳出的本領了.”

鬱璐穎說。

說話間,見鬱麗華站起身來,肖堯也快步地朝告解亭走去。

“你幹嘛去?”鬱璐穎在背後叫他。

“我也要.”

肖堯言簡意賅道。

“哎!哎……”

……

“神父,我犯了罪.”

肖堯沉聲道。

“……”這裡面悄無聲息。

“喂,喂?聽得見嗎?”肖堯好像在打手機一樣。

“你說.”

李神父終於開口了。

“我還不是教友,他們說不能辦告解,因為我暫時還沒有領洗,”肖堯道:“但是我心裡確實有一些事情非常懊悔,非常難受,不吐不快,你可以聽我說嗎?”

“你說.”

李神父又重複了一次。

“你會和聽真正的告解一樣,絕對保密嗎?”肖堯問他。

“可以.”

李神父說。

“昨天晚上,我和我女朋友……發生了一些,意外的事情,因為喝多了酒。

雖然最後並沒有實際發生什麼,但還是……哎呀,她應該已經跟你說過了吧?”肖堯說。

“……”對方悄無聲息。

“然後我就覺得我挺不是東西的,真的.”

肖堯自顧說下去:“我明明知道,我和她沒有未來,所以我是不打算碰她的,這也算是一道底限吧。

“結果,結果我昨天差一點我就……我感覺什麼理性和道德,在我這兒好像都是空的,只有慾望才是我的主人一樣。

“我不想成為這種人,我想做一個君子,做一個好人,做一個騎士,做一個能用理性和原則約束自己行為的人,做一個負責任的人.”

李神父開口了:“既然知道沒有未來,為什麼又要發展男女朋友關係?”

“這個問題說起來就很複雜,”肖堯告訴他:“其實我還有一個未婚妻,然後我這個女朋友和我這個未婚妻,她們互相都是知道的,她們互相都是同意的——實際上,一開始就是她們兩個私底下說好,要跟我三個人在一起,然後她們才來跟我說的.”

“……這是不對的,不可以的.”

李神父告訴肖堯。

“我知道,”肖堯說:“神父你知道嗎,我現在這個女朋友的媽媽,對我特別好,特別好,說是把我當成她的兒子,還老說我們結婚以後怎麼樣怎麼樣,你知道嗎,我一聽她說這個,我就難受。

我就在想,她要是知道了真相,她該有多難受……多失望……我……我不知道怎麼說,我感覺我好不是人,我沒辦法面對她。

我真的好希望她說的那些,婚後的事情都是真的,都是會發生的,可是我又明明知道,我其實在騙她……

“神父,我真的好想真的把她當成我的媽媽,我真的好想娶我的女朋友,娶她的女兒當妻子,可是我不能,因為我不能對不起我未婚妻.”

“嗯……”李神父的臉痛苦地皺成一團:“你說的這個未婚妻……”

肖堯沒有聽神父說話,只是自顧往下說:“然後我現在還覺得我對不起我爺爺。

我爺爺在臨走之前,給我寫了信,把小孩的名字都取好了,還讓我娶妻的時候去他墳頭上放鞭炮,讓他可以去見我太爺爺——結果我卻入了贅,我有什麼臉面,去面對肖家的列祖列宗?

“說真的,神父,從前我一點都不在意這種事情。

什麼娶老婆,入贅,不都一樣嗎?對我來說,有老婆就行了,我不在乎我是個入贅的,我不在乎小孩跟誰姓。

可是今天,我看到我爺爺的那封信,我一下子覺得我太自私了,我一下子不想入贅了。

“如果我入贅,我就對不起我爺爺,如果我不入贅,我就對不起我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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