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婕踏進了她準備在未來幾天落腳的住所,本能地微微皺了皺眉頭,自己都沒有覺察地。

她回過頭來,看到帶魚站在房門口躊躕不進:“咩?”

“嫂子,我就不進去了.”

帶魚一邊說著,一邊把肖堯和沈婕的大包小包擺在了房間門口內的地板上:“笑笑還在下面等我呢,我倆說好一起去吃飯——肖堯還沒回來,嫂子你要不跟我倆一起吃點?”

“好~算了.”

沈婕脫口而出道:“算了,還是你們去吧,我就不去當電燈泡了.”

“沒事,沒事.”

帶魚嘴上依舊熱情,臉上的表情卻暴露出“這樣最好”的心聲:“就一起去唄.”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走吧.”

沈婕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帶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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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肖堯和鬱璐穎正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

“家”指的當然是鬱麗華的家。

夕陽的餘暉透過車窗灑入,投射出斑駁的光影,映照在座椅和地板上。

隨著車輛的震動,肖堯和鬱璐穎靠在一起,也隨之一顛一顛的。

乘客們坐在座位上或站在過道上,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有些人低頭看著手機,有些人閉上眼睛,輕輕晃動著身體,還有幾個下班的中年大叔注意到,這裡有一個明眸皓齒,美豔驚人的高中女孩,靠在一個戴著黑方框眼鏡,怎麼看都非常一般的同齡人肩膀上。

嘖嘖嘖,現在的小孩子啊,大叔心裡泛起一絲酸意,暗自感慨道。

我們那時候……

說也奇怪,現在應該是暑假期間,為什麼還能看到校服女生呢?況且那身衣服,怎麼看都有些半溼半乾的痕跡——讓人覺得有些不尋常。

說是溼的吧,似乎已經幹了大半,但是還有些凌亂、皺巴巴的貼在身上。

運動褲的顏色也已經恢復了大部分的乾燥,但在膝蓋和褲腿處仍然能看到些微的溼跡。

粉色的運動褲緊貼著她修長的雙腿,那雙腿非常長,又細到好像一折就斷,令人心疼。

少女的白色運動鞋乾燥而潔淨,沒有一絲汙跡。

這雙鞋子簡潔而耐穿,與她清爽的校服相得益彰。

她——她好像沒有穿襪子,白皙瘦弱的腳踝從鞋幫和褲腿的中間顯露出來,被襯托得更加纖細,且渾圓的腳踝也更加可愛起來。

現在的小孩子都是怎麼回事?穿運動鞋不穿襪子,鞋不臭嗎?看不懂……大叔暗暗搖頭。

草,坐過站了!

……

肖堯輕輕拉了拉鬱璐穎纖細的手腕。

“嗯.”

鬱璐穎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

“非得今天去嗎?明天不行嗎?”肖堯哭喪著臉說:“你姐姐——呃,沈婕這會兒正扛著行李找房子,我要是不出現的話,她能念我一年你信不信?”

“那沒辦法呀,”鬱璐穎說:“我不是跟你講了嗎,我媽發飆了,說‘肖堯今天要是再不來吃飯,以後就再也別來了’,我這一大早趕過去,就是要通知你這事情來著.”

你一大早趕過來不是為了刺激沈婕,叫她讓我跟你分手的嗎,肖堯想。

下了公交車以後,肖堯又扯了扯她已經幹得差不多的短袖:“哎,你跟我說實話.”

“什麼呀?”鬱璐穎說。

“真的是你媽的意思?”肖堯問。

鬱璐穎擺了擺頭,露出一抹冷漠的微笑:“這重要嗎?”

丟下這四個字,便頭也不回地,快步往前面走去了。

“……”肖堯在原地愣了一下,才嘆著氣小碎步追了上去。

二人繞到舊商業街,照例買了一些水果。

在鬱璐穎的推薦下,肖堯又買了一小罐優質的龍井。

“沈婕無名指上的戒指,是你買給她的?”在回家路上,鬱璐穎用漫不經心地口氣問道。

“呃,那是她自己的.”

肖堯覺得這並不算撒謊。

“哦,我覺得你也買不起.”

鬱璐穎說。

兩個人剛進鬱璐穎的家門,肖堯連一聲“阿姨”都還沒來得及叫,鬱麗華便咋咋呼呼起來:“你這衣服是怎麼回事?下水游泳了?”

“沒有,”鬱璐穎淡淡地說:“跟肖堯一起,跟兩個小孩打水仗呢,他想玩,就陪他一起咯.”

“哎喲,肖堯啊,不是阿姨說你啊……”

肖堯:“?”

“哎不是,鬱璐穎你的襪子呢,怎麼光著個腳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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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沈婕正坐在出租屋的床上,低頭輕撫自己的白襪。

本來準備今天一起選好房子,一起搬完家以後獎勵他的。

現在,你就幹看著想吧——沈婕下定了決心。

她抬起頭,往牆上看去,但是那裡並沒有鍾。

只好看手機。

已經8點多了。

他還沒有回來。

自己在這邊選房子,搬家,收拾,打掃,可是他肖堯卻光明正大地跟小狐狸精跑了。

退一步越想越氣。

沈婕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從嘴巴里擠出意味不明的,好像小狐狸一般的叫聲。

晚飯是和帶魚、晏笑三個人一起,在樓下隨便找地方吃的。

為了答謝二人的辛苦,買單當然是她沈婕自己。

回來已經多久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也該適可而止了吧?

沈婕終於忍不住,撥通了鬱璐穎的電話號碼。

“嘟——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哦對,這小蹄子早上,啊不對,下午就把我的電話拉黑了。

沈婕站起身來,把這張狹窄的彈簧鋼絲床當成蹦床,在上面一邊蹦躂,一邊爆發出不雅的魔都方言國罵。

少女很快就停下了這種劇烈的運動,因為她的額頭上已經開始滲出斗大的汗珠。

她把頭伸到了搖頭電扇所能吹拂得到的行徑路線上,吹到的卻是一股熱風。

有點離譜,天應該是已經黑了吧?

沈婕無從判斷,因為這間隔出來的小單間沒有窗戶,只要關上門,不開燈,便是一片天昏地暗。

說起來確實是有點像地牢,不過倒挺適合悶頭睡大覺的。

她安靜地坐下,坐在這張人寬的鋼絲彈簧床上,關上燈,將自己整個沉浸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只有近乎絕對的黑暗,卻沒有與之配套的靜瀾。

原因當然是因為她身邊周圍這些可以委婉地稱為牆壁的一圈隔檔,並不具備牆壁應有的隔音功能。

她可以聽到走廊上拖鞋的踢踢踏踏聲,隔壁大聲的咳嗽聲,還有男人和女人低沉的說話聲。

這些說話聲聽起來好像遠在天邊,又近在耳畔。

沈婕分辨和思考著,這些到底是鄰居們的談話聲,還是他們的電視機裡傳來的聲音。

……可是我到底是為什麼要想這種事?是什麼都好吧?

睡吧,只要睡一會,肖堯就會過來了。

……他過不過來這種事情,我也不是很期待,沈婕對自己說。

沈婕有些煩躁地翻了個身。

然後又翻了個身。

三分鐘後,再翻一個。

媽的,睡不著。

沈婕坐起身來,在黑暗中憑著直覺搜尋著。

居然還真給她找到了。

少女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津津,“滴”的一聲開啟了房間裡的空調。

房東老太太好像說開空調要額外算電費,不過管她的吧?

把空調溫度按到了18°。

舒服一些了。

少女攏了攏自己的雙腿,在黑暗中思索了一小陣。

然後,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

……

在家裡躺著,就得這麼放鬆,舒舒服服的。

她把衣服都脫了下來,將自己裹在被子裡。

本來想把襪子也脫掉,但是忽然覺得有種包裹感,挺舒服的,就先沒脫。

……

沈婕長出了一口氣,她又覺得渾身汗津津了。

是時候去洗個澡了。

少女知道,浴室和衛生間都在這條長長走廊的盡頭。

一個衛浴,二層的十幾二十戶人家共用,她沒什麼信心自己去的時候,一定不會在門外排隊。

而且……得穿衣服。

沈婕坐起身來,手在牆上摸索著,開啟了一個燈泡。

雙眼已經在黑暗中沉寂太久,這燈泡的光芒又是這麼突兀刺眼,令她不自覺地伸出手掌,手心向外,手背朝裡,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等適應房間裡的光線以後,沈婕放下手,拔下自己的襪子,團成一團,瞄準了牆角自己設定的臨時髒衣簍。

“嘿~~~咻!”

兩團襪子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拋物線。

漂亮的假動作,三分球!

落在外面了!

沈婕掀開被子,光著膀子和腳丫跳下床,跑到髒衣簍前,把襪子撿起來,丟進去。

然後走到自己的行李袋前面,找出了她的那件長款連衣睡裙。

這條睡裙寬鬆、保守,優雅,即使穿著它在走廊上被男鄰居看到了,也不會有什麼不得體和吃虧的感覺。

穿好衣服以後,沈婕沒有立刻去衛浴碰運氣,而是坐回了床沿上,環顧著自己未來幾天的“新家”。

房間還不小,得有個十幾平米的樣子,門上面吊著一個燈泡,門的外面則是公共走廊。

所謂的“家徒四壁”用來形容這裡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因為房間裡唯一的傢俱就是牆角里的這張床,然後另一個角落裡設定的髒衣簍——那還是沈婕剛剛自己放過去的,除此以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是的,沒有桌子,沒有椅子,沒有電視櫃,連個小板凳也沒有,亦沒有鏡子。

裝修是純粹的毛坯,不過好歹還是把牆給刷白了,雖然現在已經看著灰濛濛了,但還是不可否認,它被刷白過。

第三個牆角堆著幾個沉重的行李袋,是自己的和肖堯的,還沒有怎麼開啟過,就那樣,隨意地丟在那裡。

行李袋的上方,是一個插座口,下面是∴三角的,上面是兩孔的。

沈婕走過去,把自己的手機充電器插在兩孔插座上,手機本體則歪歪斜斜地垂在一個行李袋上。

這樣的居所,似乎很難被稱之為“家”,充其量是一個“睡覺的地方”。

沈婕重新躺回了床上,看著什麼都沒有的天花板,發呆。

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和恐慌爬滿了她的全身。

她感覺自己小小年紀,已經成為了一個翹首以盼丈夫回家的深閣怨婦。

這顯然是不對的。

第一次離家出走的時候,肖堯還沒有放暑假,白天他去學校,自己關在肖堯奶奶家裡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感受。

可那時的這種感受,比起現在的來,又只有三、四分之一了。

沈婕抱住自己的雙膝,把自己蜷了起來。

記得今年過年的時候,有個遠方表姐,好像也就30左右吧,來家裡作客。

和家裡七大姑八大姨打牌的時候說道,結婚有多麼有麼可怕。

“一眼望到頭,”那個表姐喋喋不休道:“老公,孩子,圍著這個家忙裡忙外,一眼望到頭,望到七老八十。

不會再有什麼夢想,期待,也不會再有什麼浪漫,轉角遇到愛的奇蹟……這輩子,就這樣了.”

“人就是這樣呀,”另一個女性親戚接話道:“做著不喜歡的工作,做著不喜歡的家務,嫁著不喜歡的老公,看著不喜歡的電視……這一生很快就會過完.”

當時的沈婕對此沒有什麼可以“以為然”的地方,只覺得是矯情,以及中年婦女的不安分騷動。

而我……才17歲。

我本該有屬於我自己的,我這個年紀應該有的,屬於少女的,屬於青春的生活。

也許就像晏笑說的那樣,可以談個戀愛玩玩,但不該……不該……

而如果現在就和表姐們產生什麼共情的話……?

太可怕了,簡直不是一般兩般的可怕,這是一場災難。

一時間,她竟不知道應該責怪誰。

沈鴻生,肖堯,還是她自己?又或者是未來的那個自己……?

如果那一天,當肖堯跑到市七女中來找自己的時候,自己非常理性和灑脫地對他說:“就算你是我未來的老公,也請遵從命運的安排,按照原本的軌跡生活,等待著和我初遇的那一天.”

……的話?

那現在的自己又該是過著怎樣的生活?

胡思亂想的時候,沈婕下意識地轉動著自己左手無名指的戒指。

好像尺寸還是略小了一些,箍得手指根隱隱作痛。

哪天拿到銀樓去,請師傅稍微改一下……

就這麼想著,終於迷迷瞪瞪的,意識模糊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應該是沒多久——她被敲門聲給吵醒了。

“誰呀?”沈婕問道。

“小姑娘,你睡了伐?”門外傳來的,是房東老奶奶慈祥的聲音:“有個小夥子,說要找你,他說自己姓肖的.”

沈婕一躍竄下了床,跑到門前,一把拉開了門的消栓。

然後又衝回床上,面孔朝牆躺著:“你讓他進來吧!”

沈婕聽到了門被推開,又被關上的聲音。

沈婕聽到了腳步聲,然後是籃球鞋被脫下,倒在地上的聲音。

沈婕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被子,被人從背後掀開,然後那人徑直鑽了進來。

沈婕被一個溫暖的懷抱,一雙有力的手臂,從背後箍住了。

她蜷起了身子:“你是誰呀?”

“同學你好,我是你未來的老公.”

少年的聲音說。

“那我又是誰呀?”沈婕把頭深深地埋進了被子裡。

“你是我老婆,別懷疑!”少年斬釘截鐵地說。

“不對,我是喵麻麻~~誰讓你穿著外衣外褲上床的?”沈婕驚叫道:“怎麼還是溼的?!你要死啦?!”

少年放開了自己,掀開被子,一躍下床。

沈婕緊緊攥住了被角。

這個“睡覺的地方”,到底還是有點“家”的味道了。

只是有一點點哦!

“服侍我.”

沈婕面對著牆壁,輕聲命令道。

“啊?”那男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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