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或是真或是假,或是半真半假,或是空穴來風或是無中生有的流言攙雜在一起,給了鬱璐穎很大的心理壓力,用沈天韻的話來說,就是她“破防”了,轉而開始埋怨肖堯,覺得都是肖堯把她連累成這樣的。

“說我也就算了——說我媽媽,我忍不了!”

對此肖堯覺得很無語——當初叫你別上網發帖當出頭鳥,你不鳥我,現在被輿論反噬了就轉過頭來罵我,實在是有些一言難盡。

被肖堯“連累”的人還不止鬱璐穎,沈婕自然也沒能逃過這場風暴。有好事者指出,沈家的大小姐從初中一年級開始就是全校有名的“養備胎”愛好者,不知多少富家良家純情子弟被小賤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甚至連張區長家的公子也沒能倖免,為了她差點自殺。

正是由於她的劣跡斑斑,所以沈老闆把她塞去女校讀高中,就是防她再惹是生非,結果又給她爸爸搞了大新聞。

和鬱璐穎不同,沈婕並沒有和肖堯吵,而是對他說:“我可以解釋。”

“解釋什麼?”肖堯莫名其妙地說:“不用解釋,有什麼好解釋的?”

沈婕聽著肖堯冷冰冰的語氣,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表情,心中更加忐忑了。

少女欲言又止:“狗子,你聽我說……”

肖堯煩躁地甩了甩自己的頭:“沒什麼好說的,你也不需要解釋,因為我無條件地相信你,這些屁話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沈婕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滿意地點點頭,從心底對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狗子,果然不會讓我失望呢,沈婕想。

“我現在煩躁的是,”肖堯解釋道:“我已經忍無可忍了,如果只是說我,也就無所謂了,可是我不能容忍你們兩個的名聲被這樣詆譭——但是我又不知道我現在能做什麼,該做什麼!”

肖堯感到深深的無力感。

雖然都懂捂嘴治百病,可沒有那遮天的大手,再懂也沒用。

這天肖堯聽到了一個新的流言版本,說他之所以能夠唱海豚音,是因為他“太監了”,物理意義上的。

放學以後,他在桌肚裡發現了一張紙條。

一張列印的紙條。

署名是諾丁頓伯爵,內容是建議他們從“眾人的殿堂”入手來擺脫困境,並承諾可以摒棄前嫌,提供協助。

這個建議讓肖堯和鬱璐穎都很心動,但他們同時也都不敢向組織隱瞞——爭執過後,還是強行達成一致,把紙條交給了鬱波,作為線索,追查這些肆意改變他人心靈的人,並承諾不會擅自行動。

但在內心的深處,肖堯知道自己已經開始動搖了。

原則,原則能幫我們擺脫這悠悠之口,能幫我們脫離這種言語性的群體迫害嗎?

既然受到了壓迫,為何不能反抗?

這一天是個週末,天氣不太好,因緣巧合之下,三小隻和趙曉梅一起出來小聚。中午吃了火鍋以後,不知誰提議去看場電影,眾人皆無異議,正好吃飯的地方離人民廣場的大黑暗電影院不遠,四小隻便步行前往,權當消食。

走到電影院附近時,肖堯想起了沈婕第一次離家出走,拖著大包小包來自己家,結果被自己——被鬱璐穎——被自己——總之是被人氣跑,自己找了她一晚上,最後第二天就是在這大黑暗電影院找到她的。

他到現在還記得,沈婕好像一隻貓一樣,臥在沙發上,一副慘兮兮的樣子,朝自己微笑的模樣。

有微笑嗎?記不太清了,算了,反正總之就那意思。

趙曉梅告訴三小隻,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在“配合”組織做一些記憶恢復方面的訓練,不過效果不甚理想,肖堯則勸慰說“不要過於勉強自己”。

“不過,我最近發現,我有一項能力,”趙曉梅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就和說“我去年買了包”一樣平常:“我能停止時間。”

三小隻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面面相覷。

“你們已經都知道了,”趙曉梅臉上掛著一絲有些尷尬的微笑,語氣中帶著一絲怯意:“對不對?”

“嗯,”肖堯微微思忖了一下,如實回答道:“過去的你——另外一個你,曾經用這項能力給我……給我們……給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趙曉梅告訴三小隻,雖然她再次“覺醒”或者說“回憶起”這項天賦能力,但是目前還缺乏對它的掌控力。

意即是說,她想要停止時間的時候,不一定能成功,沒想這麼做的時候,倒時不時會發動,令她自己個困惑不已。

眼看著離電影開場還有一段時間——其實就算沒時間了也沒關係——肖堯鼓勵趙曉梅再試一次。

趙曉梅有些猶豫,但還是聽肖堯的做了。

她成功的停止了時間。

大黑暗電影院在三小隻的面前變了模樣。

周圍暗了下來,就像電影要準備開演一樣。

眼前的電影院原本由鄔達克設計的魔都風建築上,被掛滿了各種色彩豔麗的霓虹招牌和導向標識,在空中不知道什麼地方射下的數道舞臺燈照耀下,無比醒目顯眼,並且散發著一種迷人的魔力,讓這邊眾人覺得今天錯過這場戲,可能會抱憾終身。

當然,想進去湊熱鬧的人遠不止肖堯這幾個人。

劇院的售票處前,早就由形形色色但又面目模糊的人群排出了長龍,看得出有不少人穿的是附近中學的校服,穿聖方濟各中學校服的也有好幾個。

肖堯十分好奇這售票處收的是哪國錢,遂擠到前面去檢視,結果發現那根本不是售票處,而是賣爆米花的——但爆米花根本無人問津。

店員伏案坐在櫃檯後的打字機後打字,在堆積如山的滯銷爆米花的掩映下不知是悲是喜。

櫃檯上面放著一本票子,排隊的人過來在登記簿上登記一下,然後扯走一張票,就直奔影院大門而去了。

肖堯看了一眼登記簿,登記的也是五花八門,唯一能確定的是,裡面一個寫真名的也沒有。

這種免費全自助無稽核的模式,效率自然是高得驚人,肖堯看明白狀況的功夫,後面排隊的沈婕等三人也已經排到眼前了。

四個人依葫蘆畫瓢胡亂登記後扯了票子,也隨著興高采烈的觀眾人群去往劇院大門。

這家“大黑暗電影院”始建於近百年前,現在有一大五小六個放映廳,規模並不是本地最大的。

這次進來,卻變成了一共九個看起來一樣大的放映廳——中間有一個郵筒不知道幹什麼用的,每個放映廳的門口都立著一組立牌海報。

仔細看過去,大體上全是連標題都過不了審的獵奇b級製作,也不知道是標題黨還是來動真格的。

令人惱火的是,肖堯和沈婕、鬱璐穎三人望著海報上繪製的男女角色,怎麼看都覺得像是自己。

但趙曉梅卻是皺眉搖頭,無法認同。

肖堯嘗試召喚了堂吉訶德,但沒什麼反應,幾人判斷這個地方絕對有些門道。

有鑑於尚未發現任何有價值的情報,也未遭遇任何形式的威脅,他們決定在向鬱神父彙報情況之前繼續調查一下。

首先就是要去見識一下這些腦洞大開的電影到底講的是什麼東西。

考慮到時間效率,幾個人決定一人去看一部,出來以後再交換情報。

首選當然就是那幾個最獵奇、最熱門的。

肖堯攤上的是一部不知道應該算色情還是驚悚還是純粹恐怖的片子,講的是一個男生原本一無是處,得到一個法咒之後可以強制任何女性不顧一切地愛上自己,只有死亡才能解咒。

於是,這名男生肆無忌憚地施展著這個法咒,享受眾星捧月般的後宮,畫面極為淫靡不堪入目。

到這裡為止,肖堯甚至覺得男主長得和自己七分相像好像也沒那麼冒犯了。

但接下來的發展卻令他始料未及。

這些被法咒控制,愛男主愛到無法自拔的女人們為了獨佔男主,互相之間發動了女人間的戰爭。

而除了那個法咒什麼也不會的男主則束手無策,甚至樂在其中。

電影的畫風也從情慾與享樂突變到了血腥與瘋狂。

每一個在戰爭中慘死的女人臨終被解開法咒時,無不在用最惡毒的預言詛咒男主。

當影片發展到最後,活著的那個女人滿身血汙地拿著一把大剪刀指向男主的胯下時,肖堯再也堅持不下去,掩面逃出了放映廳。

他突然發覺那個女人的臉好像鬱璐穎。

真是極為令人不愉快的觀影體驗。

肖堯溜出放映廳,正琢磨著是不是應該找個角落躲一會,免得被沈婕和鬱璐穎出來後埋怨自己半路開小差。

可是一抬頭,就看見她倆已經站在外面了。

這兩個人神色古怪,雖然都在那裡等,但又站的隔開兩米,彼此也不說話。

兩人見肖堯出來,這才有了動作,一起望了過來。

肖堯猜到是這倆人都看到了不足為對方道的節目,盼著自己出來好解圍,遂先拉過沈婕,詢問情況。

原來,沈婕看到的是一個貌似懸疑偵探的故事。

風韻猶存的富婆被人扼死在床上,沒有侵犯痕跡,沒有財物損失。

街頭巷尾傳言四起,警方壓力巨大,終於抓到一個疑兇,是個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

雖然無論物證還是他妻子的證言對他都非常不利,但他還是隻承認與死者有過往來,卻無論如何都不承認殺人。

正義的檢察官擔心真兇另有其人,於是壓下案件,探查內情。

調查之下,才查到死者與男人曾是青梅竹馬,男人與現在的妻子在一起以後,兩人便分道揚鑣。

後來死者發跡,而男人夫婦則因為妻家家道中落,生活拮据。

此番死者欲與男人破鏡重圓,男人妻子得知此事,擔心丈夫變心,這才動手殺人。

最終男人無罪釋放,妻子則被判處死刑。

行刑當天,妻子請求與自己的丈夫見一面,警方同意了。

妻子又請求與自己的丈夫吻別,丈夫同意了。

最後,在雖然已經青春不再但依然高大挺拔的丈夫面前,小個子的妻子踮起腳尖、張開雙唇,狠狠地咬住了男人的喉嚨。

雨點般的子彈貫穿了她的身體,但也無法讓她鬆口,直到男人徹底停止呼吸。

原來臨刑前的一天,妻子在獄中收到了一封來自死去富婆的信。

信是富婆死前託人轉遞的,內容揭露了一個富婆與她青梅竹馬的男人的一個十數年前的陰謀。

原來,當年男人和他的青梅竹馬都一窮二白,但男人現在的妻子卻對男人一見鍾情。

於是,那個青梅竹馬便與男人商定,男人去與有錢的妻子結婚,再由青梅竹馬“誤殺”男人的妻子讓男人繼承財產,出獄後兩人再團聚。

沒想到男人在與妻子結婚後,由於妻子的父親反對,根本沒有給妻子陪嫁什麼財產,而青梅竹馬反倒自己卻意外事業有成,財富蒸蒸日上,根本不想再髒手幹殺人的勾當。

最終,兩手空空的男人找青梅竹馬要錢,卻被譏諷了一番。

已經是富婆的青梅竹馬讓他如果不想連現在的平淡日子都沒有就安分一點,同時暗中安排了這封信作為最後的後招。

至於富婆之死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沈婕和肖堯一樣沒有看完就離開了放映廳。

“嗨呀,你怎麼不看完呢!”肖堯已經聽得入勝了,劇情戛然而止讓他急得跺了跺腳。

沈婕瞥了肖堯一眼,後者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肖堯不知道人類被另一個人類咬斷喉嚨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也不想去體驗,思酌一下後還是決定再瞭解一下鬱璐穎看到了什麼。

鬱璐穎帶來的故事開頭則更像是一個童話。

一個自幼失去父親,與母親相依為命的女孩,遇到了一個同伴少年,而女孩看他像極了自己父親照片上年輕時的樣子。

女孩認定男孩就是自己年輕時的父親穿越而來,於是與之親近,並希望撮合他與自己的母親複合,讓自己重新有一個完整的家。

可是,少年人怎麼可能會愛上中年婦人?

那少年不出意外地愛上了女孩自己,這就讓女孩大為尷尬,反應激烈,期間還讓少年當眾出了醜。

少年不明就裡,只感到困惑,但也很快暴露出見異思遷的本質,又勾搭上了一個家境富裕的大小姐——就如同女孩母親口中她的父親那樣。

女孩非常後悔,她覺得是自己把家又毀了一次,她為了挽回“父親”而拼盡全力,不惜向少年投懷送抱,這就也才堪堪與那家世容貌樣樣出眾還被少年迷得神魂顛倒的大小姐平分秋色。

而就在女孩憑著一筆意外的遺產有機會一轉攻勢時,她的父親,也就是她母親的丈夫,一個風流英俊的中年男人,闖入了她原本就一團亂麻的生活。

肖堯非常理解鬱璐穎不想把這個故事講給沈婕聽,也非常理解她的半路退場。

——這些王八蛋玩意編得也太離譜了!

肖堯四下張望了一下,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趙曉梅也隨著人流回到了大廳——看來是都散場了。

肖堯三人迎了上去,想問問趙曉梅看的故事是怎麼編排的。

可是,趙曉梅看看沈婕又看看鬱璐穎,最後看了看肖堯,猶豫再三,一擺手說自己不小心睡著了,啥也沒看明白。

肖堯自然是不信,但她本來也不算是隊友,不說就不說吧。

他這邊從已經看過的三個電影片段,已經基本能夠判斷出,這些小電影每一個都是在編排自己、沈婕以及鬱璐穎。

不出意外的話,剩下沒看的那幾個片子也一定是這個路數。

這整個他媽的電影院就是一個抹黑自己的大喇叭。

肖堯以為,要解決問題,跟喇叭較勁是沒有用的——必須要揪出喇叭背後的人。

眾人注意到,在這些小電影的海報上,除了標題和宣傳畫以外,還有著發行、製片、導演等單位和人員的名字,於是便順藤摸瓜,在影院放映廳後面的大樓裡面那些無數怎麼吸睛就怎麼宣傳的發行商、什麼好賣就拍什麼的製片人,以及出了點名氣就自我意識過剩的導演中,找到了一位捱了打以後就能進行正常交流的。

“你是導演,故事不是你編的?我信你個鬼!”肖堯捏緊沾血的拳頭,盡力剋制。

“要說多少次,我們導演是不寫劇本的,你到底懂……”肖堯拳頭下面的瘦子終究沒敢把話講完。

“那到底誰寫的劇本啊?”

“編劇啊。”

“編劇?這些東西的編劇是誰?在哪裡能找到他?”肖堯繼續逼問。

“我布吉島啊。”瘦子愁眉苦臉。

“你他媽騙我是吧?你的演職員表裡壓根就沒編劇這號人!”

“沒有沒有,他是不在我職員名單裡——一個臭爬格子的,交了稿就可以滾蛋了,誰記得他叫什麼啊。”

“我覺得你這麼聰慧,記憶力一定很好,我相信你能想起來。”肖堯獰笑著,期待地轉動了一下自己的拳頭。

“我想想,我想想……呃,我記得了,他留下過收稿費的地址,但我還沒給他發,也不知道對不對。”

“那稿費呢?”肖堯要過地址,繼續逼問瘦子。

“好,好……”瘦子無奈,從抽屜裡取出了一包整整齊齊的硬幣。

看到這些金色的錢幣,肖堯心中泛起了不好的回憶——這玩意兒怎麼看起來,跟我岳父大人殿堂裡的錢是同一種東西?

一邊這樣思量著,一邊回頭輪圓了拳頭,給這瘦子來了個通天炮,打得他整個人都飛了起來,腦袋撞進天花板吊頂裡,吊在那裡抽抽了一會,不動了。

“人家都這麼配合了,你這樣可不體面啊。”沈婕頗有微詞。

“我就一個臭爬格子的,要個屁的體面。”肖堯把那疊錢捏得嘎嘎響。

離開了這座謠言生產基地,眾人發現電影院裡的觀眾們也發生了變化——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抱著一個打字機,甩著長長的舌頭,彼此熱情地交流一番之後,便埋頭打字,不一會便打出一頁文稿,然後塞進投那個郵筒裡。

原來那是個投稿箱嗎?

看來這些觀眾也會變成野生編劇?

那不就成了謊言螺旋了?

這可太糟糕了。

肖堯拿到的這個地址,是離開影院很遠的地方的一棟住宅樓的信報箱,可是對應門牌的大門卻緊鎖著。

這裡明顯已經離開了那個電影院的勢力範圍,只是眾人的殿堂而已,平靜且無趣。

想要在這裡找到信報箱的主人,也無異於大海撈針。

就在幾人一籌莫展之際,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趙曉梅卻忽然想到了什麼,問肖堯要剛才搶來的錢幣。

肖堯有些迷惑,但還是給了她。

趙曉梅接過錢直接撕開包裝的油紙,將錢幣一枚一枚地投入信報箱,信報箱內遂發出悅耳的聲音——是金子發出來的聲音。

“看,有人來了。”

眾人慌忙躲進暗處,看到一個人正在快步走來——他徑直開啟了那個信報箱,驚喜地取出了金幣,貪婪地數了起來。

這人和大多數眾人殿堂中的影一樣,是面目模糊的,但肖堯認得出他的制服——這傢伙就是影院門口那個賣爆米花的!

肖堯看清楚情況,便從暗處一躍而出,揪住了這個造謠怪的領口。

這個影子被抓住,先是一愣,接著居然伸手反抓肖堯的手腕,另一隻手往肖堯腋下一推,轉身打算摔他。

肖堯早就不吃這種把戲了,一隻手往他後腰一頂,另一隻手則順勢從背後勒住他的脖子。

“你究竟是誰?!你為什麼要毀謗我們?誰指使你的?”

在肖堯的控制下,這影子掙扎不脫,竟張開嘴,將那些金幣吞了下去。

金幣下肚,只見這個影子身形膨脹起來,掙脫了肖堯,然後變成了一個一手拿著鍵盤、一手舉著滑鼠、還甩著長舌頭的巨大怪物。

“噫,大號編劇啊?”沈婕如此評價道。

但是肖堯一行早已身經百戰,怎麼可能被這種貨色嚇住?

眾人召喚堡壘,三下五除二就把這個東西幹躺了。

不過,肖堯很慎重地沒有拔劍痛下殺手。

因為他知道,讓這怪物閉嘴,本身毫無意義——想解決問題,就得讓他說話,說自己需要他說的話。

倒地的怪物逐漸瓦解,影子現出了原型,終於不再模糊。

肖堯湊上前一看。

“操,是你!王明?!”

——分割線——

找到了罪魁禍首,當然要回到真實世界跟他好好交流一下。

趙曉梅使時間重新流動。

三小隻招呼了張嘉龍、帶魚、張正凱等人,將王明堵在放學回家的弄堂裡,親切而又耐心地批評教育說服了他(物理),然後從他家的電腦裡找到了他在各個論壇上躥下跳的證據。

接著,便押著他在各個地方發出了道歉澄清的帖子。

至於那個造孽的電影院,肖堯他們先造了一個假火警,把人都疏散,然後由沈婕真放大火一波燒了。

至此,眾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分割線——

本以為事情可以就此告一段落,沒想到這非但絲毫沒起作用,流言反而變本加厲了。

“王明點燃了那星星之火,之後的事情就不是他能夠左右的了。”吃瓜群眾熊吉如是評價說。

困惑不已的三小隻攜趙曉梅再次進入影院殿堂,卻驚訝地發現,影院已經在灰燼中重生了。

而且,還多出了一家。

原來的這家電影院,排片變成了有關“知情人被公關,涉及人物有通天背景,自導自演自我炒作”等陰謀論題材,新的一家則是有關舊影院被燒燬的陰謀論以及其它更離譜的發散。

“成兩個就燒它兩次!”沈婕再次喚出火焰,但語氣中難掩遊移。

此時,眾人身後傳來一陣馬掛鑾鈴的聲音,這在魔都這種大城市裡非常突兀。

戰馬駐足,依舊一身瓷白鎧甲的騎士在馬背上對著沈婕微微欠身,算作致意。

隨後他說道:“雖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但只憑沈小姐的這一腔熱血,恐怕是喂不飽這九頭蛇的。”

“九頭蛇許德拉嗎?砍掉一個頭就生出兩個的怪物,還真是貼切。”鬱璐穎似乎是幾人中對白騎士敵意最重的:“可有能力卻袖手旁觀的赫拉克勒斯,在這裡說這種風涼話還真是諷刺。”

“夫人太高看鄙人了。”白騎士似乎在面甲後面流露出了無奈的神情。

“夫人一剛?”肖堯說。

鬱璐穎抱起肩膀,不滿地嘲諷道:“流程已經到了‘也許我們當初能做點什麼,但現在已經太遲了’嗎?”

白騎士沒有作聲,看樣子像是預設了。

肖堯走上前說道:“赫拉克勒斯一個人也解決不了九頭蛇,而現在,不是你一個人了。”

白騎士點了點頭,輕揮了一下手。

一陣清風託在肖堯等人的腳下,將幾人連同白騎士還有他的馬一起託了起來,隨後緩緩升高。

“天啦擼,”沈婕說:“那可不是兩家電影院了啊,怎麼旁邊黃河路上的飯店也都變成電影院了?”

“至真園也變成戲院了一剛。”鬱璐穎道。

“黃河路算什麼?”白騎士又發出了他那經典的招牌笑聲:“謊言和猜疑交織而成的惡毒網路,並不是名為因特網的技術誕生後才出現的,而是伴隨著人類文明的誕生而誕生,伴隨著技術的發展而發展。

“數千年間,也有無數的勇士向這頭惡獸發起挑戰,可是沒有人能駁倒永遠來自身後的中傷。

“而這頭誕生於神話時代的九頭蛇,也早已在這一次次的毀滅與重生中,變成了完全不同的樣子,也早已沒有了弱點。

“你們自己看罷。”

肖堯等人順著白騎士手指的方向,朝腳下的城市望去,那裡已經看不清城市建築的輪廓,只能看到一簇簇的幽火,這一簇簇的幽火之間又隱隱被暗藍色的線連線起來。

十數簇小的幽火向上連在一簇大的幽火中,就像九頭蛇的九個頭連在它的身體上,而這簇大的幽火又只是更大的九頭蛇的九個頭之一。

這些幽火就在這夜幕下,有如蛛網般在這華夏大地上蔓延,無邊無垠。

鬱璐穎喃喃地說:“我以為你說電影院是九頭蛇,其實它只是九頭蛇的一個頭;我以為整個城市是九頭蛇,其實魔都也不過是九頭蛇的一個頭……人類文明萬歲,九頭蛇萬歲。”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顫抖,接著咯咯笑了起來。

肖堯忙摟住她的肩膀,輕聲安撫。

白騎士將眾人送回地面,再次囑咐了不要再做適得其反的攻擊後,便轉身離去了。

肖堯也好不容易安撫好了鬱璐穎的情緒。

沈婕和趙曉梅問:“這事,難道就這麼算了?”

肖堯搖搖頭,恨恨地回答道:“既然消滅不了它,那就讓它為我所用吧。”

“什麼?”

最終,肖堯決定“以暴制暴”,“以毒攻毒”,以“惡”止“惡”。

他們佔領了黃河路邊上的大黑暗電影院,控制了一批“影視工作者”,由肖堯親自主筆編劇,拍攝了一系列的新片,如《少年英雄肖堯》、《了不起的堯*肖》、《肖堯:我為歌狂》、《聖女璐穎》、《最後的哈布斯堡女王》等,同時又引進了一系列教育新片,如《從我做起,對校園暴力說“不”》、《做一個可愛的中學生》、《網路暴力決不是正義》、《耳聽為虛,不做以訛傳訛的跟風者》等等,攻略了這兩家影院、戰爭影都還有黃河路上所有電影院後臺,將這些影片24小時輪流滾動播放。

這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並不能令人滿意,因為影院的客流量也大大降低了。

最終,還是趙曉梅出了一個好主意。

眾人在影時間中,趕往了聖方濟各中學,佔領了學校的通訊室,開始利用“校園廣播電臺”向整個學校大喇叭輻射廣播稿,最終實現了“解決問題”的目的。

回到現實以後,眾人發現,無論是線上還是線下,流言都徹底消失了。

非但如此,只要在學校裡,不管肖堯走到哪裡,都會受到一些……熱情到令人感到不自然的,過分的尊敬。

雖然結果是好的,但肖堯仍然感覺有些……事實上,是非常不安。

他覺得自己已經明顯越過了那條線,群體催眠了全校的人。

“我們這麼做,和諾丁頓伯爵他們,還有什麼區別?”肖堯如是說。

沈婕和鬱璐穎卻一左一右地捏了捏他的掌心,安慰他,勸慰他不必想太多。

hover,這無疑是違背了“明業守望者”的一貫理念,不過鬱波卻並沒有就此事發表評論——權當是不知道此事一般。

事實上,肖堯一度懷疑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此事。

秋去冬來,不知不覺間,12月的腳步已經臨近了。

在期中考試中,肖堯和鬱璐穎再次分別拿下了年級第一和年級第二的寶座——這一次,已經不會再有人說任何閒話了。

而沈婕——而徐清蔚則總計掛科三門,這讓她覺得非常不開心,很有一種挫敗感。

肖堯和鬱璐穎答應幫她補課,可沈婕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之前提到過,魔都這個城市的春秋極短,只要過了夏便是冬,過渡期沒幾天。

於是乎,肖堯的眼眸很快就告別了他所最鍾愛的少女楚楚秋裝,自己也換上了臃腫的秋褲和小棉襖。

說是小棉襖,其實是聖方濟各中學新發的冬季校服,三小隻人人都有。

雖說是校服,賣相還真不錯,以至於奶奶繆錦芳一開始還以為是沈婕或者誰給肖堯買的,還說“是婕婕給你買的新衣裳啊?蠻好看的嘛。”

“不是不是不是,”沈婕連忙解釋:“是學校新發的校服,我們呀人人都有。”

說著,便和鬱璐穎一起拿出她們的給奶奶看。

“嘖!”奶奶說:“好看。”

接下來面臨的兩個事件是東方紅洲的軍訓和納瓦拉婚紗的攝影。

眾所周知,軍訓本來定於10月舉行,卻因為校園裡的昏睡症事件以及其它各類因素而拖延,最終定在了11月30日星期二開拔。

好好的秋季軍訓變成了毛子式的軍訓,學生們自然是怨聲載道,罵聲一片,卻也無可奈何。

帶魚他們說,學校之所以緊急加發這加厚的過冬大衣,也是為了這次非人的軍訓而準備的,否則把學生凍出事情來,校方需擔不起這責任。

但是對於肖堯和鬱璐穎來說,問題就根本不是秋天冬天的問題,而是五米共生距離的問題。

自從開學前夕出現這個問題以來,肖堯和鬱璐穎已經被這條狗鏈子栓了整整三個月,縱然中間有長睡19天作為中場休息,被困的時間也已經夠久,久到原本互相愛慕的兩個人,開始變得……有一丟丟的,“相看兩生厭”的傾向。

都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可今天已是11月26日了,肖堯和鬱璐穎還是沒有想好該怎麼跟學校方面請這個假。

固然,現在全校師生都對肖堯同學有著異樣的尊敬,可制度就是制度,“學工”、“學農”、“學軍”這三樣若是缺了其中一樣,那可是畢不了業參加不了高考的。

為了這件事,三小隻都陷入了深深的煩惱之中。

納瓦拉婚紗方面,拍攝的日期也是因為肖堯沈婕這邊層出不窮的狀況,以及店家那邊他們自己的狀況,一拖再拖,最終敲定在了12月12日。

這冬天拍婚紗照,也是要死人命的耶!嚴重程度聽起來,簡直不亞於冬天搞軍訓。

不過,考慮到軍訓這種沒得選擇的問題還沒有得到解決,肖堯等人也就沒有心情再去煩惱那自己花錢買來的問題。

“12月5號我們要先去納瓦拉那邊挑衣服……”沈婕在一本日曆上用紅筆畫著圈圈叉叉:“30號去軍訓,去幾天來著?趕得及回來不?”

“4號回來,時間倒是剛剛好,”鬱璐穎確認道:“但5號是星期天,主日彌撒怎麼辦?”

“頭疼耶,”沈婕說:“12月12號也是星期天,一早就要去,估計也是忙滿一整天。”

“那倒不搭界,可以11號晚上先去許家匯大堂,星期六晚上也算星期天——關鍵是4號什麼時候回來?5號什麼時候要去?”

“真是焦頭爛額,“肖堯點評道:”薩拉查都沒有我忙。”

“薩拉查又是哪位先賢?”沈婕問道:“對了我想起來了,軍訓我自己去就好了吧?你們兩個趕緊請假呀。”

“我們也想啊,”鬱璐穎如是說:“可是請假的理由還沒想好呢,而且又是我們兩個同時請假……”

“學校裡的人現在不是已經不會說你們閒話了嗎?”沈婕說。

“對了,明天泡溫泉到底還去不去啊?”鬱璐穎說。

“去啊,”肖堯說:“有誰說不去嗎?”

“就沒一天能消停的,”鬱璐穎抱怨說:“真的是比薩拉查還要忙。”

“不是,這薩拉查到底是誰啊?!”沈婕嚷嚷道。

關於去塘山泡溫泉這項安排,不管最早的時候是哪個先想出來的,到最後來最積極的還是肖堯。

11月27日當天,肖堯、沈婕和鬱璐穎三個人告別了奶奶和天韻,坐上了前往腩京塘山的車。

沈婕的包裡除了有泳衣、長絲襪還帶了水手服和女僕裝。

他們訂好的溫泉酒店裡有“私湯”,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情況,最終還是沒有訂兩間房,而是訂的一間大房。

其實都“老夫老妻”了,對沈婕來說陪肖堯“玩一玩”倒也不是什麼原則性大問題,可問題是鬱璐穎在場就讓她很彆扭。

非常彆扭。

雖然過去也不是沒有一起…………………………過。

總而言之,她還是幫肖堯把這些有的沒的勞什子玩意兒一股腦塞進了自己的行囊裡。

對肖堯來說,他要思考的問題可比這多。

誠然,在如此的嚴寒隆冬時節,週末閒暇時攜兩位好朋友、小夥伴一起去泡溫泉,沒有多少比這個更愜意快活的事情,人生至此,當浮一大白。

可是他心裡頭要惦念要犯愁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壓力太大,甚至於打擾到了澀澀的興致。

在前往塘山頤尚溫泉度假村的車上,肖堯接到了那個電話。

當時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頭靠著玻璃窗,左手拿著手機,一邊玩貪吃蛇一邊想心思。

沈婕坐在他的右邊,左手拉著他的右手,右手也在按著手機,不曉得在跟誰發訊息。

鬱璐穎坐在肖堯和沈婕身後的位子上,埋著頭,一聲不吭,不知道在弄點什麼。

就在這時,肖堯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有些不耐煩地接起了電話:“喂?哪位?”

緊接著,語氣就一下子變了。

沈婕湧起了一陣不太好的預感,奇怪地看了肖堯兩眼,隨後這小子竟然聲音顫巍巍地叫了一聲:“爸?”

是肖堯的爸爸?這麼長時間查無此人的,居然真的有這麼個人?沈婕想。

緊接著,肖堯便說:“她是在我……旁邊,好的,我把電話給她。”

“嘶。”沈婕說。

肖堯把手機遞到了沈婕的面前,用唇語比了一個“你爸”,又覺得沒必要,小聲道“你爸”。

沈婕瞬間挎了臉,硬著頭皮從肖堯手裡接過了電話:“喂?爸?”

“小婕啊,”電話的那頭傳來一個無比熟悉的,又帶有一絲隱忍悲傷的沙啞聲音:“奶奶,沒有了。”

“什,什麼?”沈婕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奶奶,沒有了。”沈鴻生說。(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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