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濁浪行舟

津口河岸,濁浪翻騰,潛流暗湧,河內泥沙萬千,水鬼妖邪無數,曾經萬帆商賈,漁船來往,清流見底的光景,已多年未見。

於河中的水生魚蝦,乃至妖怪而言,無傷大雅,它們身子硬朗,不怕這點沙石、渦旋。

魚群上湧,洄游的景象時刻可見。只是撐船漁家,來往商船不見。

平地鑿出萬里運河,本就是改氣象地勢的壯舉,當初高祖耗費無數人力物力,還有無數傳說中的護國神龜開道,仙人顯靈斬妖等等傳奇。這才造就了這千萬裡的長河。

儘管如今是這番光景,也讓沿岸變得四季如春,旱荒災少。

“這情況,怎麼看怎麼可惜。”陸常安站在河邊,望著濁流翻湧,一路向南,東流到海。

兩岸相距數百尺,深不知幾何,想要趟水過去不可能成。

這個他試過了,與能力無關,抓替死鬼的水鬼河妖倒是其次,這泥石才是時刻威脅他的催命符。滾滾洪流,他那點專業不對口的小手段可不夠看。

不過,再兇的河,總有人得逆流而上。

上下游,落差頗大,卻見一葉竹筏小舟,緩緩向上划來,船上老者穿蓑衣斗笠,手拿三丈竹竿,駕著小舟在濁浪泥沙之間翻湧,技藝若神。

河守,自古有之,以長竿丈量河床,駕小舟一芥,巡遊萬里河道,打撈浮屍、預估決堤。在沒有河神的小河,他們就是河上的守護神。

“麻煩了。”陸常安衝著撐船停在岸邊的老人說道,船上老者沉默不語,伸出佈滿刺青的手,一把將他拉上了船,雙腳卡在兩條竹藤環上:“抓穩了!”

河守,江上叫江巡,起源於京津衛一帶,那是河流匯聚之地。

大河兇險,這是九死一生的活,終日擺渡,哪怕河守也怕給浪捲了去,水鬼抓了去,便會在手上刺青,紋河神爺,或是更上面的俗藝爺手下襬渡爺的紋樣,尋求庇護。

這並不只是心靈慰藉,紋身刺青起源古老,古時部落人以木炭在臉上繪製紋樣,此驅蔽野獸,與戲曲臉譜同根同源,只是後來發展成了不同的分支。

因此,原始時期兩者還有同一個用法,部落薩滿繪製圖騰信仰,用於溝通神明。

當初見著的鬼工血匠天,就有分支,紋陰師,會以紋身藏鬼養陰。

因此,這河神刺青也有功效,撐船時,三丈長竿指使如臂,穩如泰山。立於船上,任波濤翻湧,巍然不動。而入水之後,又如游龍歸海,遊弋自如。

“咔!”清脆竿響,長竿探入水中,穩穩撐在泥沙之上,小舟駛入河中。

說起來,哪怕是河守駕船,也真不算穩。

那竹筏是飄在水上,防不了浪花,必然雙腳浸水,也總會濺到身上,那河守江巡,巡河撈人,觀察水文環境,又不是遊商、渡人,當然不在意這些,穿蓑衣戴斗笠也就夠了。

對陸常安,倒也無傷大雅,他又不怕水,翻山包又防水,香條不溼,也就不慌。

就是在河上飄著,上下沉浮,實屬嚇人。

陸常安之前淌水對此有了陰影,這在河上隨波道流,逆流而上,比單純的過河還要嚇人的多,四面盡是濁流,泥沙四處翻騰,小舟一芥,似乎時刻會翻。

不過如今,也僅能盤腿,坐好扶穩,相信河守了。

之後行去甚遠,平安無事。

這河上落差、翻流,旋渦數之不盡,河守在此擺渡當真是刀尖綠血,陸常安有寶錢輔助,也有些頭暈目眩,如此也不過也不敢放鬆,畢竟身下乃噬人洪流。

半晌,河守長竿忽的出水,一竿拍在一出水大鯉魚頭上,那看似是個紅尾胖頭大鯉魚,難遇的河寶。

然而這種小把戲,對於有遍觀神佛的陸常安來說沒什麼意義。仔細一看,那分明只是個虛影,暗流下是灰白的水屍,河中水鬼。

幻術扮作大魚引人入水,也是常用手段了,水鬼被玄水鎮於河下,無法超生,怒氣越積越重,便只能尋人作為替死鬼,轉渡怨氣,好讓自身出水往生。

河守與他們打的交道不少,手中足三丈的長竹竿,做一條需要數年時間,從選材曬乾開始,到後來的塗抹藥材,工序無數。做出來以後自然不會被水泡軟,堅硬至極,而且帶著陽氣,自然能夠驅水鬼。

那些個水鬼知道,所以不對他們下手。這一次,是盯著陸常安來的。

他怨咒在身,水鬼看不出深淺,以為是凡人,所以都匯聚而來。

沒劃多久,周邊暗流就越來越多,水下盡是大小水鬼,施展幻術,攪出波濤,或者打算直接伸手拉人的都有的都有。

這一朝得成,便可去往輪迴,津口河的來往行人已經越來越少,這機會自然難得,冒犯河守那也得上。

撐船的老河守眉頭緊皺,陸常安也在思考是否出手,但就在溯流向上幾丈之後,河上暗流瞬間消退。

河下傳來的氣息,讓那河守都失神片刻:“陶爺……”

陸常安察覺到了這一點,笑了笑,收回了手中剛要啟用的大印。

河下,一神龜法相隨小舟游上,前任河神爺出手保人,水中邪祟自然不敢輕舉妄動,紛紛消散。

陸常安知道是怎麼回事,在嘩啦啦的水流聲中捕捉到了老河守的低聲私語:“河守爺,您認得這河神爺?”

出門在外講禮數,在船上,身家性命全仰仗河守,叫聲爺不過分。

那河守已年未見陶福,此時心中明白,這位前任河神再現,並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面前的年輕人:“自然認得,不過,已有數年未見。”

陸常安想了想,又問:“您……怎麼看這位爺?”

河守知道,讓陶福聽到他說話的機會不多,陸常安這是在幫他,沉吟片刻後,說道:“陶爺……辛苦了。”

河守自數十年前上任,他之於陶福,如同薑黃之於陶壽。

這麼多年,陶福的辛勤,無奈,他都看在眼裡。這下任之後,不見身影,但晝夜巡河時,他都很清楚,陶福從未離去,還是經常在河下修堤洩洪,鎮邪救人,只是不再揹著河神的職位,還有民眾的期望與負擔而已。

沉默著繼續划船,船下的身影也如影隨形。

直到接近上游,鄰近京津衛一帶了,這邊離東陽郡遠,也不會有泥沙沉積,沒什麼水患,幾乎不必治理。河神廟建在下游,也正是因為只有下游需要河神。

浪花漸漸平穩之後,船下的身影消失,河守這才開口問道:“您與陶爺相識?”

陸常安淡定回道:“偶然得見,此前瞭解到了河神爺身上事情的由來經過。

河守平靜說道:“自壽爺仙逝之後,津口河衰落已成空局,陶爺…已經做的很好了。”

“可河守爺…現在也確實比以前難做了不是。”陸常安有些好奇。

河守卻是晃了晃手中竹竿:“我這職位,世代傳承。無論河神爺如何,河守得在,辛不辛苦的,這是吾輩職責所在。像您這樣的人有需要,下游的百姓有需要,我們就得接幹。何況河神爺卸了職,事還在幹,於我而言,如今與往日無二。”

一路無話,行舟清流之上,清漣蕩起,已經到了上游,便該下船了。

河守一把扶起陸常安上了河岸,拱手行禮,撐舟就要離開岸邊。

陸常安揮手道別,同時說道:“河神爺會回來的,不會太久。”

河守撐著小舟,也不知是聽沒聽著,照舊,順流而下,隱於波濤水流之間。

陸常安想著,以後能力夠強了,東陽郡,還是得回一趟。

同時轉身,憑著感覺來到京城郊外的鄉下小村旁,拍了拍身上泥沙,進了土地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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