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4日,難得的好天氣。

自動駕駛模式下的飛艇橫渡雲海。

微風和煦,無限自由。

可這其實算不上什麼好事。

地處東土的青山是座四季分明的大省。

冬月冷風如刀、臘月雪似鵝毛,這才是正常規程。

冬季多雨,偶現晴空,這分明是省內兩大秘境的氣候。

顯然,世界融合正在加劇且靈氣更盛的景地佔了上風。

不久前那稍顯怪異的極寒天氣,極有可能是藍星對“全體居民”的最後預警。

亦或是……悲鳴。

氣候轉暖時,人們熟悉的某種東西或許就在悄然逝去。

當祂徹底死去,“藍星”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徹底淪為妖人鬼怪的樂園?

紀年也猜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更不願看到那一天。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啊.”

俯瞰著下方火柴盒一樣的鋼鐵叢林,紀年喃喃自語,心中忽然生出些許明悟。

“奇觀牌……”

他知道,自己必須做些什麼。

於是,從口袋裡摸出紙筆,一筆一劃地寫下四個大字:“萬里長城.”

仔細想想,他腦袋裡有那麼多神話知識,讓出一個長城總工程師又算得了什麼?

反正版權在他手裡,所謂“總工”,無外乎一個虛名。

“等以後成長起來,弄個南天門總工程師也是一樣的.”

紀年心說著,笑了笑,要說沒有半點遺憾,那是不可能的。

都說這萬里長城是華夏的脊樑,見證了炎黃子孫幾千年的過往。

帝王雄心,民夫血淚;金戈鐵馬、烽火狼煙。

數千載,滄海桑田,槍炮抹去箭矢造成的創痕,風雨帶走古人留下的印記。

厚重斑駁,古無其匹,為天下獨一之奇觀。

看著紙上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紛亂字元與圖形,紀年目光凝重。

這件事,他已糾結許久。

“雖說時常被人誤解,但我其實是個蠻大氣的人,之前的刮地三尺,實為原始積累、無奈之舉.”

“對核心以外或是一個人處理不了的知識,並沒有多麼看重.”

“可那也是以自己能完全掌控為前提.”

“就這五個小卡拉米,怎麼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可這長城茲事體大,一旦放出,極有可能失控.”

“就說大九州,要是讓他們聽到隻言片語,估計口水都得流一地.”

紀年心說著,在他的概念裡,長城是僅次於【九鼎】的“九州”標誌。

某些方面,甚至猶有勝之,很能不讓某些人動心。

“話說……淵叔,到底是哪邊的人?”

“融合派?景行教?失樂園?三缺門?”

“還是大九州?”

紀年深吸一口氣,也不知道自己找校長和淵叔商量這事,算不算羊入虎口。

他沒有洞察人心的本事。

一路走來,主要是靠七爺、八爺進行善惡判定,其次才是神話牌帶來的敏銳感知。

就結果來看,校長和淵叔其實都算不上傳統意義上的“好人”。

紀年每次層級躍升,都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獲取資訊。

時至今日,也算初步瞭解了這二位長輩的過往。

淵叔……白卡起手,一路騰飛,崛起之路比他還恐怖。

就紀年目前能查到的這些資訊,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問題。

可或許是第一印象的原因,他總覺得淵叔是個“雙面人”。

說白了,就是臥底。

可具體是哪一邊的人,線索不夠,他也猜不出。

“可別真是大九州的人……”

紀年是真不希望那所謂的墨菲定律砸在自己頭頂。

“至於校長……”

明面上的資訊有限。

只知道對方有個外號叫“東叔”,年輕時是個出了名的狠人。

具體有多狠……

說是壘過京觀,還因此在大景妖人那兒掛了名。

百年間,水淹、火攻、屠神、炸城,手段極兇。

不渡海一戰成名,十面埋伏,不留活口。

只是有時過於追求戰果,難免有些【犧牲】。

也因此落了個相當複雜的風評。

有說他是青山英雄、百年難出,有說他是狼相屠夫、老了必遭報應。

總之,就是這麼個人。

老實說,紀年看到那些血-腥驚悚的圖片資料時,也有些吃驚。

他的接受能力已經相當不錯,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記憶裡那位高冷卻和藹的長輩,竟有著這樣的往事。

綜上所述,兩位長輩,拋開和藹、護犢子的一面,遠比他這所謂的“大鬼”要兇。

“京觀往那一擺,我那兩下子簡直就是小孩鬧著玩.”

紀年心說著,揉了揉額頭。

兩位長輩都不算十足好人,可於他而言,甚至稱得上有恩。

要不是有這二位庇護,他這所謂的“平民天才”,保不齊就要成為誰的卡奴。

當然,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校長對他好,是自覺時日無多,想最後為青山做點事。

淵叔則更像是那些自己做不到,就想培養孩子走某條路的父母。

日常相處時,都能咂摸出來,淵叔對他抱有極大期許。

以七爺八爺的恐怖洞察力,這兩人對他都是實心實意。

“不妨多信任他們一些.”

紀年心說著,迎著煌煌大日,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他不是個妄自菲薄的人,始終認為,自己有能力改變世界。

之前是條件受限,現在枷鎖開啟,就想做些大事。

首先就是修補藍星這艘破船。

船翻了,誰也活不下去。

心裡有了決斷,紀年邁步進入船艙中,又抬手召喚出官將首,於屋內守護。

“呼……吸……”

紀年慢慢調整呼吸節奏。

視線明滅間,進到一處類似識海的嶄新天地。

【青山太平觀】的建成,似乎讓【香火】牌產生了某些異變。

以老槐為底、雕鏤仙怪的神龕綻放金光,壓蓋此方空白天地。

紀年意識一沉,環顧四方,細細打量這片白茫茫的奇異之地。

“倒是和白銀階段的識海有幾分相似.”

只是規則、功能不盡相同。

所謂識海,又名心海,說白了,就是人的意識空間。

隨著卡師精神力的提升,不斷完善,走到最後,融合域牌,甚至能衍生出一個真實世界。

而這片被紀年命名為【香火域】的天地,則是由概念撐起的神秘空間。

由紀年打造、廣受人間香火的仙神佛魔可以此為中轉站向信眾傳達神念。

香火、念力達到一定層級,甚至能以真身降臨某地,渡人災厄、化解苦難。

紀年還可以充分發揮想象力,虛擬出某些異象奇觀。

再以“造夢”或“奇遇”的形式,將某些信眾的意識體拉入其中。

就這點來看,這片空間無疑是“存在”的。

可它依存於概念,無法被幹擾、窺探。

只要精神沒有超出“概念”,即使是頂級卡師,進來n次,也無從探尋。

無法理解空間本質,也不能形容相關情景,就彷彿這方天地本“不存在”。

又像是做了個夢,夢裡清醒,醒來也能記得些事情,可要細想夢中情境,分明模糊朦朧。

這片空間,就基於“存在”與“不存在”之間。

“什麼中轉站,這分明就是絕對安全的聊天群.”

紀年早就看出這個世界的正確開啟方式。

能拉入信眾意識體,就意味著這片天地可以進來“外人”。

無法被幹擾、窺探、理解,換句話說,就是“絕對”安全。

只是事分兩面,因其起於概念,得了這種種優勢。

可也同樣因為如此,這片空間在其他方面,略有些無力,並非是那種可以支撐他為所欲為的領域。

非提供香火者,有權拒絕邀請。

在此方天地,大家都只是一道意識。

無法互相傷害,無法彼此感知,相對平等。

作為“狗群主”,紀年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不服管的開禁言,或者踢出“群”。

要有閒情逸致,拾掇拾掇聊天背景,給“群員”加個沙雕頭銜、火苗或者龍頭。

職能沒比紅圍脖企鵝群主強到哪去。

“唯一好的一點就是,只要我不死,‘群’就不會消失。

呵.”

倒也勉強算個安慰。

再有就是,現階段的【香火域】還不能具現和傳送物品。

“要晉升成紫品嗎?”

“那就和七爺、八爺一起吧.”

紀年心說道。

抬手一揮,但見金光萬道滾紅霓,瑞氣千縷挾紫氣。

盛大門扉,碧沉沉琉璃雕龍,明幌幌寶玉繪鳳。

兩側分列十幾位頭扎黃巾、面容紅玉的金甲神人,一個個執戟懸鞭,握刀仗劍。

極目遠眺,三十三座天宮脊吞金穩獸、七十二重寶殿柱盤玉麒麟。

名花瑞草爭相競放,奇珍異獸悠然而行。

過道迴廊,剔透玲瓏;三簷四牆,盤龍棲鳳。

金闕銀鑾並紫府,瓊花瑤草暨香葩。

靈巧玉兔壇邊過,三足金烏繞柱飛。

正為“天之宮廷”,簡稱“天庭”。

華夏傳統神話的最高統-治中心。

按照生物學理論,能量會以逐級遞減的形式傳達至食物鏈頂端。

而在眾多華夏神話體系裡,“天庭”,毋庸置疑,就是“香火食物鏈”的終點且這根鏈條不存在所謂的“逐級遞減”。

而香火作為意念能量,也不用遵循什麼守恆定律。

“饗食眾生香火,打造煌煌仙朝.”

“此番種種,盡入彀中.”

“這,就是天庭.”

紀年的野心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有些可惜的是,截至目前,他隊伍裡還沒有一位仙官神將。

而這,不正是他此次出來的目的嗎?

“先把校長和淵叔拉進來.”

紀年先將天庭撤去,暫時換成神秘玄奧的無盡星空。

星辰為椅、銀河為桌,也算很有逼-格,只是比天庭、地府少了些韻味。

《紀年請校長進卡一敘》、《淵叔,我有事找你》,兩封“邀請函”隨即發出。

正戴著老花鏡、處理高盛等人入學申請的東叔先是一愣,待反應過來後,細細感知,發現的確是紀年的氣息,就同意了邀請。

與此同時,周采薇仍在試圖毀老謝心態:

“老謝,反正你‘家’就你一個人了,死之前,把鼎送我唄.”

謝文淵正欲回懟,卻在這時聽到了紀年的聲音,不由眸光閃動。

理也不理周采薇,轉身就走。

於城中騰挪一陣,尋了個僻靜之地,進到自己的領域。

再凝出一道意識體,視線明滅間,進入【香火域】。

“好氣派的域!”

謝文淵滿臉欣慰地誇了句。

可這笑容很快就凝固在了臉上。

“嘶!”

謝文淵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剛剛他只覺一股燃燒草木的香氣湧進鼻腔,暖流攢動,反饋真身,可謂極盡舒暢。

中了景毒的手臂火燒火燎,用一個字來形容就是“爽”,用倆字來形容就是“真特麼爽”!

只是這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暖能量目前還有些“弱小”,並不能將他身上的景毒盡數清除。

可饒是如此,也讓他倍感驚喜。

更別提,這股暖流臨走之時,還封住了景毒帶給他的痛楚。

雖說還剩下部分“頑固分-子”沒能清除,但做什麼也不耽誤。

在此之前,謝文淵都未幻想過自己這景毒還能清除。

——收割情緒、信仰的卡牌實在太過稀有,多為景行教所有,效果又很難讓人滿意。

說句心裡話,謝文淵都準備把這條胳膊切了。

哪知峰迴路轉,早上起來送侄子,景毒解了一半。

這份喜悅絲毫不亞於房貸還-清、重獲新生,謝文淵只覺自己從未有如此神清氣爽過。

上次這麼開心,還是幾個月前,發現紀年。

“今年是我的幸運年?”

種種幸事砸頭,饒是以謝文淵的沉穩心性,都樂得嘴咧耳根。

只是他沒想到,旁邊有大佬比他還不淡定。

“嘶!哈~”

昔日冷硬的蒼老面孔此時好似冰山消融,條條深刻的皺紋都舒展開。

看那舒暢的神情,渾然是個荒島求生一百天的“野人”掉進了溫泉。

暖流好似百川歸海湧進四肢百骸,全身細胞歡唱,每個毛孔都舒展開。

王勁東只覺自己身上那些由景神帶來的頑固景毒都在這暖流沖刷下,慢慢消融。

這種感觸,甚至比景毒止於骨肉的謝文淵深刻百倍。

雖說待暖流退去,他身上的景毒只被清理了很小一部分,但也足夠驚喜,甚至能讓他多活半年。

主要是此番經歷喚醒了他的求生意志。

倘若不是半分期冀也無,誰會想死呢?

王勁東還有許多事要辦,更想親眼見證紀年的未來,自然不想死。

“不知哪位高人借我家小年之名在此助我,還請通個名姓,如此大恩,我王勁東一定竭力相報.”

“東叔.”

老謝在一旁怯怯說了句,心說自己剛剛看到了這位那副神情,怕不是要被滅口,不由嚥了口唾沫。

可王勁東這會兒哪有空理他,只窮極目力,四周環看。

只是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一二三來。

——他這具意識體在【香火域】裡就相當於普通人,自是沒有現世那通天的能力。

“真是好大的手筆.”

王勁東福至心靈般擺了擺手,星辰自來,請君落座。

老謝照葫蘆畫瓢,也給自己安排了一個“寶座”。

偶爾伸手縮放銀河星海,真有種宇宙主宰的既視感,還挺新鮮。

“校長,不用找了,是我.”

紀年忽然開口道。

“嗯?”

王勁東眉頭一動,很快就在銀河盡頭,看到了自己的學生:

“高人大可不必跟我王某人開這種玩笑.”

“校長,我真是我……”紀年話說到一半,又覺得有點怪,就分出意識,回到現實,給對方打了個電話:“校長,真是我啊.”

“……”王勁東先是沉默一陣,然後回了個“嗯”。

老謝更是已經進入懷疑人生的狀態,緩了很久,才問了句:

“小年……所以,你現在是什麼修為?黃金還是鉑金?”

“白銀啊.”

紀年很是自然地說道,緊跟著又解釋一句:“這裡是我新造的一張牌的內部空間,我尋思找校長和淵叔過來,商量點事.”

“哪知道,你們一來,就把我新得的精純能量都給吸走了.”

紀年笑了笑,卻是渾不在意,甚至還有些喜悅:“不過能幫到你們就好了,我還以為這玩意兒對你們沒用呢,畢竟只有藍品……”

“藍品?”

老謝很快捕捉到了重點。

“是啊.”

紀年笑了笑,說道:“青山杯結束那天弄的,條件有限,素材一般,就做了張藍牌……”

“條件有限,素材一般?”

老謝不說話了,蹲到星球旁邊,操縱意識體,點了根意識流香菸。

另一邊,王勁東始終一言不發。

校長是個體面人,百來年在東土一帶,很有面子,今天卻在關門弟子面前丟了人。

還能坐在這兒,已經是滿腹疑問驅使,否則早在確認紀年身份的那一刻,就掩面而去。

坐在首位的紀年也有些尷尬,見兩位長輩滿臉尷尬地懷疑人生,就收起了剛剛錄好影片的手機。

“英臺咋啥都錄呢?”

紀年心說著,看了眼神龕,【青山太平觀】初建得來的香火,一滴不剩,重新清零。

可能為這二位拔去部分景毒,也算還了他們些許恩情。

紀年為此也很是開心。

“所以,小年,你找我倆過來,是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不知過了多久,王勁東終於緩緩開口。

“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兩位長輩商量.”

紀年點了點頭,虛空一點銀河中某顆蔚藍星球。

那是一片他們相當熟悉的廣袤地域,物華天寶、人傑地靈。

只是多了個他們從未見過的龐大工程。

【萬里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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